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星期死到哪里去了?!整整一个星期不上学,你说你干什么去了!”尽管是压低了声音,还是有不少人转过头来表示抗议。
“大姐……”秦建拉她坐下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神气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他,也会有怕的人。
陈含霜甩开他,翻出化妆包,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瞪着他。像要将他瞪出个窟窿。秦建总是爱叫她“大姐”,她当然不是他什么姐姐,她是他阿姨。可是她不老,前年才研究生毕业,找了家外企的工作。从来,她最烦的就是秦建的老师给她打电话。可是偏偏她是他关系册上斗大的字写着的监护人。这两天学校的电话把她手机都快震废了,工作上也是失误频频,如果还找不到秦建,她就要去死。
“学校太小题大作了,又不是小学生。成年人的事也管得那么勤快。”秦建不自在地躲避着陈含霜的视线。他受不了她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画口红的样子。好像涂好了嘴,就要吃了自己似的。
陈含霜涂好嘴继续拍粉,补妆的动作飞快,熟络至极。“你不要和我贫,你也知道自己是成年人,做事总有脑子吧你!连个假条也不开,转头就不见了一个星期,你要去死也留个遗书是吧!”
“我只是不想和他在一个学校里。”秦建轻描淡写地说,玩弄起手上的手机。
他说的话很轻,没有什么反驳的语气,就是这么随便的一句。陈含霜说不出话来。她张了张嘴,将粉饼盒塞回包里。她明白,自从他知道他也在这个学校之后,就不太自在。他的样子不在乎,可是他心里不可能不在乎。看着他的脸,好像觉得更加苍白。
“以后做事要有分寸。”她半天才说出口,刚才的气突然之间全没了,只留下心疼的语气。叹口气,她站起来,撸了撸他的头发。
秦建闭上眼。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的手温柔的撸他的头。在她面前,他就像个孩子。胸口涌起一股悲哀,“大姐……”他忍了忍,“……去上班吧。”他的心在叹气,重重的。几乎马上就要说出来,在那种宠溺的爱里,几乎马上就要说出心里所有的悲哀。确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她走的背影,他又觉得孤单。像一个不断拉长的远景,他坐在尽头,看着这个最亲的人,在两排书架之间,越走越远,越变越小。她总是嫌他烦,他就是爱招惹她。总归还是有人疼自己的,他想着。
手机沉沉地震动起来,在桌上不安地跳动。他看了眼屏幕,是她?手指按下接听键。
“喂?”
“喂?”尚小柔对这郑佩作了个休声的手势,电话那头有杂音。
“喂,尚小姐吗?”电话里的声音带着锐气。
不是善辈?小柔皱眉说:“是我,你是哪位?”
“哦,你好。”声音的语气向上仰了仰,“我是唐焕的妈妈。”
唐焕,她高中时候的男朋友。她突然明白是什么事。“嗯,好,等下见。”
“怎么啦?”郑佩看她脸色不好,在她面前摆摆手,开玩笑说:“要债啊?”
“嗯。”她木愣愣地点头。
不是星期天,也不是下午茶的时间,咖啡厅里没有什么人。在这样空旷旷的咖啡厅,要找到坐在窗边的中年女人,非常容易。
尚小柔走过去,不卑不亢地问好。
唐焕妈妈的罗扩和儿子还是有几分相像。只是出于女人的特征,显得更柔和一些。
“我开门见山地问尚小姐,我们家小焕是不是借了七千块钱给你。”
真是直白。小柔点头,看着对方脸上堆起来的笑容,自己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好。那七千块是她向唐焕借的学费和路费。当初两个人已经分手,却还是开口借了这么大一笔,还真是让人有点难以启齿。看唐焕的样子也不觉得是个“乖宝宝”,借给她钱的时候,也说是因为“爱”什么的,等她以后方便了再还,这头居然让他妈妈出马来要钱?
“我们家小焕心底好,总是给外面不三不四的人骗,我一直都很担心他。怎么说他也不听,只会讲什么义气感情的。你说,他以后到了社会上怎么立足啊?是吧,尚小姐。”唐焕妈面不改色,端起面前的咖啡。
“唐焕的确心地好,以前对我也很照顾,我受了他的恩惠以后也不会忘记的。”小柔露出很诚恳的表情,自责似的笑笑,又摇摇头,像是在回忆什么。
唐焕妈看她好像没有醒悟,轻咳了一声说:“小焕借出去钱,从来不跟我和他爸说。也是这次我帮他换卡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少了那么多钱。我们小焕平时不是乱用钱的人,生日和过年家里老人给的钱,从来都是好好的存着的。这次一下子不见了这么多,他又不吭声,真是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他是在外面出了事。”
“阿姨你担心唐焕,我是理解的。”她继续笑,笑得天真无邪,好像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
“尚小姐,”终于沉不住气,唐焕妈“嘭”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小焕说钱是借给你交了学费,我觉得奇怪,你的学费你家里不管吗?家里有困难不能申请助学金吗?为什么让我们小焕给你钱?!我本来想要和你父母谈谈,想想你一个女孩子要面子,觉得不妥,才先来找你!”
“什么?!唐焕告诉你……是……借给我交学费?!”尚小柔猛地站起来,手用力撑着桌子,仿佛都在发抖。一下子,楚楚的伊人眼圈微红,梨花带雨起来。
“不是么?”唐焕妈也激动起来,“不然是为什么?!”
“是因为……是因为……”她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滴在餐桌上,手背上。“是因为……我怀孕了。”
“你这几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宋蕾的声音细小温柔,和她的人一样,小巧的,温柔的。
秦建没想到接电话的时候,她就在自己后面。撒谎说在游戏机房,却还是给当场抓住。即使已经宣布了两个人再没有关系,可是见到这张脸,心还是快速地跳动。他扭过头,点起一根烟,不去看她。“没什么关系吧。”
“什么叫‘没什么关系’,你这样一下子不见了那么多天,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她焦急地去掰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可是他却执意扭着头。像个赌气地孩子。“秦建!”她扇动着沾着盈盈水珠的长睫毛,眼中雾气朦胧。“你讨厌我是不是?你恨我是不是?你决定……决定以后都……不要再见到我是不是?”她呜咽着啜泣,将脸埋在手心里。
他终于转过头,宝石般灿烂的眼睛盯着她。他熟悉的乌黑柔顺的长发,从她的耳旁滑落。他忍着,忍着不要伸手去抚摸它们,去将它们顺着她白皙的脸庞夹到耳后。手指滑过她皮肤的错觉,让手指神经忍不住跳动了一下。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她可以再奢求什么,还可以寻找回这眼睛中的温柔么?她也看着他,身子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
他勾一起一个笑,痛苦而决绝:“是。”
“什么?!你说……你说……小焕给你钱堕胎?!”
尚小柔泣不成声,整个人趴在桌上,脸捂进了胳膊里。
“小焕……他……他……”唐焕妈被极大地冲击了,完全大脑空白,眼睛和嘴巴都最大限度撑大。
小柔艰难地抬起头,脸上一片乱七八糟的泪痕。她抽泣着,艰难地说:“是的……唐焕本来想……想一两千……或许就可以了……可是……可是……我手术之后,又有大出血的迹象……所以只好又住院……又花了两千多……”
“什么、么?!大、大、出血?!”唐焕妈只觉得血液全部冲进了大脑,耳朵旁全是“嗡嗡”的叫声,忙不迭拿起杯子,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阿姨……您的意思……我其实都明白……都明白……可是,我这两天才买好药,唐焕给我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我一下子,还……还不了那么多……”说着,她颤颤抖抖地从包里拿出钱包,捏了十张一百出来说:“这是最后剩下的……阿姨……您先拿去,剩下的……剩下的……我尽快……”
“天啊!造孽啊!”唐焕妈双手捂头,越来越不能接受。她猛地站起来,扔下买单的钱,快步走了出去。
“阿姨!阿姨!”尚小柔站起来,目送着她夺门而出。
重新坐下,她拿起餐巾慢慢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心里飞快地盘算。
或许真是命中注定,要她走这条路……不然怎么会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她默默地掏出手机,在手中反转着。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用力吸了吸鼻子,打开电话本。刚要按下那个新存入的号码,手在接听键上迟疑了片刻。算了,还是省钱发短信吧。
天气正在转凉,外面风大,尚小柔穿着薄衬衫就跑了出来。看见抢眼的红色法拉利,一股脑就钻了进去。幽淡的香气倾鼻而来。男人擦了香水,真的会让自己魅丽大增啊。她想着,贪婪地又吸了两口。
“喂,坐到前面来。”秦建对着后视镜说。
“就这样说吧。”小柔把脸往前贴,塞在前座两个座位中间。
秦建转头,眼睛向下斜睨着。两张脸的距离顿时拉得那么近。“坐前面。”他一字一字地吐出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幽淡的味道放大了一百倍。
“坐就坐。”她嘟囔地下车,嘴角悄悄上扬。不是她自己要坐上去的,是他逼的哦。比较轻快地坐在了前座。“怎么样呀,秦先生。”
“这是他的照片。”他拿出一张相片。照片上的男人正在演讲,穿这白色的衬衫,样子清秀干净。
“这么上镜。”小柔心里澎湃了一下。还真怕会是什么其貌不扬的人,那就真是痛苦了。没想到张的还可以。
秦建冷冷地看着她喜形于色,说:“真人更好看。”
“啊?”她开心地抬头,看到他冷眼看着自己,连忙收敛了一些,低头装作钻心研究照片的样子。也对,如果对方长得是丑八怪,也轮不到这个大帅哥来憎恨人家。
“他是……学生?”
“嗯。市大学的。”秦建说得极其冷漠。
“哇,又聪明又帅的人。”尚小柔非常满意,突然想到问题,转过头问:“那秦先生……”
“秦建。”
她吐了吐舌头,继续问:“……你也是学生吧。”
“嗯。我也是市大的。”
啧啧,真的是个有钱的学生,败家败得史无前例了。小柔将照片放好说:“看照片还是太抽象,你带我去看看真人好不好?”
秦建转过头,漠然地看着前面说:“不好。我的车在学校太抢眼了。”过了半响没有什么回应,他转过头,见到她挑眉看着自己,眼神可谓是意味深长。
“那算了。”尚小柔扭头,哭笑不得。他还知道自己的车抢眼啊。“订金,先给十万块订金。”
“呵”,秦建抓住她伸出来的手腕,“还不知道你几成功力,就说要钱?”
“不然呢?”她不甘示弱地回瞪,“我这十五个月可是不上班,专心办你的事啊。我没有钱,你想饿死我吗?”
“你是野人吗?你家里就是让你出来做生意骗钱的?”秦建手上用力,手里的手腕发出“咯咯”响声。
尚小柔冷笑:“全家人死光了。”
这句话她在心里默念了上百上千次,是第一次将它说出口。无数人说起她的家人,她都只是沉默不讲什么。可是今天终于把一直卡在喉咙口的话说了出来。赌气地,发泄的,狠狠地。全家人死光了,多爽的话。
秦建张张嘴,吐不出一个字。她的笑冷得彻骨,语气甚至带着得意。他松开手,从车子暗格里拿出一张和笔纸递给她:“这是契约,你看看。”
尚小柔接过来看着,也不说话。最后仔仔细细第看了看最后的条件:期满之前,心灵上重创对方。
“重创”,多有含义的两个字。这份东西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吗?还真是“含蓄”。她不假思索地再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一百万……十五个月后就有一百万!
“从下个月起,我每个月会打给你两千块,够你用的了吧。这些钱是不包括在一百万中的。把自己搞得有本钱一点。”秦建收回契约,也签上自己的名字。
什么意思?就是以后不愁吃穿地“包养”着自己吗?小柔心里一阵狂喜,突然又收住,说:“不行!你……先付给我六千块。当是在一百万里扣的吧。”
“什么?”秦建打量她,“你欠别人钱啊?”
本来只是玩笑话,没想到她一口承认。“没错。”
“你……欠别人六千块?”他又觉得好笑,她怎么总是那么好笑?
“是啊,我全家死光了,谁帮我交学费。还不是要借别人的。”她轻描淡写地说,故意再强调一遍“全家死光”。
他果然就不笑了。笑也笑不起来。怎么这四个那么沉痛的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跟什么得意的好事一样。“我下午打到你帐号……”
“等等!”尚小柔一下子坐了起来,“现金!”没有等秦建再冷嘲什么,又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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