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心晴拦了俩的士,安排父亲坐在前座,她和母亲坐在后面。李萍估计是骂累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没了声响。
回到家里,郝心晴钻进厨房,刚倒好两杯凉水,就听外面又开骂了。
“郝志强,你不给你爸说清楚立场,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咱又不是过不下去,都有工资,女儿也出嫁了,何必去争那点财产。传出去,丢不丢人?”
“什么叫那点财产,你一辈子都挣不到,下辈子也挣不到。我一辈子陪你苦熬,好不容易有个改善生活的机会,你却不要。你不跟我一条心,就离婚。”李萍的声音比高音喇叭还高。
郝志强杵在客厅,冷冷地看着妻子,转身离开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门关上了。
郝心晴出来的时候,只剩李萍一人站在那,两眼无神,脸色苍白。她抓住女儿的手,“心晴,我也是为了咱们一家,难道我错了吗?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郝心晴拍拍母亲的背,“妈,你别气了。这事慢慢来,不急。”
等母亲情绪稳定了,郝心晴打电话给爸爸,手机是关机的。父亲鲜少生气离家的时候,他去哪儿了,郝心晴不由心慌。
下楼后,郝心晴在整个小区的空地,休闲区,找了遍,也没见到父亲。她停下脚步,想起了青湖,幼时父亲得闲时会带她来玩。。b
小区离青湖约十分钟的路程,郝心晴沿着湖边岸堤慢慢找寻,走到垂柳下,听到一阵悠扬的口琴声。
父亲就站在柳树下,面对湖泊,留下一个宽厚的肩膀给她。
很老的一首歌谣,琴声悠扬,饶是郝心晴不懂音律的人,也听出了其间缠绵的儿女情长。
她从没听过父亲吹口琴,一曲完毕,满心惆怅。许久,她走上前,站到父亲的身边。
春水幽幽,波光淡淡。烦躁灰飞烟灭,内心宁静如水。
“这座湖从我出生时就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是一点没变。”
“爸,你小时候很喜欢来这里?”
“是啊,那时候没什么玩的地方。下课后经过这,就会在树下和同学玩耍,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以后我和妈陪你来。
郝志强慢慢地转身,牵着她的手,“回家去,你妈该担心了。”
回去的路上,郝志强沉默不语,和以往一样。他平常不善言语,什么话都闷在心里。
进入小区,郝心晴站在花圃边,注视着父亲慢慢地往前走,直至消失,才转身回去。
天气很好,许多小孩在边上玩跷跷板,欢声笑语不断。郝心晴就倚在樟树下,想起父母今天的吵闹。
对爷爷的做法,她也不认同,又能怎么办?都是一家人,总有人得让步。
如果自家经济优越,也许母亲就不会计较那么多了。郝心晴寻思着自己真的要要换份工作了。
到了晚饭的时间,小孩子都走光了。郝心晴踱步到跷跷板边,手按下一头,另一头就往上翘。她小时候,小区内还没安装运动器械,平常没什么可玩的。
她想象着年幼的她坐在翘翘板上,咯咯咯笑个不停。郝心晴重重地按下去,松开手后,对面的板子应声落地,发出咚的声响。板上空空的,不过是幻觉。
郝心晴怅然地收回视线,转身之际,才发现身侧多了个人,后退半步,“你怎么在这,吓死人了。”
苏莫挂着浅浅的笑意,静默地注视她。
郝心晴今天过得混乱不堪,心里堆满了垃圾,恨不能全部倒出来。她拉住苏莫的衣袖,开始倾诉,情绪不是特别好,有时候会漏讲一些,发现了又补上。讲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苏莫很专注地倾听,不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一个萦绕心底几天,始终下不了决心的念头再度浮出,她要换工作,她要挣大钱。
8
一个星期之后,郝心晴去了业务部,成了一名跟单员,底薪比以前还低点,不过钱景却更看好。
跟单员是有提成的,只要业务量大了,收入也就上去了。
现在她的顶头上司名叫张恒,年三十五,已婚,为人世故却不刻薄,和下属关系相处尚可。
郝心晴敲门走进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语气极为恭敬,“好的,好的,下午我会准时到的。”
见他挂了电话,郝心晴问道:“姜先生要求在原有单价上再降一个点,才能定下这个单子。”
张恒锁眉凝思,“客户都是希望价格越低越好,这单货我们的利润已经很低了,价格没法让步。但是,单子你必须拿下。”。
她能说不吗?她能质疑领导的决定吗?都不能。她只能微笑着说:“好的。”
张恒脸部表情微微松弛,“好了,你去准备下。待会,陪我去机场接一个重要的客人。”
郝心晴听到应酬就头痛, 对于和客户打交道,特别是男性,她真的不擅长。以前有应酬,一般是李良和肖秋秋上。
李良是名小伙,酒量好,嘴皮子也利索,最得张恒欢心。肖秋秋是业务部的老人,三十左右,长相俏丽,举手投足渗着股少妇的风情,在应酬上也很会来事。
郝心晴就纳闷,今天张恒是哪根神经搭错了,非得让她去。交际应酬,她真的不在行。
再说,她的穿着打扮也是最普通不过了,米色的职业套裙,裙子长度及膝,标准的职业装。毫无亮点。
不过作为下属,首先学会的就是学会执行。心里再不情愿,她还是去了洗手间,对镜整理,幸好脸上皮肤白嫩,不上粉也对得起观众。唇色尚可,稍有点干裂,抹上唇膏刚好。
郝心晴对自己长相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两腮有点圆鼓,都说婴儿肥,这都多少年了,她怎么还停留在婴儿肥的阶段。
郝心晴推门上车的时候,张恒抬头扫视,“不错,精神气挺足的。”
在王娜手下做了几年,还从未受过表扬,乍一听到主管的表扬,郝心晴真心不适应。紧接着而来的反应,对张恒的印象就好了那么几分。
车子从大路驶上高速公路,速度奇快,照这速度,几十公里的路程,半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郝心晴不是喜欢主动和上级搭讪的人,她的目光注视车外,映入眼底的是满眼的绿。一眨眼,已是春末初夏交接之际,再眨眼,应该就是秋末冬至了。
她不是感情纤细的文艺女青年,饶是如此,也不得不感慨时间的飞速。
站在候机厅,周围不少人举着自制的牌子,很是热闹。而一向老练的张恒,脸上的表情隐约透露出些许的紧张。
郝心晴暗自揣测,今天的客户一定是非比寻常。张恒是老业务,早就阅人无数,平常从他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喜怒哀乐。
就在她胡乱猜测的时候,张恒跨前一步,“封总。”
“张经理,久违了。”
郝心晴看着几步之远的男人,有种模糊的熟悉。就像是站在磨砂玻璃门后的人,看得清身影,却看不清面容。
她走上前,紧跟在张恒身后。
“权总从深圳正往回赶,预计晚上会到达。”张恒笑容满面。
听章妍提过,权总这次去深圳是有重要的事项,预计行程是半个月,现在不过一星期,就急着往回赶,这个封总不一般啊。
封远华注意到她的存在,侧脸问道:“这是?”
“封总,我叫郝心晴,业务部的,请多关照。”郝心晴微微欠身,伸出手。
封远华微笑,眼角有隐约的细纹,“郝小姐看着很面善。”
此刻俩人面对面,郝心晴从容地正视,感觉愈发熟悉。
封远华已松开手,和身边的助手在交谈。
张恒凑上前,“封总,我在豪帝酒店定了桌子,现在赶去正好是饭点。”
封远华点头,走在前面,助手紧跟身侧。
张恒若有所思地打量郝心晴之后,跟上了他的脚步。
郝心晴尾随在后,一直在想,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只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豪帝酒店是青城市数一数二的酒店,和另一家悦君阁齐名。豪帝有钱人去的多,而悦君阁文人雅士白领喜欢。
郝心晴所在的公司不过中等规模,为节约经费,平常很少在豪帝请客。由此可见公司对姓封的相当的重视。对于张恒叫上自己应酬,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肖秋秋是老人,业务熟练,近来隐然成了张恒的竞争对手。张恒当然不会傻到去培养她。
而李良嘴里一套,做法一套,张恒早就看在眼里,在关键的时候,也不会提携他的。
作为新人的郝心晴恰逢其时,就被张恒选上了。也许他看重的,就是她在业务部是新人,毫无根基。
郝心晴一路琢磨,想得越明白,心思就越沉重。如果说会计部是一池池水,那业务部就是一条河流,鱼虾混杂,如果不想被吃掉,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张恒下车后,打开后面的车门,封远华率先下车,助手紧跟其后。
郝心晴也不指望张恒的绅士风度,她推开车门,单脚跨出,鞋跟刚着地,只听咔嚓声响。郝心晴额头沁出汗,裙子裂了。
她的裙子原本没有开叉,这下好了,自动开叉了,位置还在正后方。
“小郝,怎么还不下车?”张恒在催。
郝心晴磨蹭着下车,手背在后,捏住裙子开叉的两边,离几个男人有几米的距离。
张恒注意到她的异常,不悦地说:“怎么了?”
“张经理,我有点事先处理下马上就过来。”郝心晴硬着头皮一气说完。
张恒见到她手始终背在后面,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郝心晴正想转身,身后传来,“郝小姐,等等。“
封远华走上前,脱下西装披到她身上,微微笑道:“我唐突了,请勿见怪。”
“谢谢。”郝心晴睁大眼。
现如今,这么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很少见了。
郝心晴不敢耽搁,就近买了件同色的西裤,马不停蹄就直奔酒店。
待她来到酒店二楼的包间,人已坐得整整齐齐,就连权总也赶到了。权总四十出头,人高且瘦,气色偏苍白,估计是操心过多。自从人民币升值后,外贸公司就不好做了。
俩老总都盯着自己,就算再不懂事,也得有所表示。郝心晴当即上前,走到末座,自己倒了杯酒,举起,“我有事耽搁了,自罚一杯。”
说来,郝心晴还是有点酒量的。郝志强平常饭后喜欢小酌两杯,郝心晴自小受影响,也会喝上点,酒量慢慢就练大了。
“豪爽。”封总的助理首先鼓掌。
酒桌是圆桌,座次有点古怪。权总,封远华,张恒,助理,顺序还正常,关键是封远华和张恒中间空了个位置,看来是给自己预留的。
郝心晴硬着头皮就落座了。
请客吃饭为的是谈业务,可真正上了酒桌,谈的都是些无关大雅的闲话,大到时政,小到坊间流传的风流韵事。都说女人八卦,其实男人八卦起来更甚。
“我们这有名的天堂娱乐城有位头牌可是貌比冰冰美三分,身比CoCo辣三分。”张恒凑到了郝心晴跟前,“封总,有没有兴趣晚上去坐坐?”
郝心晴假装低头吃菜,充耳未闻。
封远华了然地笑笑,“今天旅途劳累,改天再打搅众位。”
权总轻斥道:“张恒,你以为个个都像你,猴急猴急的。封总人家美国来的,什么没见识过。”
“是我考虑不周,自罚一杯。”张恒倒也爽快。
酒至三巡,酒酣耳热之际,权总笑眯眯道:“封总,你看合同明天我们是不是找个时间定下来?”
封远华原本正和郝心晴闲聊两句,放松得很。听到此话,头微侧,“有些细节还得再推敲推敲,也不急在明天。”
权总呵呵笑道,“也对,我太急了。”
看惯了在公司八面威风的权总,此刻态度谦卑,郝心晴不知是为他悲哀,还是为自己悲哀。
“小郝,封总的衣服呢?”张恒突然话题陡转。
郝心晴进来的时候,侍者随手接过,挂在入口处的衣架上,当时大家都看到了。她不知道张恒此时突然问起,究竟有何目的。
男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有种被人看戏的感觉,郝心晴心里很不舒服。
“外面是有点冷,我去给封总拿过来。”郝心晴起身走向衣架。
封远华抬手看看腕表,“时间不早了,我想早点回酒店休息。”
权总目光从郝心晴脸上掠过,“对对对,今天要早点休息,都是我考虑不周。”
郝心晴站在房间门口,将衣服递给封远华,恭恭敬敬地说:“谢谢封总。”
封远华微楞之下,接过了衣服。
出来酒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