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彤。”她低垂眼帘,怯怯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怎么写?”他兴致勃勃地。
“柳树的柳,映照的映,彤云的彤。”她说。
“柳映彤……”他自顾自地念了一遍,然后一脸认真地称赞她,“你的名字很美,而且人如其名。”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恭维,但这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格外地教她动心。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说这些话,是否太欠缺考虑、太冒失了点?更何况他还是个传教士,传教士不是更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吗?
想到这里,对天主非常虔诚的她,不觉对他的唐突有着一点点的失望及微慍。
“你不该说这些话。”她板起脸,一副严肃的模样。”难道你不觉得这样是很失礼的事吗?”
培德罗一愣,“说真心话是失礼的事?”他感到十分疑惑。
“你们教区的传教士都是这样讲话的吗?”她话中带着训斥的意味。
突然,他想起了他的使者们……
没错,他和他们四人一向都是直来直往、有话直说,而他也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
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这是映彤此刻唯一的想法。
“请你离开,再见。”话落,她劲作迅速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眼尾一瞥,她觑见窗上映着他的影子……
冒失鬼!她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尽管她对他的印象不坏,但当她想起他是个传教士,却有着如此不符身分的言行时,却又不得不将他在她心中的分数打到最低。
他是天父的仆人,而她是天父虔诚的信徒,她无法容忍他做出任何不合宜的事情来。
第三章
一早起来,培德罗就发现辛尼神父独自在菜圃里种菜。
“早,神父。”他向辛尼神父道了声早。
“早。”辛尼神父抬起头,笑容可掬地询问:“昨晚睡得好吗?”
培德罗微微一顿,似乎有点不确定。”还……还可以……”
其实他昨晚并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不习惯,而是他整晚都在想着映彤对他说的那些话。
辛尼神父睇着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的。
“你有烦恼?”
他一怔,讶异地望着一脸了然的辛尼神父。
“我看得出来……”辛尼神父气定神闲地继续种植着,“告诉我吧!也许我能帮你解惑。”
培德罗先是有点犹豫,但旋即又觉得辛尼神父或许真的能帮他解开心中疑团。
“神父,“他讷讷地问:“说真心话是失礼的事吗?”
“什么意思?”辛尼神父疑惑地望着他。
“昨天我告诉柳小姐说她人如其名,她却很不高兴。”他皱皱眉头。
“你这样太直接了吧?”辛尼神父听完,纵声哈哈大笑。
“太直接?”
“嗯。”他低头继续植苗,“有时太直接的言语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喔!”
培德罗一脸迷惘地挨近他,“我不懂……”
“培德罗,“辛尼神父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着,“这里和你所在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我的世界?”培德罗一怔。
辛尼神父口中所谓的他的世界是指什么呢?难道他知道他来自何方!?
辛尼神父慈祥地一笑,“东方人和西方人不同,他们不习惯如此直接的情感表达,你必须学着放慢步伐,不管你有多仰慕她。”
培德罗微愣,有点难为情地睇着他。
他的表现是如此的明显吗?居然连才认识一天的神父,都觑出他的那一点心眼……
辛尼神父呵呵笑着:“培德罗,你的眼睛一直追逐着她……”
“是吗?”他尴尬地一笑。
“没什么不对的,“辛尼神父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柳老师是个好女孩,是个值得追求的好女孩。”
培德罗只是笑笑,并没搭腔。
“她是来这里寻找未来的。”辛尼神父突然说道。
“未来?”培德罗微愣。
“唔。”他点点头,再一次抬眼注视着培德罗,“而且她一定会在这里找到她的未来。”
辛尼神父的话刚就完,远远地便瞥见了映彤的身影。
“神父,早。”映彤总在星期日一早前来帮忙做礼拜的一些准备工作。
“早。”辛尼神父站起身子,拍拍身上及手上的尘土。
原本满脸堆笑的映彤在看见一旁的培德罗后,不经意地就沉下了脸。
“柳小姐,早。”在听过辛尼神父给的建言后,培德罗也觉得自己昨晚的言辞是有点失常。”昨天的事,我跟你道歉。”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都当着神父的面跟她道歉了,她若不止目原谅他的冒失,那山岂不是太小气了……
天主要人们原谅曾经伤害他们的人,她想她应该可以原谅他的无心之过吧?
“柳老师,你就原谅他吧!”辛尼神父在一旁帮腔。
映彤一怔,这件事居然连辛尼神父都知道了?
辛尼神父似乎觑出她心中的疑窦,旋即和蔼地一笑,“他昨晚为了这件事,一整夜都睡不着呢!”
听完辛尼神父的话,映彤不自觉地脸红起来。怪了,做错事、说错话的人又不是她,她干嘛脸红?
“她还生气吗?”辛尼神父接着又问。
她怯怯地抬起眼帘,“天主要我们宽恕他人,所以我早就忘了。”
“太好了。”辛尼神父一笑,“那你们今后可要好好相处喔!”
映彤掀掀眼帘,一声不吭地睇着正凝望着她的培德罗。
培德罗撇唇一笑,既率性又真诚地喊道:“感谢上帝,赞美上帝!”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要不是天主要人们学习宽恕他人,而她碰巧又是个信仰天主的人,可能这件事是不会如此顺利落幕的。
听见他左一句上帝、右一句上帝,映彤不觉好气又好笑地娇斥他。
“请你把天主放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
“柳老师,看来你就快能帮我传教了。”辛尼神父朗声大笑。
“我还早得很呢!”她不好意思说。
天主要人们远离撒旦的诱惑,远离那些权势、金钱、欲望、邪恶及劣根性的勾引,但她还无法完全做到,因为在她见到培德罗的当下,她已经有了不可原谅的“欲望“……
她责备培德罗言行不当,但事实上,她也没好要哪里去。她和他唯一的不同是……他诚实地把感觉说了出来,而她却因礼教、因信仰而将内心的感觉掩盖住罢了。
礼拜结束后,辛尼神父希望映彤带培德罗到附近走走;虽然一开始她是有点犹豫,但因为这是神父的请求,她实在也不好拒绝。
于是午后,她便带着培德罗到附近的林道去走走。
这一带的山路,她其实都已经相当的熟悉,就算是不带地图,她一样可以东摸西摸地走出来。
然而就因为太熟,她不只没带地图,连指南针都没带。
起初,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已经迷了路。
怎么可能!?她在心理暗叫不妙,可是却不敢说出来。
培德罗第一次上山,她不想吓他。
“柳小姐……”总是被她“蓄意“抛在身后三公尺处的培德罗终于发觉了不对劲。”我们好像一直在绕圈圈?”
她回过头,强自镇定地咧嘴笑笑,“没有啦!因为山上的路走起来都差不多,所以你才会有那种感觉。”
她一直想找下山的路,但是她发觉自己竟像着魔似的净往山上跑。怪了,莫非是撞邪了?
想着,她下意识地捏住胸前的十字架,暗暗祈祷着:“天上的主啊,请你赐我一条明路吧!”
渐渐地,天色昏暗了起来,天上罩着一层沉沉的云雾,空气中也弥漫着股下雨的味儿……
“天主,请你保佑我……”因为从没遇过这样的状况,映彤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都怪她太大意了,现在还拖着个培德罗,要是害他跟着她命丧深山里,那可真是罪恶深重!
说时迟,那时快,一场近晚的即时雨就这么滂沦而落……
“柳小姐,“培德罗顾不得她一直把自己抛在三公尺外,当下一个箭步地冲上前去,“好大的雨,我们找地方躲雨吧!”
映彤的脸上湿淋淋地,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那是雨抑或是泪。
培德罗拉着她的胳臂,但她却反射动作似的挣开了他。
“我自己走!”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反应过度,她是怕他侵犯到自己的领域,还是怕自己误触到他的范围?
培德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觑不出他是怒是恼。
“Sorry。”他只说了句道歉的话。
看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映彤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过分了点。他或许只是好意扶她一把,而她的反应却活像是用自己的冷屁股去贴人家的热脸似……
她怎么会变成如此不坦然的人呢?是因为是他吗?
她歉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随便发脾气……”其实她是因为带错路而着急,而一急起来,她就变得有点歇斯底里。
“没关系。”他温柔地一笑。
其实他可以用他的办法回到村落里去,但在这时用他的办法,不就泄露了他的身分及秘密吗?
不行,他还是先找个可以躲雨的地方才对……
“我们先躲雨吧!”他说。
“嗯。”映彤既惭愧又惶惑地点点头。
在山径中走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处山凹处。
“那里!”他喜出望外地领着映彤疾走过去。
那个山凹勉强可以挤进两个人,但却不能恰好容纳两涸人。
“你进去……”他将她往那山凹处推。
映彤坐进山凹里,“那你呢?”望着在外面淋雨的他,她不觉有些担心。
“我是男人,淋一点雨没关系。”他耸肩说着,脸上是一抹明朗又率真的微笑。
这会儿,映彤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小人之心而羞愧起来。
“培德罗先生……”她轻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低下身子望着山凹里的她,“叫我培德罗就行了。”
她讷讷地点点头,囁嚅地说道:“你进来吧!我想挤一点的话,应该可以容纳我们两个人的。”
他先是一愣,旋即不确定地问:“这样好吗?”
“唔,“她沉吟着,“如果雨下得很久,你会生病的……”说着,她抬眼凝睇着在外面淋雨的他,眼底溢满关怀。
迎上她关心的眸子,培德罗的心头不觉一震。
虽说就这样挤进去让他有点占了便宜的感觉,但是却又止不住想与她亲近的渴望及念头。
”
谢谢你。”说着,他挤进了山凹里……
因为山凹里空间有限,加上他身形高大,因此显得格外的局促。
映彤缩起肩膀,尽可能地想与他保持距离。无奈山凹实在太小,就算她拼命地想蜷缩起身躯,还是避免不了和他身体接触。
培德罗觑出她的不知所措,“我看我还是出去好了。”他体贴地说着,话落动身就想爬出山凹。
“培德罗!”映彤猜想一定是她的局促不安,让他觉得不自在,“不用……”她难为情地拉住他的衣服,“挤一点无所谓。”
他犹豫了一下,又屈膝坐了下来。
因为淋了雨,再加上山上的气温骤降,映彤不觉开始打着哆嗦。
她冷得牙齿打颤,只好不断用力地圈抱着自己。”呼……”她颤抖的唇片间不停地逸出断断续续的抽喘。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体温也不停地下降着……
“你没事吧?”培德罗瞥见她那苍白的脸色及明显的颤抖,于是忧心地询问她。
“我……我好……好冷……”她抽喘着。
培德罗此时也顾不得她到底愿不愿意、赞不赞同,一把就将她往自己怀里揽。
她一震,惊愕地望着他,“培……培德罗……”
“抱歉,“他温柔一笑,“不过我不希望你冻僵了。”
迎上他真诚的眼神,她放心地笑了笑。她知道他不是在占她便宜,他只是想保护她罢了。
被父母亲抛下的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非常孤独,即使有着虔诚的信仰,寂寞偶尔还是会来侵袭着她;但是在他的臂弯里,她居然不再感到孤独无依……
于是,她安心地偎在他怀里,虽然有种莫名的罪恶感,却还是不能自拔地眷恋着他温暖宽阔的胸膛……
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清楚的听见了他的心跳,而他的心跳好快。
慢慢地,她因觉得温暖而不再发抖,但尾随而至的,却是严重、不规律的心悸。
他强劲的双臂圈抱着她、他浓沉的气息吹袭着她、他温暖的体热燃烧着她、他……天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会觉得心律不整、呼吸急促?她、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天啊……”她喃喃自语地捏住十字架,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培德罗沉下眼,眼底溢满深情地望着她。”你害怕?”
“我怕,“她声线颤抖,“可是我、我相信天父它会与我同在……”
睇着她柔弱又需要呵护的楚楚可怜模样,他的心湖激荡起强烈的涟漪;他好想保护她、拥有她,他更想取代上帝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低下头,他将脸紧紧地贴合着她湿湿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