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好似带着无法让人抗拒的魔力一般,她一看就觉得自己要被吸入了进去一样。
好魅惑,却也好恐怖的眼神。
那是谁?
为什么宁轻陌会画那样一个女子呢?
这一变故袭来,弄的所有人是措手不及,但是百花会还是要继续,向氏尴尬的笑了笑,宣布宁轻陌弃权后,只能继续主持。
“娘……”一路宁轻陌就被兀那氏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竟然丝毫都挣脱不了,她从来不知道兀那氏竟然还有这份力气。
突然兀那氏刹住了脚步,她转身,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瞪着宁轻陌,却不是怒气,反而更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一般。
“娘,你怎么了?”
这样的兀那氏,也是宁轻陌从来没见过的。
她的娘,向来是和蔼慈祥温婉的,就连琉璃不在的那一天,她也只是安静的靠在宁远松的肩膀上,默默的哭着,却从来没有向今日这般模样。
“轻陌,娘觉得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
……
宁府,紧闭着门扉。
芙蓉院周围,竟然被布置上了斑斓的结界,伴随着那一株木棉高耸入云。
床榻上,兀那氏和宁轻陌并肩坐着,沉默着。
她这样已经很久了,她的眼神一下很亮,一下又黯淡了下去。
宁轻陌也没有打扰她,她知道,她兴许是在回忆着什么十分痛苦又是让人无法忘记的回忆。
“轻陌……”
估摸着整理好了语言,兀那氏扭头,握住了宁轻陌冰凉的手。
“你知道你方才画的那个女子,是谁吗?”
宁轻陌摇了摇头。
兀那氏莞尔,竟然笑了。
“轻陌,那才是你的娘,你的亲娘。”
宁轻陌震惊,倏地一下就瞪圆了眼睛。
她半张着唇,呆呆的看着兀那氏,她这种呆样,倒是许久没有出现过了,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好似都竖了起来,根根分明,她手脚都软趴趴的,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一下就不知飘向了何方。
她脑海中回忆起了当初在兀那氏院子里头瞧见的那一幅画,女子血衣倾城,竟是比她这个众人公认的美人儿还要美上几分的,可是她纵然无双,却是煞气极重,纵然是通过一幅画,她也能感觉的到。
宁轻陌半咬住唇,秀眉弯起,嘴角的弧度莫名挎着。
“轻陌啊,你应该从小就知道,你是爹娘从东极带回来的,当年爹娘谎称是在东极将你生下才待带回天宫的,你可还记得?其实不然,爹娘去东极,其实就是为了去接你的,在爹娘将你带到天宫来之前,你已经在东极待了几十万年了。”
宁轻陌这下是彻底无语了。
兀那氏知道她要说什么,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对,也许,你比爹娘,还有天帝,都出生的都要早,以至于早到什么时候,已经无从考证了。”
天呐。
宁轻陌顿时觉得自己坐不住了。
这么说来,她的年纪竟然一下就秒杀了全天界所有人么?
她竟然……那么老了。
“在你的身上,有着一个古老的封印,那封印,能减缓你一切的速度,你的成长,你的修为,你的生命……这就是你为何你小的时候总是比别人学仙术要慢上许多的道理,这些年你也慢慢长大,估摸着那封印的力量也会随着时间稍稍减弱,但是,轻陌,你如今这等成就,若是没有那封印束缚,是远远不止如此的。”
“娘,我究竟是什么来历?”宁轻陌攥紧了手心,感觉指甲都戳入了肌肤之中,但是她却丝毫都不在意。
兀那氏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其实爹娘,也并不知道。”
“画中女子的卷轴,是东极云容宫中的棠浅仙尊交给我们的,我们并不认识,他告诉我们,这画中女子就是你的娘亲,等到你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后,要将你的身世告知与你,也同样要告知你,你的娘亲,在六界是一位极其不受欢迎的女子,因为她曾经在六界留下一段不可磨灭的伤痕,她曾经已一己之力,逼至天宫,差点让天界易主,所以,天界对于她很是忌惮,也将她的所有故事都在六界抹掉了。”
如果亲身经历过那一年的事情并且都存活下来的人,是不会还记得那个当年酿成天宫一段血腥惨案的女子的。
“所以,天帝并不知道我的娘亲?”
“嗯,他并不知道,但是,他的父皇大抵是知道的,无奈,老天帝与帝后,都已经魂归,但是,六界还是存活着当年活下来的仙者,你方才将那画公诸于世,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在六界流传,那你娘亲的事情,可就保不住了。”
“为何保不住,她当年只是逼至天宫,难道……”
“棠浅仙尊说,你娘当年差点让仙脉从此毁于一旦,那一场杀戮,绝了不少的仙者,有治愈系上官家,有咒术落家,包括那个楼江山身后的隐身术楼家,都在当年那一场大战中凋零了下去,以至于到此刻几乎都要在六界消失了。”
宁轻陌听着,忽然就觉得头顶嗡嗡作响。
她的娘亲,竟然有这般的丰功伟绩?
在她在六界乃至天界,必定是不能容忍的人了。
那她为何要逼杀至天宫,杀了那么多的仙者呢?
“轻陌,所以,你以后一定不要再将那副画中你娘亲的容貌拿出去了,那会害了你的,爹娘死了倒是不怕,可是你的出生,必定是背负了爹娘无法看穿与理解的责任的,你身上的胆子,任重而道远呀,棠浅仙尊是何等人物,连他都为了保护你在东极云容宫避世了几百万年,可见他对你是极为重视的。”
“那爹娘,为何要将我抱回天宫呢?”
既然她的娘亲这么可怕,那她日后也一定会给宁家带来杀戮,为什么他们还要冒险将她带回这个曾经差点被她娘亲给毁灭掉的天宫呢?
“棠浅仙尊是何等至高无上之人?他位列仙尊之位之时,那都是几代天帝之前的事情了,然就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那一日却跪在了爹娘的面前,你爹为人耿直,刚正不阿,出了名的老实,哪里受的起棠浅仙尊这一跪,当下就答应了要将你好好抚养长大,棠浅仙尊也将抚养你日后会出现的危险告知了我们,但是爹娘还是决定抚养你。”
说着,兀那氏嘴角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你不知道,当年爹娘看到你的时候,你在襁褓之中,咿呀咿呀的发出软绵绵的哼唧声,娘瞧见生的浓眉大眼,皮肤白嫩,喜欢的紧,就伸手想要摸摸你,可你一下就抓住了娘的手指,然后裂开嘴巴笑了,当时,娘的心就好像化了,不管你娘是什么人,不管你爹是谁,你终究是个无辜的孩子,你是跟那段历史没有任何关系的啊。”
兀那氏说着就拉过宁轻陌的手,轻缓的摩挲着:“你是爹娘这几十万年来的骄傲,轻陌,真的,爹娘从来不会后悔将你带回天宫,爹娘只想保全好你一辈子,让你快乐的过一辈子,这也是棠浅仙尊希望你能过的生活。”
不管用什么姿态,只要能平安快乐的长大,就总比在云容宫被死气沉沉的封印着的好。
“娘,棠浅仙尊还在东极吗?”
宁轻陌十分动容,她靠在兀那氏的肩头,鼻尖酸酸的。
如若他们说有她此生无憾,那她宁轻陌此生有这样的爹娘,又求什么呢?
“棠浅仙尊在爹娘将你带回天宫之后,就爆丹而死了。”
宁轻陌听着浑身一怔,然后就将脸埋入了兀那氏的胸前。
那个保护了她很久,最后将她安心交给一对他信任的夫妇就选择死亡的棠浅仙尊……
那个仅仅存在与六界全史中的棠浅仙尊……
宁轻陌埋在兀那氏怀中的脸稍稍用了点力。
兀那氏的手抚摸着宁轻陌的后脑,有一下没一下的,好似小时候一般。
“轻陌,不管你爹娘是谁,你都是我们的女儿,你也只要将自己当成我们的女儿就行了,娘将这些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适当的隐藏并保护好自己,并不要有压力,毕竟,那都是上一代的事情了,与我们,都是无辜的。”
宁轻陌听闻点了点头,抱紧了兀那氏。
芙蓉院上空的结界也适时消散了去。
不一会,外头就传来了开门的吱呀声。
亦桓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好似对方才的百花会很有感慨。
倒是亦瑾小声问了句:“轻陌是回来了么?”
说着,宁轻陌屋子的门就给推开了。
宁轻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道:“怎么样?百花会可好玩?”
亦桓几步跳上阶梯停在宁轻陌身边狐疑问道:“你还说呢,你是怎么回事?宁伯母怎么将你带走了?”
兀那氏从屋内走了出来,佯装嗔怒道:“可不许再提了,这丫头气死我了。”
瞧见向来温和的兀那氏竟然发怒了,亦桓有点不敢置信。
“就因为那画中的女子吗?”
他们眼里好,但也就小小的瞧了一眼就给兀那氏给撕了,不过虽然就一眼,也是能看出那画中女子的姿色的。
可以说,天上地下,举世无双呀。
兀那氏眉梢染上一层怒意,她看了眼宁轻陌道:“这丫头画谁不好,偏生画了一个我平生最讨厌的女子,竟说是她好看,她再好看,能有生她养她的娘好看吗?真是不懂事极了。”
兀那氏最讨厌的女子?
那……
是个男人的思维都会转到即令仙尊沾花惹草,然后触怒原配的狗血剧情上。
亦桓立马就换了一副面孔,贴上了兀那氏:“那可不是么,宁伯母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人了,不然怎么会生出轻陌这样的女儿呢,是吧?伯母可千万不要生气,您瞧您现在这生活过的,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您呀,就放宽心吧。”
兀那氏被他说的噗嗤一笑,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就你贫。”
其实兀那氏哪里有怒气,不过是借此话将事情带过去而已,见她笑也笑了,亦桓也就松了一口气。
将兀那氏送走之后,宁轻陌邀着亦桓亦瑾同坐于木棉下的石桌边。
“楼江山呢?”
又是不见人影的。
“他说是要留在百花会再玩会。”亦桓倒是没瞧出什么不一样来。
亦瑾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我觉得他最近不对劲,总是看不见人,而且魂不守舍的。”
“有吗?”亦桓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烫的龇牙咧嘴。
亦瑾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也端起杯盏啜了一口,跟着就差点吐出来:“怎的这么苦?”
宁轻陌颔首道:“是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这木棉花瓣泡茶就这么苦了,我对花草其实并不精通,所以也找不出什么办法,但是要我扔掉,我又觉得可惜。”
因为这些花瓣,都是琉璃还在的时候给她存的,若是她扔了,就好似觉得是将琉璃的笑容在她眼前抹去一样。
琉璃……
这些年来,她该闯的时候闯,该退的时候退,刚杀的时候杀,总是忙忙碌碌,却从未忘记过去想念琉璃。
她不能保证何时能让琉璃重新站在自己面前,但是,时常的想念,至少让她觉得,琉璃还是活着的。
就如同这杯盏中漂浮着的木棉花瓣一样,还是如当初采摘下来的那般新鲜。
她好像还能记得琉璃捧着一个瓷罐,微笑的冲她举了举。
“不该这么苦的,这苦的太瑟了,轻陌,你可曾检查过你那木棉树?”
亦瑾的眼神落在了边上的木棉树上。
“未曾,如何检查?”
“刨根。”
宁轻陌瞪圆了眼睛。
“哥,你是想弄死轻陌宝贝的木棉吗?”他简直是活腻了,亦桓这样想。
“这木棉是我当年出生的时候我爹在芙蓉院种下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呀。”
宁轻陌也侧首瞧了瞧那木棉,没什么不对劲嘛,就是泡茶苦了点而已。
亦瑾走到木棉下,捡起一花瓣放在掌心,端详了很久很久。
宁轻陌也捡起了一花瓣,她将眼睛凑上去,同亦瑾一起看久了,竟然觉得头晕目眩起来。
“你们还没看好吗?”
亦桓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一下就让他们两个回神了过来。
没来由的,一股后怕从后脊梁升起。
宁轻陌和亦瑾相视一看,均是觉得恐怖。
若不是亦桓那一喊,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晕过去。
这下宁轻陌是绝对相信这颗木棉有问题的了。
“什么时候刨?”
亦瑾的声音小心翼翼的。
“今晚。”
宁轻陌眼神坚定,说刨就刨。
她不能让任何一个不安定的因素留在自己身边。
然这一晚,却注定是一个不安定的夜晚。
芙蓉院灯芯微弱,忽明忽暗,亦瑾和亦桓均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对面的宁轻陌。
宁轻陌的手紧紧的攥着,实在忍无可忍了。
“楼江山他是吃屎的吗?”
她冷不丁的就发出了这么一声怒吼。
亦桓一楞,也是一脸愤怒。
“他这一次回来,我定要好好质问他一番,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这天宫他人生地不熟的,他能去哪里一待就这么久都不回来呢?”
亦瑾摸着下巴很努力的在思考,他也没见楼江山的交际比他厉害呀?怎么就混的那么好日日都不回来呢?
“无须问,我可以打赌,他一定在百花宫。”宁轻陌倏地就站了起来:“先不刨木棉了,我们去百花宫找他。”
反正木棉是死的在那待一个晚上又不是跑掉,但是百花仙子可是个有血有肉的仙子,什么变数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