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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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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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斐说:“谣言就是这样来的,沈培都说方祖斐已与人同居。”

“不,应该是‘方祖斐已与名作家共赋同居之好’。”

祖斐问:“哪个名作家?”

沈培吐吐舌头,“真正名牌没有几个,倪匡是其中之一。”

“要死快哉,越说越不像话。”祖斐大笑。

“谁叫他们是名人,姓名不得不给人家嚼舌根。”

祖斐说:“我不能再笑了,你请回吧。”

“明天我不行,后天下午来接你出院。”

“再见。”

走到房门口,沈培又转头,“祖斐,本市没有姓靳的名作家。”

“也许人家用笔名。”

沈培沉吟,“我去打听打听。”

“沈培,不用了。”

沈培看她一眼,“我明白。”

祖斐看着她离去。

是非太多,流言甚劲,万万不能靠一双耳朵误信人言,要靠双眼观察。

第二天,祖斐用手接了一点点水,洒向那盆铃兰。

花香渐浓,小小蓓蕾光洁精致,像假的一样。

真可悲,太好了就似假的,真的非有暇疵不可。

医生检查过后,说几句使祖斐宽心的话。

祖斐也愿意相信这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中午时分,祖斐看起历史小说来,十分着迷,心想不知靳怀刚写的是何等样的作品。

相由心生,那样的人,无论如何不会写出猥琐的文字来吧?

“妈妈。”祖斐一呆。

谁叫妈妈?她苦笑,别开玩笑。

转过头,看到房门口站着一个小小人儿,刚学会走路模样,伸展两只胖胖手臂平衡身体,看着房内人笑,一边叫妈妈。

“哎呀,”祖斐蹲下来,“你怎么流浪到这里来,我不是你的妈妈。”

小孩一步一步谨慎地朝她走来。

祖斐紧张极了,如何应付呢?干脆诈癫纳福,一把拥在怀中算了。

这时她听见有人呼叫:“宝宝,宝宝。”

那孩儿听见,迟疑一下,停住脚步,身体晃两晃,转身,又向走廊走去,动作机械化,祖斐看在眼内,大笑起来。

他的真母亲抱起他,朝祖斐歉意地点点头,离去。

这就是小说家笔下所谓偶遇了。祖斐惆怅地想,她与婴儿的缘分,止于此。

“祖斐。”

“噫,你好。”

靳怀刚穿着一套藏青色西装,雪白衬衫,精神奕奕。

这正是祖斐最喜欢的两种颜色。

较早些时候,祖斐热爱换新装,大包大包买回来,天天不同款式。

结果一日她听见母亲同亲戚说:“祖斐穿那么多衣服,最好看最神气还是那套校服。”

之后她思想便有点搞通,一日比一日更走近整洁庄重的作风。

“今日精神好得多。”

祖斐停下神来,“靳先生倒是抽得出空来。”

他微笑。

“真没想到小小几个花蕾便能制造一室清香。”

靳怀刚答:“我们那里盛产白色香花。”

祖斐抬起眼睛,“你们那里?”

“啊。”他一怔,“是。”

“靳先生是华侨吧?”

他点点头。

写作、种花、阅读,多么悠闲高雅的生活,祖斐任由想像力不切实际地飞到老远老远。

“没想到你喜欢花,改日我再替你带来。”

祖斐笑,“我还以为今日会有缘一睹大作。”

靳怀刚想一想,看着祖斐说:“只怕你一看拙作会吓一跳。”

他说得有点认真,祖斐不禁担起心来,他到底写什么?

幸亏他又说下去:“我比较专长写报告性文字,甚为枯燥。”

“不是写小说吗?”

“小说也有很多种。”

“爱情小说?”

靳怀刚笑,“当然,小说中少不了这个元素,”

“我一直佩服搞创作的人。”

靳怀刚又笑,“不外是一份职业罢了,不过我们那里的社会风气较你们更重视艺术。”

祖斐听在耳中,颇有同感,“本市颇有急功近利作风,艺术家地位不高,你们那里当然不同。”她假设他来自北美洲。

靳怀刚转变话题,“看我带来什么。”

“什么?”

他提起公事包,打开来,像变戏法似地取出葡萄酒与水果沙津。

祖斐正中下怀,启然毫无顾忌地吞一口涎沫。

她心中大惑不解,食物固然鲜美吸引,但还不是主因。她觉得靳怀刚叫她松弛开怀,她可以放心率意而为,她不用防他、怕他、忌他,他不会笑她。

女性的第六感一向可靠,就在这一刹那,祖斐对他又增一分好感。

他还备有杯子,开了瓶塞,斟出酒来,递给祖斐。

祖斐轻轻啜一口,那葡萄酒滑入她喉咙,香甜醉,使她惊为天酒。

不禁失声,“这是什么酒,国色天香。”

靳怀刚笑,“祖斐,没想到你是刘伶。”

“再给我一点,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买,我抬两箱到周国瑾家去,下个月就升职。”

靳怀刚再替她斟半杯,“不能多喝。”

祖斐发觉酒瓶上商标纸已经撕下。

“这是什么地方产品?”

靳怀刚答:“我也是刚刚收到。”

“我不相信加州那帕谷有这样子的酒。”

靳怀刚只是笑。

祖斐又品尝一口,觉得只有传说中仙子喝的花蜜才配有这种滋味。

同靳怀刚做朋友仿佛有百利而无一弊。

“谢谢你。”祖斐说。

“为什么这样客气呢,否则要朋友来干什么呢?”

祖斐许久没有结交朋友。她所认识的人,全是办公室里的同事,一起做事,一起娱乐,惨过结婚;靳怀刚像是一口新鲜空气。

他替她把食物放在茶几的抽屉里,祖斐知道他要告辞了,异常不舍得,心中吃惊,这往往是劫数的开始,对任何事任何人发生眷恋爱慕都不是好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不小心处理,恐怕不可收拾。

祖斐定一定神。

靳怀刚说:“不走护士又要来赶。”

祖斐微笑着目送他出去。

她走到浴室,看到镜子里的她。

头发如胶如漆,早该好好搓洗。面色苍白,双眼无神,衣冠不整,拖拖拉拉。她颓然坐下,偏偏在这种情形下认识靳怀刚,怎么给他一个好印象呢,以后再打扮都于事无补。

祖斐消极地拿起小说,埋头看下去。

她喜欢看小说,时常选读光明面的故事,她向往真善美,故意回避详尽描述人类兽行的作品,以免胸口作闷。

本来这间白色病房足以使她度日如年,但因为靳某的缘故,祖斐倒不觉得闷。

这不是一段平凡的邂逅,靳怀刚可供发掘之处甚多,祖斐对他非常非常有兴趣。

看护进来的时候,发觉祖斐已经睡着,一本书落在地上,她替她拾起书,掩上门离去。

睡了三日,也睡足了,祖斐清晨起床,到处溜达。

医院里的阿妈推着手车经过,隔层上密密麻麻放着一只只洗净的玻璃奶瓶,矮矮胖胖,瓶身碰瓶身,一路上发出铮铮响声;另一只篮子里盛满橡皮瓶嘴。阿妈喜气洋洋地将车子往育婴间推去。诚然,她的确正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任务。

医院中最愉快是这层楼,但祖斐觉得它是伤心地。

医生十分满意她的情况,待会计室开门,祖斐去办了出院手续。

她拨电话给沈培,秘书答:“沈小姐出外开会。”

这倒是意外,“沈小姐几时走的,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上午才回公司。”

沈培放下电话,公事比私事重要,看样子不会来接她。

祖斐收拾杂物,一部计程车,回了家。

这样磊落以及懂得照顾自己,想来是有一点点凄凉的。

祖斐最羡慕那仲长得漂亮的太太,稍微碰到麻烦,便扭着丈夫啾啾啾地诉说不停,娇嗲十分……环境并没有如此造就她。

不过一进家门,祖斐也就满足了,一室阳光,窗明几净,女佣并无偷工减料,迎上来问要不要喝鸡汤,现炖了在那里。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06…04…12 11:04:19)

祖斐瘫在沙发上,这几年为工作虽然似一只大猢狲满山跑,到底也换回若干酬劳。

她赚取得自己的窝。

屋里有她熟悉的味道,想起来了,祖斐把那盆铃兰小心翼翼捧出,犹疑起来,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它受不受阳光?爱惜地搁在茶几上,花茎上还有十来个嘟噜,过两日都会开出来。

打点妥善,祖斐忍不住,到浴室去好好洗一个头。

裹毛巾的时候着实吁出一口气,只觉轻松,大量洒上香水,披上浴袍,走出客厅。

喝一口鸡汤,祖斐自觉与新人一样。

佣人进来报告:“小姐,有人送花上来。”

祖斐喜不自禁,想到老靳,老靳就到。

她忙亲自启门,果然是他,手里捧着一大盆花,朵朵碗口大,洁白如雪,香气扑鼻,形状如一支支喇叭。

祖斐伸手接过,迎他进屋,“欢迎欢迎。”

靳怀刚永远精神奕奕,神清气朗。女佣斟茶给他,他都觉得不好意思,儒雅地道谢。

祖斐问:“要不要喝碗汤?”

他看一看,只说:“我是素食者。”

啊,祖斐想,难道这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就由此而来?

她笑说:“你的花都栽在盆里。”

靳怀刚答:“切割下来,就失去生命。”

祖斐觉得他有趣,颇为执著某一类事,可见艺术家自成一国,有他们的脾气,靳氏也不例外。

很明显,靳怀刚尊重热爱生命,一株草一朵花都受到呵护。

当下他笑说,“在家千日好。”

“真的,越来越怕出差,越来越怕旅行。”

这话仿佛说到他心坎里去,马上有反应:“我也是。”

祖斐问:“莫非你到本市来做研究,也是出差的一种?”

他点点头。

“你没有家庭吧?”

“我单身。”

祖斐放下一颗心,忍都忍不住,双手抱着膝头,笑吟吟,“一个人比较容易习惯新地方,靳先生没回来有多久了?”

靳怀刚说:“我还是第一次来。”

原来在外国出生,是第二代侨民。

“要在我们这里逗留一段日子吧?”

“两年合同。”

看样子他不似用中文写作,难怪沈培说她不知道有姓靳的作家。

祖斐不好意思再三发问。

他却说:“这个绿茶很好。”

口气像外国人,也难怪。

“你觉得我们这里如何?”

靳怀刚看祖斐一眼,欲语还休,显然没有太多好评。

祖斐忽然维护起本家来,“你若自乡镇来,当然嫌这里挤。”

不料靳怀刚眨眨眼,承认:“我确是乡下人,平日爱种花养鱼。”

祖斐只得笑了。

“几时请你到舍下便饭。”

“还有没有先头那样的葡萄酒?”

“有。”

“一言为定/

“你休息吧。”

祖斐送他出去,经过走廊电话机旁,他看到自己的名片。

靳怀刚说:“我以为你早已丢掉。”非常惊喜。

祖斐只是笑。

“为什么不拨电话给我?”

祖斐说:“只怕冒昧。”

靳怀刚温柔地看着她,“你们之中,你是内向的一个。”

祖斐一时没有听懂。

也不是第一次了,靳怀刚说的话,要费一阵思量才可以了解,这,也许亦是文人的特色。

他在大门前迟疑一阵,祖斐耐心等他有什么话要说,但没有,他离去。

祖斐回到沙发上,拥住一只座垫,看着盛放的花出神。

门铃复响,祖斐抬起头来。他忘了什么?连忙站起。

进门来的却是郑博文先生。

祖斐连想都没有想,即刻坐下,恕不热烈招待。

郑博文一路挥着手一路说:“祖斐,唱盘怎么可以放在阳光下,果然不出所料,崩溃下来,我一看就知道不对劲,还有,我找不到遥控器。”

他一屁股坐在祖斐对面,熟络得……也就是像祖斐的前任未婚夫。

祖斐惊奇地看着他,要责人,不如责己。

就是这个人,就是他?不可思议,竟同这样的一个人订了婚,还差点去领取婚姻牌照。

郑博文心情甚佳,完全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轻轻晃动其中一条腿,等祖斐给他答案。

祖斐细细打量他,原来到今日,她才第一次看清楚他。

郑博文被祖斐瞪着看,喜不自禁。他一向认为自己活泼、时髦、能干、能做能玩,要人有人,要才有才,文凭、家庭、品味,他全有,难怪分了手,方祖斐还那么欣赏他,目光离不开他。

郑博文当然不晓得祖斐心里在怪叫:这么肤浅,这么轻佻,如此自私虚荣,相由心生,引致外形浮躁、动作猥琐。

幸亏,幸亏解除了婚约,祖斐额角冒出汗来。

太惊险了。

郑博文见祖斐出神,更加沾沾自喜,作一个潇洒的手势,“祖斐,那只遥控器呢?”

“啊,我去拿。”

祖斐在书房找到它,取出给郑博文。

老郑正伸手去掐花。

祖斐大叫:“住手!”

郑博文愕然抬头缩手。

祖斐厌恶地喝问:“你想干什么?”

郑博文不悦,“我见这花好看,想摘一朵别襟上。”

“花是给你装饰西装领子的吗?”

“喂,一朵花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祖斐不想与他多说,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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