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贯的黑色大衣,灰色围脖,挺拔的身姿去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遗世独立。眉目间,已是一片的淡宁。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谁都不说话,仿佛这天地间,都失了声。
秦玖略微垂眉,邪笑了起来,唇线微微地扬起:“任公子,下雪了,你真的要一直站在那里吗?”
她笑得惘然,漫不经心的模样,任默生低头,却恍若看见了她眼角斜飞时,那抹的惆怅。
任默生踏着缓步走近她,和她并肩站在回廊下,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明明刚才还是一片的晴空,转眼间,却已经雪花飞舞。
“你找到他了吧?!”任默生脱下手套,露出素白的手指,拇指上的蓝宝石折射着亮晃晃的雪地,闪着幽蓝的光,他的眸光就在和幽蓝中闪烁不定。
听罗伊酒店的经理伊万诺夫说过,那个叫顾北城的中国年轻画家,就住在和江边的小木屋里。
秦玖想必已经找到了他,没那么,那个男子就在这扇门后面,任默生心底忽然如同被什么碾过一样,疼得厉害。
秦玖微微顿首,呵呵地笑了起来,伸出葱白的手,接住了飘落的雪花,有些嘲讽地开口:“任默生,你有对我说过谎吗?”
任默生旋转着戒指的手微微一顿,看着身边的秦玖,忽然就觉得无比的悲哀。
两个决定结婚的人,竟然能在这样的情景下如此理智地谈判。是不爱吗?
“秦玖,如果我说,骗你是个善意的谎言,你相信吗?”任默生轻轻地弹掉落在身上的雪花,面色隐晦不定。
“呵,是啊,善意的谎言,我能怪你吗?这么多年,我就是被善意的谎言这几个字折磨着。”她有些嘲讽地笑,不明所以。
任默生仿佛被什么刺到一样,倏然转过头来看着秦玖,面目阴沉地斜睨着她,手指轻动地旋转着手上的戒指。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秦玖的手上已经落满了雪花,一用力就把雪花洒了出去,她笑意漫上眉目,纯澈干净的眸子,闪着怀念的光。
任默生微微侧目,眼底黯哑的光芒强盛,心动不已。手指微动,想伸手把她拥入怀。
她却仿若孩童般,调皮地跳了开来,双手甩动脖子上的围巾,不断地倒退,笑容清湛地看着任默生。
“任默生,我给你说一个故事,你也和我交换一个故事好不好?”她眯着眼睛,那眼底华光潋滟,勾着眼睛妩媚地看着任默生。
那一刻,任默生只听见身后的雪花如同一朵朵爆开的花,落在他的心头,晕开了一片的情深。
“好。”他笑意清浅,宠溺有加。映着那皑皑的白雪,秦玖忽然感到有一些的炫目。
秦玖的伸出纤细的手指,翘着食指指着远处山头露出那尖尖的城堡,痴痴地笑了起来。
“任默生,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快地爬上你的床吗?”秦玖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稍微有些荒凉地笑。
任默生的微动的手指一顿,脸色慢慢地阴沉了下去,听见秦玖的声音微凉。
“因为你的脸,我总能从你的脸上找到顾北城的模样,你现在应该很恨我。”秦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望着远处微微出神。
任默生的脸色,就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渐渐地变得苍白。
爱情就像一场意外,在你始料未及的时候,给你来一份惊喜,在你得意的时候,给你的心,捅上一刀。
“这故事很长,我有时候经常恍惚,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任默生,你知道吗?我每一次看见你,都难过得想死。。。”
隔着不远的距离,任默生看见秦玖的眼眶红了,眼角的流下了两行的清泪,他被她带着,走进了她的青春,她的年华。
六年前。
夏日的泊油路被炎日照得冒起了青烟,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秦玖躲在巷口的拐角处,看着她的母亲笑脸迎着那男人进了屋里。
她的双手潮湿地抓着破旧的裙子,唇咬得死死,眼睛愤恨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
她无数次看见她的母亲妖媚地搔首弄姿地勾~引那些男人,然后便是金钱和肉体的交易。
少年的秦玖,叛逆而且任性,把这难堪当成了人生的一个最大的污点,她蹲在巷口,看着自己的母亲和那些客人迎迎送送。
少女纪如卿总是从巷口那边,提着裙裾飞奔而来,同样是破旧的纱裙,但是,少女脸上愉悦的笑意却总是能让秦玖仰望半天。
纪如卿手上拿着两窜的棉花糖,那白绒绒的模样,在倾城的日光中,仿佛一刻便会融化。
她说:“阿玖,来,吃一根棉花糖,就不会苦了。”纪如卿仰着明媚的笑脸,把棉花糖递到秦玖的手中。
秦玖结果棉花糖,旋转着那偌大的白球,嘴角便轻轻地笑了开来,她们经常坐在巷口的石凳上,并肩地坐在那里,晃着两条腿,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
秦玖总是要到半夜才敢回家的,因为她顶撞了她那脾气暴躁的母亲。
可是每一次,秦玖轻轻地推开门的时候,她的母亲总是能第一时间站在她的面前。
仿佛她一直在等着她一般,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看着秦玖,秦玖是有些怕她的,因为她一不顺心,总是喜欢把气撒在她的身上。
那一晚如是,她的母亲抓过身边的竹条,愤怒地打在了秦玖的身上,小小的秦玖,却很是倔强,硬是不肯哼一声。
就那样愤恨地瞪着她的母亲,眼睛睁的大大的,她母亲看见她这样怨恨的眼神,有些闪身,手指颤抖地指着秦玖开口大骂:“你这个赔钱货,你恨我,我恨谁去?赔钱的东西。”
秦玖一声不吭地站在墙角里,怨恨满满,她的母亲捶心顿脚地骂了半天骂累了,才回屋睡觉。
少女秦玖抚摸着被竹条打过留下的伤痕,仰着头看着天空明亮的月色,就是不肯流泪。
纪如卿轻声地从狗洞里钻过来,小心翼翼地蹲在她的身边,轻声地问她:“阿玖,疼不疼?”
她心疼地抓着她的手看,眼眶有些微微地红了,轻轻地对着秦玖的手吹起。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细心的呵护所感动,秦玖竟然流下了眼泪,纪如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馒头,笑嘻嘻地对着秦玖说:“阿玖,这是我从家里拿的,你吃点就不饿了。”
秦玖伸手拿过那被纪如卿挤压得有些变形的馒头,撕成两半,一人一半,两个人蹲在角落里看着星光明媚的天空,吃着干涩的馒头。
☆、美丽总不肯停留,把爱情展览出售。(四)
秦玖伸手拿过那被纪如卿挤压得有些变形的馒头,撕成两半,一人一半,两个人蹲在角落里看着星光明媚的天空,吃着干涩的馒头。
在后来的很多年,等秦玖在很多城市流离不定的时候,总是想起那些晚上吃过的馒头,定是她这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那些晦明不定的夜里,秦玖躲在墙角,总是能听见隔墙那边传来的纪如卿的哭声。
以及纪如卿父亲的咒骂声:“要你偷家里的东西给一个野种吃。”那样尖酸的咒骂,如同一个毒瘤长在她的心中,随着她的青春摇曳。
纪如卿哭着辩解:“阿玖不是野种。”纪如卿总是那么倔强,维护着秦玖那少得可怜的自尊,她在这边墙,哭得泣不成声。
纪如卿的辩解,然后换来的是她的父亲更为愤怒的打骂声,在半夜的巷子里格外的清晰。
秦玖的母亲会愤怒地拉开门,对着隔墙那边纪如卿的父亲大骂:“你算什么东西?谁是野种?你说谁是野种?”
然后一整夜,两家人就隔着墙壁吵个不停,有的对骂,有的劝架,话语不堪入耳。
她的母亲是维护秦玖的,她常常这样和秦玖说:“这世界上除了老娘,谁都不能欺负你。”
说这话的时候,秦玖仿佛看见她的眼眶微微地红了,然后一整天,她的母亲就没有再接客了,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秦玖把耳朵贴在门上,似乎听到了她在房间里面隐忍的哭声,小心翼翼地抽泣着,却不敢大声。
她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母亲哭的,只是偶尔有这么一些时候,她会躲在房间里面哭,秦玖的知道的。
但是,她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贫瘠的环境里秦玖如同一颗摇曳的野草般疯长,总是逃离这个地方。
她和纪如卿的情谊,也就逐日的深厚,巷子里到处种满了桂花树,每次春天来的时候,枝头总是梨白一片。
风一吹,那梨白便能落满人的肩头,每天黄昏,放学回来的时候,纪如卿总让秦玖提着她的书包,她爬上那桂花树,调皮地摇动树枝。
那梨白的桂花便飘落在秦玖的身上,发上,满满的,美丽极了了,秦玖有些恼,纪如卿就在树上笑得没心没肺。
她学着巷口那些流氓青年的语气和秦玖说:“小妞,你真是太美了,和哥哥玩玩。”
秦玖又笑又气,却无可奈何。
少年是一段最隐晦的时光,总是能让人轻易地感快乐和幸福,就算在那样贫苦的环境中。
年少的秦玖,就是被纪如卿这样领着到处为非作歹,但是却那么快乐。
纪如卿叫秦玖守着栅栏帮她望风,而她就爬进去偷人家的荔枝或者菠萝,秦玖怕得要死,她却笑得很张扬。
有时候会被农场里面的狗追着跑,纪如卿就不慌不忙地转过头学着狗叫声,对着那只狗吼叫。
那狗真的被吓到了,不敢叫了,纪如卿不屑地轻笑,仰着头,拉着秦玖扬长而去。
纪如卿总是对秦玖的胆小感到恨铁不成钢,伸出纤细的手指盯着秦玖的头,咬牙切齿地说:“秦玖,你个胆小鬼。”
秦玖看见她那小大人的模样,总是会讨好地笑着抱着她的胳臂:“小美人,谁说我胆小了,下一次,我们去偷顾伯的石榴怎么样?”
纪如卿这才双眼冒光地看着秦玖,她最爱吃石榴,年少的她们,虽然感到了生活的压迫,但是,总是贪吃的。
她们在黄昏的灯影里,如同猫一般地潜进了顾伯的农场,秦玖果然很大胆地摘下很多的石榴,让纪如卿吃得眉开眼笑。
有时候顾伯会打着手电筒照过来,两个小女孩便伏在园子里不动声色,有多少次,她们躺在石榴园里看着摇曳的枝叶,笑得没心没肺。
她们总是穿过那长长的巷子,去附近的公园搜索别人丢弃的水瓶子,然后储存起来,卖掉换得一些零花钱。
十二岁,秦玖和纪如卿胡同口吃着冰淇淋的时候,遇上了少年顾北城,青葱的少年自那而来。
她如同一阵越洋的风,迅速地进入了她们两个人的世界。
他带着她们到处乱跑,带着她们两个为非作歹,奔跑在小镇的各个角落。
纪如卿嫉恶如仇,每一次总是无比感叹地说谁太坏了,谁真没有良心。
如果谁欺负了她,她就回来带着秦玖和顾北城浩浩荡荡地去挡住人家的路,然后把人暴揍一顿,纪如卿很帅气地对着人家说:“老娘你也敢欺负,下次再这样,我揍死你。”
然后第二天,他们三个人就会被齐齐地请上了升旗台上,对着镇上的几百号屁颠大的孩子和老师做自我检讨。
纪如卿很牛~逼地不肯道歉,通常都是秦玖为她道歉的,秦玖的文笔好,写出的检讨书通常指桑骂槐,道歉的同时把别人骂得要死。
纪如卿通常无比骄傲地对秦玖说:“阿玖,有你真是太好了。”
秦玖总是以为,这样没心没肺的纪如卿,定然会在她的身边到最后,她们是最好的姐妹。
可是时光兜兜转转,秦玖在时光的深处把纪如卿和那份情谊丢掉,她哭着,却总是无能为力。
认识了顾北城,她们才知道,原来她们经常去的那个顾伯的农场,就是顾北城家的。
后来的后来,顾北城总是带着她们两个昂首挺胸地走进那农场,看见他家的狗,纪如卿总是对着那狗笑得邪肆。
他们三个在无数个夜晚里,躺在农场的牧地上一边看着星星,一边吃着石榴。
偶尔,也会描绘着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纪如卿说,长大后一定要嫁个有钱人,离开这鬼地方。
那时候顾北城常常在纪如卿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牵着秦玖的手,两个人笑着听纪如卿说着她的那些美好的向往。
她叫顾北城哥们,时常架着他的脖子大声地说话,秦玖提着她的书包跟在他们的身后,安静地微笑。
相对于纪如卿的张扬跋扈,顾北城的少年轻狂,秦玖是安静的,唯独在她母亲的事情上,任性而且怨恨。
秦玖始终记得那天,秋天的的第一场雨缠缠绵绵地下个不停,秦玖提着书包站在街角,看着那猥琐的男人在她的母亲身上窸窸窣窣地摸了一个遍,把钱插进她母亲的胸口,才满意地离开。
她的母亲笑脸送走那人,伸手拿出那钱,转身走进屋子。
感情总是比行动来得慢,秦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愤怒,一把抢过她母亲手里的钱,愤怒地撕成了碎片。
然后把那些碎片重重地踩在脚下,当然,迎接她的,是她的母亲的一个巴掌,那么重,拍在她的脸上的时候,秦玖的嘴角渗出了细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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