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思睿你越来越豪放了,再说就是刺激我们这些单身女青年啦。”梁雪宁挥挥手,“都赶紧洗漱,一会儿我关应急灯了。”
在恋爱这件事上具有严谨的探索精神的杨思睿同学,为了证明自己那几句话并不算豪放,隔两天从图书馆音像资料室借来了电影《情人》的VCD。
几个女生都听过关于这部电影的评价,想要看,又不好意思一起看。
“据说对这片子公认的评价就是,梁家辉身材太好了。”蒋遥翻了翻VCD包装盒,“好像当时有杂志写他是‘亚洲第一翘臀’。”
“我比较喜欢女主角的帽子。”莫靖言发表了一句大家认为脱离重点的评论。
“我倒觉得,女主角的嘴唇有点像莫莫。”杨思睿笑道,“是让人想要亲吻的形状。”说着她又瞥了一眼穿睡衣的莫靖言,“莫莫的身材似乎比女主角好些,虽然瘦,但是有料!”
梁雪宁忽然说了一句:“傅队的身材,应该也不逊于男主角吧。”
寝室内沉默片刻,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杨思睿眼泪都要出来,扶着雪宁的肩膀喘不匀气:“姐姐啊,原来咱们宿舍说话最生猛的是你啊。”
“你们拿莫莫和女主角比,我就很自然拿傅师兄和男主角比咯,”梁雪宁很无辜,“我猜他们经常锻炼的男生,身材都不错吧。”
蒋遥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我们怎么知道,你只能问莫莫。”
莫靖言板脸:“警告你们啊,扯太远啦!”
众人又笑:“莫莫不好意思啦!”
隔几天莫靖言去图书馆自习,顺便查一下电子邮件。当天电脑房正好有一个关于图书馆资料检索的小讲座,还有十多分钟结束。莫靖言踅到旁边的多媒体资料室,翻了翻借阅列表,恰好看到《情人》的影片信息。那天思睿借了VCD回去,寝室里的姐妹们并没有一一传阅,但莫靖言心底还是有些好奇,于是微红着脸向管理员借下来,在多媒体室找了一个座位看了起来。
对她而言开篇很是冗长,老照片一样泛黄的色调,东南亚闷热潮湿的气息似乎通过屏幕散发出来。到了男女主人公宽衣解带的段落,莫靖言立时满面通红,连忙按了暂停,四下张望,生怕有熟人从身后走过。周围的同学都坐在自己的隔断内,戴着耳机聚精会神,没谁左顾右盼,但她依旧羞怯不安。遇到类似的段落莫靖言就快进,面红耳赤将影片囫囵看完。她心想,以后再也不能在图书馆一类的公众场合看这样的电影,而且也不能任由寝室那几个姑娘拿自己和傅昭阳说笑。她想起梁雪宁和杨思睿的玩笑话,脸颊愈加发烧了。匆匆还了影碟,转身去查电子邮件。
上次和堂兄通话时,莫靖言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有什么最新动向一定要知会自己。莫靖则只当她是爱打听八卦的小女生心性,于是便应了下来。莫靖言则是暗中祈祷,让大哥不要和那个女生走得太近,想着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去通知左君,二人尚未确立关系,左君未必毫无机会。虽然最快也要再过两年左君才能出国,但她和傅昭阳分离四年才得以重聚,时间和空间,只会让彼此更加思念,又怎么会成为感情的阻隔呢?
莫大的信一向简短,这次出乎意料写了大半屏。莫靖言有不祥的预感,心提到嗓子眼,一行行看下去。他说,前几日那女生长途跋涉坐了五六个小时的大巴来看他,匆匆一面,第二天又赶回去。他去长途汽车站接她时,看到女生面容憔悴地蜷坐在长椅上,身形单薄,心中顿时怜惜而感动。莫靖则写道:“她回去便着手申请转学到我们学校来,现在看问题不大。我们计划冬天去佛罗里达旅行。”
莫靖言看着最后一行字,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她踌躇着,不知是否应该将这个消息告诉左君。也再没心思自习,索性收好书包,跑去大三女生楼。敲了两下门,楚羚应声而出。莫靖言一愣,正要说明自己是来找左君的,便被楚羚按着肩膀推到门外。
莫靖言明白了大半,站在门前,举着手不知该敲门,还是转身回去。正犹豫着,宿舍门又被拉开。楚羚批了件外衣,扬扬下巴,“有话下楼说。”
她呼气之间带着一些酒气,莫靖言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
楚羚目光直视,仿佛在自言自语,“莫大他们大四下学期,参加了全国大学生比赛,本来他夺冠的呼声很高,但在决赛时意外脱手了。莫大心情很不好,和昭阳还有少爷去喝酒。”
莫靖言听傅昭阳说起过这件事,点了点头。
“我们大家都很沮丧,尤其是左君。她知道莫大是个很好强的人,又替他惋惜,又担心他心情憋闷。当时我说,大家都是队里的成员啊,如果她关心莫大,那我们和男生们一起去喝酒吧。左君答应了,但临出门又退缩了,说真坐到莫大身边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拗不过她,看她闷闷不乐,就陪她去夜市喝啤酒吃田螺。左君喝了两杯扎啤,讲了许多她和莫大之间的小事,我觉得莫大一定是喜欢她的,当时还下决心,回头就去撮合他们俩。”
说到这儿,楚羚轻声笑了笑,“我发现自己,还真是看不准男生的想法呢。”她继续说道,“你最近先不要去找左君了,那个女生去看莫大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因为还有其他去美国的攀岩队师兄,和莫大住同一个公寓楼……”
“那个女生一直很欣赏莫大,但欣赏莫大的女生太多了。”她怅然说道,“但是你知道么,她之所以和莫大熟悉起来,就是因为那天晚上,‘三剑客’从小酒馆回来,又坐在学校里喝啤酒。她恰好路过,坐下来安慰莫大。他们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莫靖言忍不住“啊”了一声,喃喃道:“这也太巧……哦,不,太不巧了……”
楚羚略带悲凉地“哼”了一声:“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不知道还可以和谁说。我永远不会告诉左君,我相信,你也不会告诉她。但,我又隐约有些不甘心,我总希望,有人能告诉莫大,他错过了什么。我也希望有人问问他,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莫靖言试探地问:“你觉得,我应该告诉靖则哥?”
楚羚摇头,“我不知道。对于感情这种事,我什么都想不明白。”她回身望着莫靖言,目光中有悲哀,也有不甘,“得到或者失去,就是机缘吧,和什么默契、了解、志趣相投,都没什么关系吧。”
她泫然欲泣,“我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你可以么?什么攀岩队,什么当队长,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想和他在一起!但是你呢,是你要求他退队的,是不是?”
莫靖言一时百口莫辩,分不清起因结果,只是呆愣在原地,看着楚羚转身跑开。她心中千头万绪,凌乱不已。相知相爱不仅单凭感觉,是否也要有些相守的运气?为什么一份感情一定要如此错综复杂,不能简简单单凭心而行?如果只是有付出感情而不得回报的伤心也就罢了,为什么此外还要有擦肩而过的惋惜和遗憾?是他们不够幸运,还是不够勇敢?
这些问题堆积在莫靖言心中,她很想对谁一吐为快。沿着林荫路一直走到操场,尽头的岩壁静默地矗立着。她略一迟疑,推开铁丝网大门迈了进去。
场内空无一人。莫靖言绕着岩壁走了一圈,不时抬头看看半空,都没有半个人影。她有些失落,在大屋檐下方的海绵垫上躺下来,仰望着幽蓝深邃的夜空。
她想起刚见到左君时,周围的师姐打趣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起她飘逸地写着大字,低头时娴静美好的身影;想起兄长淡淡地说,“感情也要讲天时地利,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幸运”;想起楚羚的凄恻不甘,“得到或者失去,就是机缘吧。”而这一切,是否只源于那一晚的错过?如果当时陪在大哥身边的是左君,是否一切都不一样了?
想着想着,莫靖言不知不觉竟流下眼泪来。这是她从小到大,在小说影视之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面对所谓“造化弄人”。
正低声抽泣着,传来踩在碎石子上的脚步声。她连忙抹了一把脸,飞快地坐起来。看见面前正是邵声,不禁破涕而笑,说道:“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他一怔,“你在等我?”
莫靖言点了点头,“你怎么才来?”
“我跑步去了啊。”邵声坐在长椅上,解着鞋带。
“操场上没有人呢。”
“我都是绕着校园跑,不喜欢跑操场。”看到莫靖言要过来,邵声挥挥手,“喂喂,离我远点。我可脱鞋了啊。”
莫靖言喏喏地退回去,“你还要换了攀岩鞋继续练习啊。”
他点点头。
“今天别爬了。”她拍拍自己身边的垫子,“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你怎么了?”邵声察觉到莫靖言的反常,凑过去,看见她脸上犹有泪痕。他单膝跪在垫子上,微笑道,“小小的红豆妹,你是怎么了?”
莫靖言想起《纵横四海》里哄钟楚红开心的发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样才好么。”他大大咧咧坐下来,“知心大哥来啦,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莫靖言心想,左君喜欢莫大的事情,想来攀岩队众所周知,也不算自己泄露朋友的隐私。于是她便将最近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她叹气:“你说,我要告诉靖则哥么?我说什么呢?还是我应该追问,他当初到底喜不喜欢左君师姐?”
邵声想了想,说道:“莫大当年,很欣赏左君,说她秀外慧中、外柔内刚,还有别的女生所没有的婉约气质。”
“那就是有好感咯。”
“有好感,喜欢和爱是不同的,”邵声笑了笑,“而这些,和能否在一起,更是不同的。”
“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莫靖言嘟嚷道,“有好感就会喜欢,喜欢久了就会爱,然后就在一起,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喜欢一个人就告诉他,他答应就答应;不答应这件事情就应该当做历史翻过去。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呢?”
邵声呵呵地笑出来,感慨道:“莫莫啊,那完全是因为,你的生活很简单。”
莫靖言白他一眼:“你好复杂么?你有很多女朋友么?”
“那是因为我……”邵声顿了顿,夸张地笑了两声,“比较聪明啊!”
“想说我笨就直说!”莫靖言撇撇嘴。
邵声大笑:“你啊你,也太多愁善感了,替别人担忧。看三国,掉眼泪。刚才吓我一跳,以为你又闹什么别扭了。”
“我还能闹什么别扭?”莫靖言拾了一根树枝,在地上随手乱画,“反正你说的么,我还能参加老年组比赛。”
“又有新队员加入了,时间还真是过得快啊。”邵声仰天躺倒,双臂交叠枕在脑后,“有几个基本素质还不错。”
“有我好么?”莫靖言拍拍胸口。
“别自大啦。”邵声失笑,“是谁趴在墙上,脑门都要把墙撞漏了,说‘冲动是魔鬼’。”
“不许取笑我!”莫靖言微窘,“我怎么知道你在我后面啊。还有还有,你还穿着个什么‘军民鱼水情’的背心,骑着保卫处的三轮车。我一直以为,以为你是门卫呢。”
邵声乐不可支,“我不在你身后,你是不是挂在上面不下来了?再说了,你把我当门卫,是你的糗事,还是我的糗事啊,还拿来说?”
莫靖言也笑了出来。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啦。”邵声温言安慰,“以后你会看到很多类似的事情。不要为别人担心,这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珍惜你自己所有的,快快乐乐,就是最重要的,知道么?”
莫靖言点了点头。她回身看看岩壁,忍不住有些技痒,软言央求道:“邵声哥哥,指两条抱石线吧,有趣点的,别太难。我好久没爬啦。”
邵声摇头:“要求还真高,还得有趣,还不能难。”他指了指斜壁上几个岩点,“这些有粉笔标识的,是我白天给新队员画的练习线。平衡动作比较多,还有点考验柔韧性,他们都没完成。你试试看?”
莫靖言欢快地应了一声,简单活动了关节,看好路线,伸手抓住起点,心里说不出的开心。果真如邵声所说,这条路线很多处要身体紧贴岩壁保持平衡,还有大距离的上高脚,髋关节不灵活的还真是难以完成。但这些对她都不是难事,莫靖言一举攻克,轻松地跳到垫子上。
她心中喜悦,下巴微扬,笑道:“怎么样,我基本功还不错吧。”
“那当然。名师出高徒么。”邵声走过来,“我再指一条线给你。”
“谁是我师傅啊?”莫靖言嘻嘻一笑,“我才没承认呢。”
“还笑,脸都花啦。”邵声点点她的鼻子,“你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