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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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云-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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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夜深冒险进入冷宫的冷玉堂与冷天海,两人忙不迭地以指掩住唇,希望她把音量降小一点,以免隔墙有耳和吵了病榻上睡得正熟的楼姜。

听完了他们的来意後,芸湘一手抚著额,一手按著灰墙撑持著自己,原本满腔的期待,霎时变成了无法同意的失望。

「你们要找人……代替我?」她简直难以置信。

冷天海用力向她点头,「这是翼王他们想出来的法子。」

「王爷也认为这是最後一条可行之计。」冷玉堂忙不迭地帮他补充,就怕他的说词会不够力。

芸湘不假思索地回绝,「不行。」找个替身代她死?谁愿做这种事?有谁愿死?而她这个被代替者的心情又该怎麽办?

「时间不多了……」没料到她会反对,冷天海顿时急如锅上蚁,「你听我说,震王已经动兵北上了,你若是继续留在冷宫里,恐怕日後将成为其他三内牵制南内的把柄。」

冷玉堂也无奈地低叹,「能想的办法我们全想了,除了让你诈死外,我们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办法让你免去一死。」

「我不能答应……」她难忍地闭上眼,紧咬著唇瓣,「我真的不能。」怎麽可以用牺牲这方式呢?就算她知道不这麽做的後果,她还是无法答应以命换命这种事。

「芸美人……」冷玉堂苦著一张脸,想劝她答应,又不知该怎麽让她这个固执派的点头。

「芸湘。」躺在榻上的楼姜却在此时朝背著她的芸湘轻唤。

「吵醒你了?」带著一分愧色,芸湘赶至她的身畔,满怀歉疚地看著气色甚糟的她。

「嗯。」楼姜不以为意地挤出一抹笑,「我全都听见了。」等了那麽久,总算是等到滕王派人来把她接出去了。

「楼姜,你也帮忙劝劝她吧。」箭在弦上,冷玉堂也只有把她当成此时唯一的浮木。

「你们计画的内容是什麽?」楼姜不看芸湘那张为难的小脸,反而主动问向那两个劝不动她的男人。

「偷偷将芸美人带出宫,再找人代替芸美人悬梁自尽。」冷天海详细地对她道出他们计画好的偷天换日法。

「为什麽要用悬梁?」

他再解释,「若是悬梁的话,死後脸孔会有些变形与生前有些差距,只要稍加处理,应可瞒天过海。」

「代替者找到了吗?」深觉有理的她点点头,怀疑地再问这种事可有人会肯代替。

「还没。」冷玉堂的语气显得很疲惫,「但我已贿赂了掖庭,她随时可以把代替者的姓名填上去,发布代替者病死的消息,然後再说为免疾病扩散开来,所以在代替者病亡後就巳经把她运出冷宫。」

「不怕掖庭会拆你们的台吗?」怕就只怕掖庭到时会来个窝里反,把这消息给泄漏出去。

「给了她五千两,再拿她的身家性命和在宫外的亲人威胁她,她不会拆。」

若出了事,掖庭也算是同夥,他想那名见钱眼开的掖庭,还不至於会那麽蠢。

「好。」楼姜十分满意地颔首,「至於在假扮芸湘这方面,你们有把握吗?」

「有。」善於易容的冷天海,毫不犹豫地向她保证。

她两手一拍,「就这麽做吧。」

芸湘不明所以地看著她,「楼姜?」

「我来代替你。」她边说边撑坐起身子,一双炯亮的眼眸直视著心慌意乱的芸湘。

「不行!」芸湘大声地反对,不断朝她摇首。

楼姜叹息地将她拉来面前,「芸湘,你也知道我这身子再拖也拖不久了,不由我来,你有更好的人选吗?」除了她这个快死的痨病鬼之外,还能上哪找人来代替?何况她们俩无论是年纪还是身形都很相似,不用她,他们怎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其他的代替者?

「不行,不能这麽做……」怎能这麽做呢?在冷宫的这些日子来!楼姜是最亲近她也最支持她的人,楼姜帮她的已经够多了,她怎还能让楼姜为了她而去送命?

「我答应过滕王要照顾你的。」楼姜爱怜地抚著她的脸庞,「听话,别让我失信於他。」

「这与守信无关!」不过是一个口头承诺而已,需要用死亡来兑现吗?这也超过朋友的道义太多了。

「那该与什麽有关?」楼姜扬高黛眉,直视她的不愿之处,「良心的自责吗?」

说到底,她不过是怕自己这麽做了之後,往後都要活在歉疚里。

芸湘无法反驳,一颗心不断地在自私与仁义之间拉扯著。

答应了楼姜,那麽她将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来记忆楼姜对她的恩情;不答应,腹中孩子的生命,又是她难以割舍的,可是无论选了哪一边,她都会自责,也都将懊悔。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希望先皇对我残忍一点吧?」楼姜别开脸,一双水眸定看著风中摇曳不定的烛焰,幽幽怨怨的声音滑过四周的空气。

「记得。」芸湘一怔,随即明白她想说什麽。

她的眼中泛满了泪,「我本是想求死的,可先皇不让我死,反而拆散我们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不让我求死,却让我在这等死……」

泪水苦苦悬聚在芸湘的眼眶里。

时常在楼姜病发咳昏後,聆听昏睡的楼姜在梦中喃喃唤著情人的名字,她当然明白楼姜的心痛之处,尤其在爱过在有了思念的人之後,她更能体会楼姜对圣上的愤恨之心,只因同样也是被圣上拆散的她,也是如此的心痛难宁。

「当年,我有机会走,我却没走,所以我一直遗憾至今……」楼姜用力拭去泪渍,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她,「千万别步上我的後尘,不然你一定会後悔的。」

这代价,太重了,她多麽希望,当年她能像芸湘一样多一点勇气。

「我……」她凄眯著眼,还未开口,扑簌簌的泪却先落下。

楼姜平静地向她微笑,「你对我的关怀和友情,是我进宫以来不曾拥有过的,所以就当是我回报你一份恩情吧,让我感谢你使我知道宫井里并不是那麽冷酷。」

细瘦的纤肩不断打颤,芸湘泣不成声地掩著脸,别过头去不看她的无畏,冷玉堂忙不迭地扶稳她,并自袖中掏出一只小纸包递给楼姜。

「我……制了药。」在芸湘的感染下,他的声音也有些梗涩。「服下後,你不会有知觉。」

「谢谢。」她感激地接过,以眼神示意他快些带芸湘离开。

冷玉堂软声对芸湘劝著,「我们走吧,出宫的时间与路径都安排好了,不能耽误的,一旦错过了守卫交班的时间,我们就出不去了。」

「楼姜……」分离来得那麽急那麽快,不知所措的芸湘依依不舍地拉著她的手,哽著嗓不知该对她说什麽才好。

「说声谢谢就够了。」楼姜笑了笑,体贴地拍拍她的掌心。

「谢谢……」

「都要当娘的人了,别哭了。」楼姜抬手拭去她的泪,半哄半劝地轻推著她,「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在父母的身边长大。」

「嗯。」她不断点头,明知道时间紧迫不能不走,可是她的双脚却是重若千斤,半步也动不了。

冷玉堂见状,在握稳她的双臂後,拉著她离开榻前步向门房,沿途上,她不断回首看向被她留下来的楼姜。

楼姜对她挥著手,「走吧,别回头。」

冷天海在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深吸了一口气关上房门,然後许久後,他才回过头解下身上的布包,将它摊在地上准备易容用的工具。

楼姜恍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芸湘有孕,但我这肚子……」只要身材两相一比较,这骗局不就曝光了吗?

冷天海不慌不忙地交给她一个小香枕,以手指示意她放进衣裳里。

她却抱著那个泛著桂花香的小香枕,坐在榻上神秘地微笑,令冷天海怀疑地扬起两眉。

「有什麽不对吗?」

「不,我只是想起一件事。」若是没闻到这阵花香,她早忘了顿失希望的她,还有一个希望能再圆一次的梦。

「什麽事?」看著她的笑意,冷天海忍不住坐在她身旁,想与她一块分享那个令她微笑的秘密。

「当年,我和他就是在开著桂花的夜晚相识的。」楼姜深深拥著那个小香枕,迫不及待想再踏进梦境里追寻已逝的梦中人。「怀抱著同样的桂花香味,或许,我还可以再见到他。」

他的双眼充满了柔和的暖意,「有梦想的感觉,真好是不是?」

「是啊。」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真好。」

自夜半就来到会合的地点焦心等待的舒河,来来去去走个不停的步子,让陪著他一块来的怀炽看得头昏眼花。

他不得不开口拯救自己的双眼,「四哥……」

置若罔闻的舒河,不断在心底估算著时间,直担心冷玉堂他们会不会是失手,或是失风被大内禁军给发现了,所以才会拖延至此还未现身,不然,就是芸湘在冷宫里出了什麽乱子……

还未推敲出一个他们会迟到的可能性,突不其然地,正在思考的他,心绪猛然被人摇醒。

「四哥!」受不了的怀炽用力按著他的肩膀摇撼。

舒河没好气地推开他,「什麽事?」

「不会有事的。」怀炽叹息再叹息,「你有点耐心的等好不好?」那两个冷家兄弟都已经拍过胸膛,也拿过人头做保证了,好歹他们也是赫赫有名的冷家人,办事效率不会那麽差的啦。

「都超过预定的时辰了。」可能性在他的心中累积的愈多,他就愈不能心安,想著想著,他又再度跨出了脚步在怀炽面前来回踱步。

怀炽再一次地拉住他的手臂,「放心,有天海和玉堂联手办事,事情定会成的。」

「芸湘?」舒河的两眼忽然定在远方不动。

「四哥,你就——」怀炽还想劝他稍安勿躁,可话却被他的叫声给打断。

「芸湘!」舒河扯开嗓子朝她大叫,忙不迭地甩开怀炽的手往她跑去。

「真的来了?」怀炽转首看去—讶异的发现在草原的远处,有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掩映在夜色里。

草原上两道奔跑的身影,就如天际两朵漂流的云,终於在彼此的怀抱中泊岸。

急促的喘息在他们彼此间奔窜著,舒河急切的大掌仔细抚过她一回後,总算是确定她已脱离冷宫来到他的面前,拥抱著安然无恙的她,他终於放心地吁了口气,才抬起她的小睑想将她看清时,他首先看见她那双似曾哭过的水眸。

他担心地低首,「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吗?

「楼姜她……」芸湘努力地想把话说出口,可是喉中的梗涩,却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得不到她的答案,舒河抬首无声地看向护送她来的冷玉堂,冷玉堂垂著脸,向他摇摇头,他顿时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向她道谢过吗?」没想到,愿意为她牺牲的人,竟会是冷宫的人。

「嗯。」她两手紧捉住他的衣衫,脑海里回荡著,净是临别前楼姜的那抹笑。

舒河将她压向怀里,「我们该感激她的……」

好不容易情绪在他的心跳声中缓和了些,芸湘侧著脸,两眼接触到草原上漫天的星光。

黑暗的草原上,夜幕安全地笼罩著他们,他们的爱情,头一日能这麽无忧无虑地暴露在星光下,在这里,没有宫中的恩怨是非,也没有不被允许这四字,她盼想了那麽多年,就是希望他们能有这一天,可这一天来得太快太急,让措手不及的她,反倒不知该有什麽心情。

这具拥抱她的臂弯,她已有多久没有停栖了?芸湘闭上眼深深倚向他,在清冷的风中感受他包融她的体温,和这一份难得的宁静。

「王爷,震王的大军已经接上南向水域了。」接到属下来报後,冷玉堂忙不迭地把最新情势报上舒河的耳边。

舒河思忖半晌,「预计何时抵达京兆?」

「若无阻碍,应当在圣上百日前就能进京。」这是最乐观的估计,虽然,他们并不认为事情更能那麽顺利无阻。

「叫霍鞑的动作再快一点。」不快点可不行,不然若是被某人中途拦腰堵上,恐怕还要再耗上更多时间。

「是。」

静静看著冷玉堂在草原上奔跑的身影,芸湘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身分,她不像他们,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有自己该走的路,放下芸美人的名衔後,她什麽都不是了,落得两袖清风,也不知该如何定根。

她伸手轻拉他的衣袖,「我该去哪?」现在的她,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跟我进兴庆宫。」舒河释出一抹笑,温存地抚摸著她的玉颊,「在南内里头,你会自由的。」往後,她将是全新的芸湘,那个芸美人已死,再也不能回来纠缠她,而她也不会再是属於父皇的。

听著他的话,芸湘总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切,就像是浮梦一场,仿佛一碰,就会碎了似的。

在能得到自由之前,她一心向往能够爱得自由,能够走出宫井与舒河不受世俗的眼光、不受礼法教义的在一起,但在得到自由後,她才领悟,这自由的代价,太庞大了。

看,舒河为自由改变了人生的路途,她为自由抛去一切,在他们的身後,还有著更多成全他们的人,在得到的同时,他们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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