她和被雷击似的一把甩开,连滚带爬跑了,连头也不敢回,小明嘿了一声:“跑得还蛮快!”他回头见这边还有两个姑娘被人堵着,随口问:“干嘛呢?东西还人家就走了!”
说完突然一愣,直到这会儿他才看清被挟持住的女孩子是海雅,小明下意识一拍大腿,心里叫了声糟糕,脸上却不露声色,领着混混们几步追上苏炜,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苏炜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海雅愣了一会儿,急忙去扶杨小莹,她蹲在墙边动也不动,浑身发抖,看着情况很不好,海雅拽了她几下,问:“小莹你没事吧?”
杨小莹声音闷闷的:“……我站不起来。”
海雅使劲拽:“快起来,我们回去。”
杨小莹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全是血丝,目光令人有些悚然。
“……你当然不怕,那是你男朋友。”她用面纸狠狠擦拭眼泪,声音开始哽咽,“我没见过世面,哪能和你比!”
海雅沉默了,杨小莹在地上又蹲了半天,才慢慢站起来,扶着墙往前走,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出了巷子,没走几步,后面突然有人说话:“海雅。”
是苏炜的声音,海雅浑身僵硬,回头匆匆看了他一眼:“……我要回宿舍了。”
苏炜顿了顿:“给我五分钟。”
“有事下次说。”
海雅挽住杨小莹,拔腿要走,她却一把推开她,苦笑:“我受不了了……你们放过我啊!”
她拔腿往前跑,正巧对面街头有几个认识的大三男生,大概刚刚网吧游戏归来,杨小莹冲过去跟他们一起走了,头也没回。
海雅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凉意渐渐开始泛滥。
这样的局面才是正常情况下会发生的,没有人会看好她和苏炜的未来,与性格、外貌、财势都没有关系,而是一黑一白的那种分明,与他在一起,就像是和全世界背离,以前她模模糊糊还未曾真正体会这是什么感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终于无比深切地明白了。
海雅停在路边,望着苏炜,他的身影一如既往,像烟一样难以琢磨,总是与黑夜难舍难分。她心里的寒意越来越重,她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全世界抛弃,跟这个人一起,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变得那么可笑,仿佛她拼命奋斗着,只是为了被他身上那种黑暗所吞噬。
或许努力的人只有她一个,从头到尾,苏炜并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改变的念头。17岁那年的事故,把他的所有希望都抹杀了,他现在看上去温柔又清冷,并不是想开了,顺畅了,而是岁月将他愤世嫉俗的尖刺用软膜包裹起来而已。
他大约从未想过未来要怎样,骑着他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谁坏了规矩就夹断他的手指,坐在家里就有小弟给他送各种保护费——他喜欢这种不用遵守大众准则的生活,被主流所摒弃远离,游走在黑白的边缘。
有空了,想她了,就给她打个电话,两人吃吃饭约约会,甚至上上床。没空了,就把她一个人丢下,好几天不见人影没有消息。
海雅想起苏炜曾问过自己“你把我当什么?”,现在,她也只想问他:苏炜,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爱她吗?从开始到现在,沉迷进去的人是她自己,一开始是被他与自己截然不同世界的神秘感所吸引,能感到呼吸空气般的轻松。她彷徨、心动、痛楚、极度的喜悦、决心放弃一切携手共进的勇气——这一场令她刻骨铭心的恋爱,她现在已经不敢去肯定,他是不是也同样投入其中,还是陪她玩一场有趣的游戏?
祝海雅已经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惶恐无助的小女孩,她大了,人总是要变成熟,要想比以前更多更繁琐的现实问题,特别是当她想要双赢,又要疯狂地恋爱,又要有个美好未来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海雅看着他,问。
苏炜低下头,默然点了一根烟,烟雾缓缓散开。
“吓到你了。”他没有过来,隔着三四步的距离,这是个很安全又有些疏离的距离,“我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海雅木然点头:“嗯,我明白。”
她已经懂得为什么他对自己的这些事从来不说,怎么说呢?说他怎么受保护费?怎么追杀不守规矩的人,用老虎钳夹断他们的手指?她想笑,可是却打了个哆嗦,这不是玩笑,而是真实。
“海雅。”他低声唤她,“你在想什么?”
没见到苏炜前,她想过很多,想把谭书林的事情告诉他,想把父母的事情告诉他,她那么想见他,只要见到了,心里就会变得宁静,一切都是值得的。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困了,想回去睡觉。”她勉强对他笑笑,“你……好像很忙,忙完了有空再……”
“等一下。”苏炜打断她的话,“等着,海雅。”
“我累了。”海雅疲惫地看着他,“很困。”
她转身,抬脚往前走,黑暗的天空倒悬,路上还有零零星星几个行人,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她一个人了。
“我拿了20万。”苏炜突然开口,“你喜欢什么店?花店?甜品店?还是做生意?”
海雅猛然停下脚步,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拿你叔叔治病的钱?”
苏炜突然笑了,吐出一口烟:“是我自己的,要脱离这个圈子,总得有些存款。”
“脱、脱离……”海雅有些反应不过来,开始结巴。
“嗯。”他慢慢靠近,“我早就打算抓到老钱,给他们一个交代后,就脱离这个圈子。开个酒吧好不好?”
海雅对酒吧两个字已经有阴影了,下意识摇头:“别……”
她像做梦一样,对一切细节的反应都慢到了极致,一会儿想要继续走,一会儿又僵在那里,不知是喜是悲。
“那就甜品店。”苏炜丢了烟头,抬手抚摸上她发烫的脸颊,手指轻轻摩挲,“别乱想,海雅,别跑。”
海雅失笑,苏炜开甜品店这个概念不知为何总让她想发笑,可是笑着笑着,她眼眶却开始发热,喉咙里剧痛无比,眼泪不受控制掉下来。
“我……我要想想……让我想想……”
她用力抹掉眼泪,可是总有新的眼泪流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一刻地狱,一刻天堂,他原来真有想过要脱离那个血腥残酷的圈子,和她一样切实做点什么。杨小莹惊慌失措逃离的背影还历历在目,爸妈愤怒失望的眼神依旧徘徊,而苏炜的身份也令她对他很多处事的态度不能苟同,这些压力都令她心力憔悴,即使到了现在,她也不能完全释怀,可心底的欢喜却无法压抑,火山喷发一样连绵不绝。
她是个多么自私的女人。
“别太累了,歇一歇。”苏炜盖住她的眼睛,“让我来。我是个三观不正的坏蛋,什么都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隔了好久哇~下次更新在5月15日。
三十六章
这一夜海雅没有回宿舍,或许是逃避,也或许是别的什么理由。
她畏惧着,就像她之前想要逃离被_操控的人生一样,此刻她再度逃离了现实那些残酷的、不理解的、嘲讽的视线。心底还有一种磅礴的兴奋,为了苏炜的那句“脱离”,她觉得自己像是小说里的女主角,所有人都在反对她和苏炜在一起,可他们最终会在一起,一辈子,过得漂亮又潇洒。
一路上,她都在笑,止不住的笑,甚至到了苏炜家,她还无法停止这股笑意。
“在发什么呆?”
一双略带湿意的手捧住她的脸,海雅一惊,苏炜大约刚沐浴过,头发上还滴着水珠。他捏了捏她的脸,很明显,今夜他的心情也不错。
海雅张开嘴,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他,谭书林受伤住院,她和父母彻底闹崩了,杨小莹受了刺激走了,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这些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有些甚至让人痛彻心扉,可她现在却在笑,一种高昂又诡异的兴奋支配着她。她望着苏炜,这样的情绪是他带给她的,她盼望他说点什么,让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可以一直维持。
他却只对她笑了一下,揉乱她的头发:“傻孩子,去洗澡睡觉了。”
海雅觉得脚底像踩在云里,她迫切地想将此刻兴奋而高昂的情绪持续到永久。她甚至觉得已经可以预见那间甜品店是怎样的装潢,乳黄色的墙,上面带天蓝色的花纹,干净的白色桌椅,上面铺着格子布的桌布,好像它们明天就会都变成真的,属于她和苏炜的,两个人的店。
没有震耳欲聋的摩托车声,也没有想象中那些荒诞的古惑仔般的大哥小弟,他们会像所有幸福的夫妇一样,勤勉地为生活奔波,每天回家有热腾腾的饭菜,吃完饭会亲热随意地说许多话,再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不论男女。这样他们老了以后,可以把甜品店交给孩子打理,她和苏炜头发都白了,在阳春三月的细嫩杨柳旁牵着手散步,回忆年少轻狂的种种趣事。
甜蜜的幻想让她双颊泛红,匆匆洗完澡进卧室找苏炜,却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电脑显示器还对着床头,电影尚未放完,闪烁的光线映衬在他熟睡的脸上,海雅轻手轻脚坐在他身边,将未放完的电影关闭。
一双胳膊忽然紧紧环绕住她的腰,苏炜在后面抱着她,脸贴在她腰上,呼吸火热,声音犹带睡意:“为什么不说话?”
海雅声音很低:“我……今天见到谭书林和爸爸妈妈了。”
他没回答,也没追问。
“谭书林他……伤得很严重,还在住院。我父母特意赶来N城一起照顾他。”海雅握住他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他的手指,“好像是他开的酒吧有贩卖毒品之类的事。”
苏炜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不知是在笑谭书林的幼稚,还是笑他开的酒吧跟毒品牵扯上。
“这次的事大概能给他一个教训吧……”海雅不想说太多谭书林的事,无论如何,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与她当初的怕麻烦心态也有一些关系,可她对他已经变得冷漠的心,却连歉意的产生都让她感到违和,她对这样冷酷的自己也感到陌生。
“然后,嗯,然后……我把银行卡还给我爸妈了。”她努力用比较淡然的口气说这件事,甚至还笑了笑,“以后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尽早将家里的债务还清了。”
苏炜还是不说话,海雅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窗帘有一半没有拉上,路灯晕黄的光泽渲染了一片黑暗,她那些高亢的热情与兴奋忽然如泡沫般崩坏。
是的,她要成为一个全新的祝海雅,不再被_操纵人生,不再需要反复地给自己施压让自己成为听话完美的孩子,她有梦想,她要考翻译证,找个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再还掉那么多年祝家欠谭家的钱。
她不再是蒙着眼一个人在烙铁上蹦跳前行的孤独旅者,苏炜从此会陪着她,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加感觉到现实的残酷与压力。遮眼的布被扯下,她真正看清了前面的路是多么艰难。
杨小莹离开时不理解夹杂厌恶的眼神,还有爸爸妈妈残酷的话语表情,一个个接着在眼前回放,她之前努力为自己营造的热情与希望像空中楼阁一样轻易崩坏。
未知的未来让她无比恐惧,真的要逃离这熟悉的一切,离开父母朋友?她睡着并不熟悉的床,这房间空旷而陌生,甚至身后的苏炜都变得陌生起来,而这一切曾是她逃离现实的憧憬。
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踏踏实实,不会有任何遗漏,她要这样过下去,她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苏炜忽然坐起来,整个人沉重地伏在她背上,将她犹带湿意的长发拨开,滚烫的嘴唇落在她脖子上,他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模糊:“甜品店,想取个什么名字?”
他的嘴唇柔软潮湿,海雅只觉得痒,情不自禁笑起来:“还、还没想好。”
苏炜轻笑,手深深探进她的T恤里,海雅发出短促的呻_吟,这些男欢女爱,她还不是其间熟客,不能那么快放开,下意识地要拦住他的手,可拦住上面又拦不住下面,没一会儿她已经浑身软下去,被点燃的情_欲流窜四肢百骸,她无法压抑自己的声音,只有轻轻咬住他的肩膀,瑟瑟发抖。
“海雅。”苏炜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唤她,“甜品店,就叫海雅。”
她实在忍不住要笑:“不要,好怪。”
“爱雅?恋雅?慕雅?”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变得开心,笑个不停,脸都笑红了,那些沉重的包袱在这短暂的时光中消失无形。
“思雅?怜雅?”他还在继续,海雅想笑,还想哭,最后只有抱住他,声音细微得如同蚊呐:“苏炜,我爱你。”
她似乎从没与他说过这句话,最简单最通俗的三个字,在小说电影上早已看腻了,此时此刻她情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