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一句威胁显然是有用的,向安之并不是那么不识实物的人,她抿着嘴,闷不吭声的看着他。
“安之。”短暂的僵持敌对后,戴苏城缓了口气,握着她的手,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来,道:“我知道,我从没有给过你安全感,所以,你不相信我也是理所当然。不管当初我们是因为什么而走到一起,事情发展到今天,已不是我想结束就能结束的了了。要时刻压抑自己的感情,假装若无其事,是一件很累的事,我知道你也一样。可我还是上次那句话,你无论跟谁在一起都担会风险,我给不了的保障,别人也同样给不了,但是安之,如果你有勇气跟我一起走下去,我愿意倾尽所有,为你换取一个保障。”
“如果有一天,我对不起你,我就让你变成欧洲十大富之一,让戴苏城消失。这样,你就不用害怕了吧?”
“所以安之,放过自己吧!爱上我,没有那么可怕。”
有人说,世间最动人的表白,莫过于与金钱联系在一起。
戴苏城这一翻诚意十足的话,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撼动了向安之。她对待事物的态度一向明朗,从不粘粘腻腻,接受或拒绝,总能清醒冷静的判断。
而这一次,她犹豫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她并不认为自己的魅力已经大到那种程度,让一个男人肯为她豁出性命,更肯为她倾家荡产,这是不合常理的。
“向安之,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她长久的沉默,终于让戴苏城失尽所有耐性,变得烦躁起来。“对全世界宣布你是戴夫人吗?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就联系媒体。”
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狠狠按动开机键,却听见石化了许久的向安之,终于出声。
“可以了。”她抬眸看向他,气息孱弱,一身沉厚的疲倦,像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你不用再证明什么了,已经够了。你说得对,我放过我自己,我投降了,如果你注定是我逃不过的劫难,我也只能去万劫不复了。”
再没有力气去挣扎了,渴望温暖的心已是那么强烈,她累了。
“不要说得那么可怕。”戴苏城一怔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含笑将她揽在怀里,心满意足的暖暖抱住,她靠在他的胸口,闭起眼睛,很快便昏昏欲睡。他静静看着她,她的睫毛很长,弯成一个半圆的弧度,像两弯新月,眉毛清淡如隔岸青山,温婉中透出坚毅,她睡着的时候,喜欢抿着嘴巴,以一种在梦里也丝毫不放松的姿态,她的确太累太累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是一个人。
一直。
“……戴苏城,你不会让我失望吧……”似是半梦半醒中,她模模糊糊的说,他怔忡的望着她沉睡中的脸,半晌,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嘴唇在她额头轻轻一点,眯眼望向外面茫茫天地,轻声道:“好好睡吧。”
白沣的葬礼在一个星期后举行,戴苏城陪着向安之去参加。
天初初放晴,却依旧冷得让人发抖。
花都北山的杏园公墓内,向安之由戴苏城搀扶着,着一袭黑衣,远远的站在人群后,僮秋怡依旧哭得轰轰烈烈,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骨灰下葬的时候,她紧紧抱着骨灰盒不撒手,哭得歇斯底里,在场的人,无一不被这个情景感动,进而痛哭出声。
只有向安之,自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葬礼快要结束的时候,僮秋怡发现了她,披头散发的就冲上来,哭骂道:“向安之,你现在还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你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你给我滚!”
她骂着,上去撕扯她,被戴苏城错身挡在前面:“白夫人,请您自重!”
“你是什么东西!”僮秋怡是彻底的连脸面也不顾了,开口就没好话,当看清眼前的人时,下一句要骂出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她被他夺人的气魄和不凡的气度震住。
“你……你又是谁?”
“按辈份,我应该跟随安之叫您一声舅妈。”戴苏城不卑不亢的点了下头,礼貌又冰冷的自我介绍道:“我是安之的丈夫,戴苏城。”
第一次,他亲口当众承认,他是她的丈夫。
尽管这墓碑林立的公墓,天寒地冻,阴气逼人,向安之站在戴苏城的背后,却感到异样的温暖。
回去时,已经过了中午,向安之精神不是很好,一上车便昏昏睡去,戴苏城也没有去打扰她,只是放慢了车速平稳前行。
她还是没有学会怎样去依赖一个人,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深深掩藏起来,明明内心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却假装天下太平。
白沣的葬礼上,僮秋怡不管骂她什么,她都一副照单全收的样子,面对诽谤和侮辱,也全然无动于衷,不解释,不争辩,好像被误会再深,都没有关系一样。
她以为,没有人会看到她内心累累的伤痕,那里左一刀右一刀,被划得血肉模糊,裂痕斑斑。
但他看到了。
“到家了吗?”睡得迷迷糊糊的向安之,缓缓睁开眼,却见车子停在一个陌生的胡同里,茫然着转向泰然坐在一旁的男人。“……这是哪里?”
“不记得了?”戴苏城挑眉斜睨着她,眼神凉意嗖嗖。
向安之马上又向外望了一下,确定自己还是感觉很陌生后,小心的看着戴苏城:“我……来过这里?”
戴苏城的脸迅速变黑,极其凶恶的瞪着她,一副要生吃人的架式。“真不记得了?”
向安之下意识的抓紧安全带,迟疑的点了点头。“嗯……”
“你……”他突地身体倾过来,她下意识的一躲,他瞪着像只受惊小兔子一般的她,终是缓了口气,闷闷地开门下了车:“算了!”
还好算了!向安之定了定神解下安全带,戴苏城已从后备厢取出了她的拐杖,面无表情的打开车门把她扶出来。“还有段路,要走过去。”
“好。”虽然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还是点了点头,顺从的接过拐杖。当这个男人难搞的时候,她必须要谨言慎行,这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的心得和经验。
他扶着她缓步走在胡同里,两旁人家的院墙上伸出一些枝枝桠桠的落光叶子的植物,没有化尽的残雪,像受惊的白鼠,藏在背光的地方,没有了绿叶的掩盖,墙体显出斑驳古旧的真实面貌,但并不凄凉,反而呈现出一种敦厚的烟火味道,感觉很舒服,也很温暖,很容易让人向往实实在在的幸福。
比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比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那些世上最好的幸福,都是像这样,在平平淡淡中流逝的岁月。无声无息,现世安好。
第四十章 名份
有干枯的树杈,被风吹落下来跌在地上,“啪地”,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向安之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略略偏转目光,瞧见戴苏城正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出神,仿佛在思考什么。触上她目光,微顿之后,自然错开。
“到了。”他说。
向安之一抬头,两个巨大的红灯笼赫然出现在眼前,记忆迅速倒转,她一下明白过来:“这不是那天晚上……”
戴苏城转眸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扶着她往里走,恨恨的模样。向安之话说了半截,见此位仁君面色不善,便又识相的咽了回去,乖乖跟随他的脚步,走进四合院内。
“哟,瞧瞧这是谁来了!”两人刚一进门,就被眼尖的方姐瞧见,忙从吧台里走出来,笑着迎上前。“这大过节的,两位可真是稀客啊!我们家男人前天回家探亲去了,留我一个孤魂野鬼在这里守着,寂寞得都要出墙了,可巧你们就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方姐讲话,依然让向安之叹为观止,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只好微笑着装傻充楞。戴苏城边笑着把向安之扶坐下,边挑起一根眉毛瞟向方姐道:“你是不是把话说反了?是我们来得不巧,耽误你红杏出墙了吧?”
“哈哈……”方姐豪爽的仰面大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堆成了月牙,丝毫没有南方女子的扭捏。“还是戴先生了解我!怎么办,耽误了我的春宵良辰,准备拿什么来补偿?”
“补偿?”戴苏城在向安之对面坐下,似是很慎重的思虑着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问题,不然,我打电话跟陆大哥商量一下?”
戴苏城口中的陆大哥,便是方姐的丈夫,属于会把妻子宠上天的类型,实际上老谋深算,更懂得如何驾驭妻子。方姐平时无法无天的,关健时刻,这老公还真能震得住她。
“戴先生,你也忒没意思了!”方姐佯装生气的嗔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转身拉起向安之的手,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一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向小姐,你腿怎么了?”
“没事,只是摔了一下。”向安之轻笑,事实的真相已不再重要,连她自己都已经模糊不清了,更没必要叫得人尽皆知。
“都拄拐杖了,还只是摔一下?向小姐,你就不要再替戴先生说好话了,说来说去,就是他没把你照顾好!”方姐回眸剜了戴苏城一眼,悠悠叹出一口长气道:“向小姐,我可真为你发愁,你说戴先生这只老狐狸哦,你可怎么斗得过他!”
头一次听人敢明目张胆的用“老狐狸”来形容戴苏城,向安之一下子没绷住,笑出声来,忙偷眼瞧向戴苏城,果见他脸色凉凉的盯着她,模样危险至极。
“好笑?”他问她。
向安之咬住嘴唇,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脸色却越来越红,肩膀也有轻微的颤抖。戴苏城看着她怪异的样子,没好气的皱了皱眉:“想笑你就笑!这样憋气着不难受吗?”
其实向安之已忍到极限,他话音未落,她便再次笑出声来。方姐看着两人的情形,笑着在一旁搅和道:“向小姐,别怕他,男人啊,也是欺软怕硬的,最不能惯了,你把他惯上了天,一辈子都得受他欺压。所以啊,适合当的时候,还是要反抗一下的,让他也知道知道你的厉害,当然,这个适当的时候嘛……”
方姐坏笑着咳嗽着,冲向安之眨眨眼,向安之迟钝的领悟着她的意思,再脑补了一下,立即便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戴苏城瞧着她羞赧的模样,心情瞬间好起来,目光定在她脸上,却笑对方姐道:“都要饿死了,你就别在这里挑拨我们夫妻间的感情了,快去弄点吃的来吧!”
“谁挑拨你们夫……”方姐反驳的话突然煞住,蓦地瞪大眼睛,亮晶晶的看两人喜道:“什么什么?夫……妻?我没听错吧?戴先生是说,你和向小姐,你们结婚了?”
“怎么?”戴苏城好笑的瞧着她大惊小怪的样子,“我们结婚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怎么会有问题!”方姐开心得的手舞足蹈的,伸手揽住向安之抱了抱,赞叹道:“向小姐,哦不,该叫戴夫人了,你可真厉害!我自认这些年,对戴先生其人还算了解,能让他为一个女人甘愿结束单身,那简直比登天都难啊!他能这样看重你,为了你这样做,真是不容易!我为你们高兴!等着啊,我去炒几个小菜,再拿瓶好酒,咱们今天好好喝一个!”
方姐喜滋滋地进去忙活,向安之低头沉吟良久,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道:“戴苏城,你不用这样的。”
“过来。”戴苏城深望了她一眼,伸过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小心牵到自己跟前,认真看着她道:“安之,虽然你想要的,我不见得都能满足,但最起码,我要做到让你安心。”
那个名份,是他早就欠了她的。
戴苏城一向知道向安之的酒量,自从她在他面前灌了一瓶洋酒进了回医院之后,但凡有他在的场合,便滴酒都不再让她沾,可这一次,他却任由方姐把她灌得酩酊大醉。
方姐也喝得有些高了,却还算清醒,指着靠在戴苏城怀里不省人事的向安之,报怨道:“戴先生你真的,也不知道给老婆挡挡酒,你看都把人喝成什么样子了?”
“不都是你灌的么?”戴苏城低头看着怀中睡得如婴儿般无辜的向安之,随声说道。
方姐显然不大爱听他这话。“哎?你是她男人哎,我灌她你就让我灌啊?要是有人想把她抢走,你也就拱手相让呗?”
“除非我死。没有人能把她抢走。”他淡淡的回应道,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眼底沉淀出的那一抹近乎于疯狂的偏执和残忍,让人不寒而栗。
方姐晃了晃脑袋,再定睛看时,却又只是平常模样。她挠了挠头,难道眼花了?
“方姐,帮我们准备一个房间吧,安之需要在你这里休息一下。”方姐正在纠结纳闷,听见戴苏城说。
她回过神,轻快答应道:“嗯好,书房可以吧?”
戴苏城点点头,怀里的向安之不安的动了一下,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他伸手做了个嘘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