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是皇后的是生辰。
去年初初进宫,太后和皇上母子有失和,是没有人会想起她的生辰的。进宫后的第一个生辰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想想在家的时候,就算是庶女,她好歹也还是堂堂王府的长女,普通生辰也会摆摆家宴。若逢整岁生辰,定要宴请宾客的。
静宁至今几次最风光的宴席,一个是周岁,一个是十岁,一个是及笄。不知在宫里,她还也没有以前的快乐。
对着钟粹宫寂寞的灯火,她垂下两行泪。爱一个人原来很累,爱到欲罢不能,真是受罪。
今年,太后早早的让礼部准备了皇后生辰的一切事宜。静宁听了,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
凡事能挣回脸面的事,她再也不肯放弃。
静宁把尚衣局新做好的礼服穿在身上,左右比划了一下。寿辰时,自然要穿礼服。礼服贵重是贵重了些,可皇上不喜欢。
嬷嬷教给她说,寿辰的第二天,是后宫众女眷恭贺皇后的家宴。连这个太后都吩咐了,一切听皇后自己的意思。
第二天,静宁就让库房拿来几匹蜀锦。
库房的总管刘太监见是皇后打发人来拿料子,脚下也不敢太怠慢,亲自领去挑。只是钟粹宫的总管邱运昌,一开口就指明的要上等的蜀锦。
刘总管有点撇嘴了,这蜀锦从来都是太后专用的。即使是赏人,哪怕是要赏了宫女也不干他们的事。没有太后的吩咐,皇后来要,他也有点胆怯。
只是皇后这头,他也不想太得罪。委婉的说:“老弟,对不住了。这料子是太后专用的,没有太后的吩咐,兄弟也不敢擅自做主。要不,您去禀明皇后娘娘,挑别的吧。今年上进的绸缎不少,好的也海了去了。还有几匹上等的,让兄弟拿给比你瞧瞧。管保比蜀锦还漂亮。要不,您瞧着哪几匹好,拿去给主子过过目,主子瞧着那匹合适就留下那个吧!”
他也够憋屈的了,一口一个您,就差没叫爷爷了。
邱运昌知他说的是实情,可是你不愿得罪太后,我也不愿得罪皇后。一个总管太监,要是连这点活都干不了,还在什么脸面杵在钟粹宫呀!
“哥哥!”邱运昌不大乐意了:“哥哥你够铁面无私的,难不成你还要按份例给娘娘东西?”
刘太监一听不是话,就知他要装大。想想也是,皇后毕竟是皇后,怎么说也不能按份例行事的。如今后宫的当家是太后不假,可现在太后不知为何,渐渐的对权利看的不是那么重了。反而有些事都推到皇后那里,摆明的皇后才是六宫之主。他也本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抬抬手过去了。
这些蜀锦是太后专用的不假,但是都一两年了,太后也没有再要过。或许,以后也不会再想起了。新的衣料一年比一年好,说起来比这几件陈年老货好的去了。他实在想不明白,皇后为何一心要这个。找不自在吗!
烟霞色的蜀锦一共有四个花色,一个是缠枝牡丹的,一个是遍地芍药的,还有木芙蓉和合欢花的。
珞璎的那件正和这个遍地芍药的很相似。
钟粹宫里,乔姐道:“主子您是皇后,母仪天下,理当穿牡丹。只是,太后似乎也有这么一件。穿了之后,怕是不妙。”
静宁摸着衣料喜上心头,不以为意的说:“太后的的四季衣裳多了去了,我也记得有一件事这样的。好像是去年刚进宫的时候见她穿过。今年慈宁宫不知又添了多少,那件只怕早就压了箱底了。”
其实,关于长褙的样子,是钰慧探来的消息。
一开始,静宁原想着让乔姐借个赏东西的空子去瞧的。可最近和储秀宫处的十分不睦。钟粹宫的人一过去,就会让人想到是不安好心。真有点私密的事,只怕人家早就藏了起来。
她对钰慧也是有点不相信,不过是用富贵激她自己贴上来。那样的话,递过来的信儿,不说十分也会有七八分的准。
别说谁谁姐妹情深,在荣华富贵面前,一母同胞的又如何。何况不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总归是隔层皮的。
她就是拨了两次的火,再给孟娇梅晋了一次位,果然钰慧就有点坐不住了。往钟粹宫来的也不见多勤,可储秀宫是一般二般的不去了。去一次,必定再到钟粹宫说叨几句,大体的把在储秀宫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一一说来。
静宁明白,她是要投诚。这年头,投诚也不是你来做做样子就行的,像绿林好汉,还讲究个投名状呢!你得拿实的说话。
对钰慧这次的表现,静宁还是很满意的。
她闲闲淡淡的说起了褙子的事,钰慧就在第二天顺势提起了妹妹的褙子。从衣料到颜色,从花样到针脚,说的十分详细明了。说完,不哼不哈的起身告辞,完全不提题外的话。
临走时,静宁道:“上次晋位,本来我是不打算晋孟淑妃的。她不过是个美人,怎么也不会越过你的。这些日子,我都替你憋屈,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钰慧低眉顺眼道:“娘娘言重了,我出身低微,不敢和淑妃娘娘比肩,更不敢觉得委屈。”
静宁冷笑一声:“她的出身算什么,孟王府吗?不过是个过气的异姓王!先帝时她们家出了了个皇后,也是个没福的,没几年就薨了。你觉得孟王府还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吗?”
这个问题有点不好回答,钰慧只好干笑,谁知是不是来试探她的。
打铁得趁热,静宁继续说:“你一进来就是嫔,你家父又是四品的江宁知府,算起来也不低。要是有了功绩,日后封侯封爵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贞嫔你也知道的,伶伶俐俐的是不错,只是忒爱拔尖了,太后眼里容不下这样的人啊!你是她姐姐,太后能不对你有点微词吗?现在她得皇上的宠,太后也不好为难她,她的日子依旧还是逍遥的很。只是她不肯拉你一把,所以,你里外都不是人。”
钰慧被她说的心里突突的跳,几乎是抱着皇后的腿跪了下去。“娘娘您是个明白人,我自进宫就小心翼翼的。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一句也不敢随意乱说。我不想着荣华富贵,只求娘娘你能保我平安的活着。我宁愿一辈子为您祈福。”
静宁在心里叹气,那个要是这样的话,该省了她多少的心事。那个是狐狸,这个是草包。既然她都怕的这样了,不妨再吓她一下。
“你可真实诚,以为不求荣华富贵就好了。”不想荣华富贵,她才不信呢!你一趟趟的来通风报信是为了什么?哼!打量谁是个傻子。“宫里的事你就是没经过,不会没有听过吧?”
扶起钰慧后,静宁才摆摆手说:“先别提这些了,你是老实人,我也不想吓你。只是凡事你自己有个主见就行了。别一心为了别人,反而害了自己一辈子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长褙
回去后,钰慧在到了子夜时分都不能入眠。辗转反侧了一夜,她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
孟娇梅进宫的时候不过是个美人,孟王府算什么呢!也不过是个过气的异姓王。她凭什么能越过我一举晋的妃位!
越想心里越气。到了天亮的时候,她才抹抹眼泪,愤愤的想,淑妃的位子根本就是她的,那是板上钉钉的事。都是珞璎,要不是因为她出尽风头,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不尴不尬的地步!
回想从前,在江南老家,庶出的姐姐嫡出的妹,谁曾拿她当回事。她现在才觉得,珞璎是真心的对她好吗?根本就不是!她这个被娇宠惯了的嫡女,不过是可怜她罢了。没有她卑微的衬托,怎么能显出纳兰家有个美丽聪慧的珞璎?
如果她心里有一点把自己当成亲人,就会在皇上面前稍稍的提上她这个姐姐一句半句的好话。那她也不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凭什么只能她对不起我!钰慧狠狠的擦干了眼泪,比平时早起了一个时辰。梳洗后,就让人拿来纸笔。
大宫女锦心暗自嘀咕了起来,从来没见这个主子动过笔墨,难不成她还想半道学起?想想也不能,她不是有那种雅兴的人,和储秀宫的贞主子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到底是为什么,锦心也不去猜,且看看她做什么就知道了。
钰慧是没有舞文弄墨的雅好,可她也是出身名门,丹青字画也是略通一点点的。
锦心在案上铺好宣纸磨好砚,钰慧就让她出去了。锦心越发的在心里嘀咕,写个字也藏藏掖掖的,和从前的主子不大一样啊?再纳闷她也不敢问,主子最近反常。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有点神经兮兮的。
当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钰慧才细细的把那件烟霞色的长褙描画了下来。上色就不用了,料子是现成的。要绣什么花配什么线,绣娘比她们还要精通。匆匆地用过早膳,她就一个人都没带独自去了钟粹宫。
静宁对她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撒下麦豆,不愁雀儿不来吃。
当她呈上画好的样子时,静宁还是小吃了一惊。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静宁也就不遮掩了。当下就让于遂去叫了针线房的人。
针线房的几个姑姑,都是在宫里经了多年的人,活好资格老,也只有太后才能使唤她们。平时一个低等的妃嫔衣裳,都是刚来的宫女去做。
钟粹宫去叫,点名了叫了几个有资历的。她们不敢怠慢,赶紧就跟着去了。
到了钟粹宫,乔姐拿着钰慧画的样子给她们看。几个姑姑面面相蹙,这个样子很眼熟,去年太后就做了一件这样的。皇后不提,她们也不好说。你想想,皇后都进宫一年多了,一定也见过。她不想避讳,谁敢操那个闲心。
静宁道:“样子你们也知道了,颜色呢,就用烟霞色的。”
乔姐捧来一匹牡丹花样的蜀锦,交给了打头的姑姑:“方姑姑你有不明白的就问我吧。”
方姑姑一句话在嗓子眼里咕哝了几遍,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奴婢晓得。”
静宁对这件事十分的上心,直接让人在稍间腾出个地儿,人都不用回去,就在这里做了。
那几个人也明白了,一个个都蒙头不吭,该干嘛干嘛去了。
方姑姑亲自为皇后量身。量完后,她才道:“这个样子奴婢做过的,不知娘娘可愿意用原来的样子?”
静宁让她细细的说了一遍,花色样子十分接近珞璎的那件。静宁点点头道:“好,就做这样的吧。只是领口绣的花换一换,用兰草的。”她听钰慧说了,贞嫔的领口绣的就是兰草。绣娘没见过贞嫔的那件,想来绣的也不会比她的差。到底是宫里的,只能比外头的强。
养心殿里。承绪问宋学富。
“你可听见钟粹宫有什么消息吗?皇后最近很忙啊,在慈宁宫进进出出的,几乎把那条道都给趟平了。”
宋学富压低一下声音道:“皇上圣明!”
“圣明个头!你就不会说些别的吗?”一时说的快了,竟然把外头听到的话也捎上了。“说点正经的,别拍马屁!”
“是!”宋学富开始倒了出来:“奴才从钟粹宫那里得知,皇后要在太后跟前揭发贞主子。”
“理由呢?”承绪眉头紧缩。
“其实理由不重要的,重要的太后的意思。如果太后不想发落,那贞主子就没有事。可是……”
“如果,太后想借皇后的手把贞嫔给整治了,那就合了皇后的意了。是吗?”
“皇上说的对,就是这样的。”宋学富也担心,万一太后发难,贞主子难保能全身而退。毕竟,后宫的事,皇上都不能逆了太后的意。
“贞嫔对这些知道的有多少?”珞璎有点小聪明,可宫里,不是你聪明就行的。能先知先觉还是好的,万一有个意外,不至于措手不及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这个对宋学富来说是小菜一碟:“以奴才来看,贞主子对皇后已经有了警觉,或许,贞主子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承绪纳闷的问:“什么意思?贞嫔先发制人?”
“也可以怎么说。”宋学富把珞璎放出皇后喜欢那件烟霞色对襟长褙的事给宣扬到钟粹宫去的事的给细细讲了来。末了还讲了是瑜嫔在储秀宫得到消息的事。
承绪抚着腰间悬着的水心玛瑙,道:“贞嫔是要将皇后一军,只怕这次翻起脸,皇后要吃点亏了。”不过,听到瑜嫔的事,他还是有点不解的。“贞嫔一向不会把她的姐姐拖下水的,这次事,她没有理由把瑜嫔也给扯进来啊?”
宋学富想想说:“是不是红袖的嘴快,一不小心露出来的。”
承绪摇摇头:“要是一般的小事,红袖有可能会一不小心给露出个一句半句的。但是这样的事,红袖不会傻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上次你不是说,红袖都被闲筝给驯服了。稍微带点眼色的丫头,都不敢轻易的把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