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次冲锋,到最后大家只是麻木的开枪,开枪然后白刃反冲锋,手里仅有的预备队也在这种消耗中被拉了上来继续消耗。
阵地内尸体横七竖八,既有自己人的,也有北洋的。秦章书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也不知道是谁的尸体上,靠着坑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身将官服更已经分辨不出了样子。三团团长死了,两个营长,七个连长也死了!二十挺机枪被炮弹炸烂了一半。眼看北洋再次冲了上来,他把一排子弹压入了弹匣,还把配发的汉元式手枪拔了出来,狠狠吐了口血痰。
他妈的,忘记先娶媳妇了!也不知道阎罗王嫁不嫁闺女。
当士兵们再一次从战壕内歪斜着起身时,远处天地却陡然被撕裂了!只见到左边、右边还有正面后方闪耀起了数以百计的火团,光点密密麻麻比天上的繁星还多!
“司令司令他们杀过来了!”
顷刻间,呼喊从阵地响起,被打的麻木,压抑甚至惶惶不安的心跳在一瞬间全部沸腾到了顶点,不少士兵也不打枪了,干脆扯着嗓子狂呼乱喊。秦章书一屁股坐在了堑壕内,远处炮弹的火焰真美。
一团团桔黄色的火光此起彼伏,鹿砦、拒马和人的残肢断臂被掀上了天空,手持望远镜站在山岗上的岳鹏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多少年了,从入伍开始他就梦想着有一天和北洋这种级别的对手过招,现在不仅打了,而且还是主动进攻,放在全国这也是头一份,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感觉太多兴奋,有的只是肩膀上沉沉的压力。
尤其是为了确保汉口那边不太吃亏,他手上只有30门57毫米架退山炮,如果姜泰手上最精锐的炮一团在这里,甚至能保证第一时间就撕开北洋防线的缺口,但现在却还必须用人命去撕开!
虽然不被自己师长看好,可第一师炮营的小伙子们却不这么认为,朝着北洋防御阵地猛烈开火,往往是炮弹箱才被打开炮弹就见了底。如此猛烈而迅速的火力也吓了王遇甲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想不到,杨秋这个“小崽子”真的敢对自己发动大规模包抄进攻。好在刚才陈光远等人的提醒后他已经有了准备,所以立刻停止对小仓山的进攻,将三个炮营全部投入到了防守中。
北洋炮营组建时就是世界同等编制中最大的,比痴迷重炮的日本炮营还要大,每个营都是满编的18门克虏伯或日本野炮,54门已经足够打一场像样的大战了,面对三面夹击一面堵截的决战架势,他同样下令炮营尽可能多的打出炮弹,用强大火力阻止敌人的步兵冲击。
双方的炮兵同时卯上了劲,填弹、开火,校准谁也不敢停下哪怕一秒钟!北洋占据了射程、口径和威力优势,国防军发挥大炮小容易转移的优势。炙热的炮焰将刚才还冰冷的空气烤热,棉衣脱了、衬衣也脱了,很多炮兵最后干脆光着膀子,随着一枚枚炮弹打出,他们也像被点燃了一般,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开炮!
尤其是国防军新老炮兵们,在口径、火力、射程均不如对手,精锐炮一团又被牵扯汉口无法动弹的情况下,硬生生凭借着30门57毫米山炮完成了火力急袭覆盖。在北洋炮兵从调转炮口到还击的这十分钟间隔内,忘我的炮手们总计打出了1817枚炮弹,速率甚至超过了该型火炮的最大射速。
密密麻麻的炮弹,将第四镇阵地和防线彻底犁了一遍,泥土被翻卷、石块被炸碎,无数残肢被气浪抛起,几门刚开始还击的北洋山炮才打出几发炮弹就被掀翻。被打懵的北洋士兵好不容易熬到火力急袭结束,步兵就已经在30多挺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发起了潮水般的冲锋。
四个旅足足一万多将士汇聚成了可怕的洪峰,如潮水般不断冲刷着第四镇的阵地,双方的士兵全都知道这场是死战!所以全拿出了吃奶的劲,一边是善战的北洋,另一边是眼睛血红却第一次打进攻战的国防军将士。
随着步兵投入战斗,整个小仓山大富水地区都陷入了焦灼,不到十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除了爆炸和机枪外,就只剩下连成一片的喊杀声。
然而让岳鹏的军官无奈的是,第一次打进攻战的国防军却并不顺手,由于王遇甲之前已经让15和16标做出了防御反应,部队也进行了收缩,加上北洋炮兵开始还击,所以还是很快稳住了阵脚,通过简易挖掘出来的掩体和阵地奋力抵挡。
啪啪的单发射击声裹挟在爆炸和机枪如潮水般的声啸中并不明显,可他们却是构成步兵的基础,清一色的德造毛瑟和奥匈夏利曼,娴熟的跑位和防御中的坚韧,显示了北洋单兵素质上的全面优势。
正是他们的坚韧,将同时从三面突击的国防军三个箭头正面打成了一锅粥,双方的伤亡数字随着战事深入直线上升,一些突击部队甚至已经达到了触目惊心的崩溃边缘,无数人命在这股漩涡中被吞噬,然而此时此刻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睛,谁也不敢调整,哪怕明知道有些地方是错的,也必须义无反顾的投入进去。
“冲,冲!要赢,必须要赢!”山岗上,杨秋举着望远镜仿佛凝固了一般,但心底已经在一个劲大喊,胸口随着心跳剧烈起伏,因为他比谁都明白如果这次失败,那么不仅仅是汉口沦陷,汉阳也会非常危险!他的梦想、未来将全部夭折!要不是哈坎和岳鹏等人坚决不允,他恨不能带头冲上去。
焦灼,不安、紧张似潮水般一遍遍冲刷他的身体和大脑,此时此刻他是无力的。因为这还不是一支能攻善守的精锐之师,在首次进攻中很多军官都出现了慌乱和紧张的问题,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支军队其实就是历史上在阳夏战争中被北洋打的狼狈不堪,丢盔弃甲,接连丢失汉口和汉阳军队,能通过小规模冲突磨练,通过诱导暗示将他们带到可以反攻北洋一个镇的地步已经是个奇迹。
能否再进一步,需要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指导,不仅仅是先进武器,而是一场伟大的胜利!所以今晚是这支军队一个坎,迈过去!他们将可以和任何部队媲美!
无论是岳鹏还是吴兆麟、或者是何熙都下意识的用眼睛去看最前方那个似乎永远也不会弯曲的背影,可他们哪里知道,杨秋的夹衣早已汗水浸湿,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战,在他那个时代根本没有进行过超过百人的战斗。
“命令预备。”作为这次战斗的总指挥,岳鹏率先收回目光,趴在地图上飞速计算,自己这边除了两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营的预备队外,已经使出了全力,面对似横立江中的磐石般岿然不动他决定使用预备队殊死一搏,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杨秋脚步坚定的走了过来。
杨秋抬头看看已经泛起一丝鱼白的天空,语气出人意料的平缓,没有战事不利的怒火,也没有任何波动,吐字清晰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厚重和稳定,手指慢慢从一师一旅左侧滑过:“我给你们三十分钟,务必要在这里给我凿出一个缺口!”
手指的地方是北洋一个炮兵营,为了保护炮兵正面不仅有两个步兵营,还有足足4挺马克沁机枪和一个工程营协助封锁!要在这里凿出一个供预备队投入的缺口难度可想而知,然而谁也无法否认,要是能打破这里,断掉这个炮兵营,北洋第四镇的火力将即刻衰减一半!而且从这里投入后预备队就绕道小仓山正面,那时二师一旅也可以直扑下来,将第四镇一举截成两段。
“我去!”何熙站了出来,这位42标有名的笑弥勒抖抖军装,嘴角有些僵硬却还是倔强的弯了起来:“老何我这辈子就等这么一出了!要是回不来,诸位兄弟别忘了隔三差五给我烧点纸钱,千万记得,咱只要元宝。”
没有任何话语,杨秋带领军官向他敬了个礼。
命令下达后,被视为宝贝的唯一一个骑兵营开始做准备工作,为了增强冲击力,他们将在突击队诱开敌人机枪火力后,以最快速度撕破防线杀出一条通道。
吴兆麟认得正在做准备的营长,他叫安国梁,原来是八镇马标的二级参谋,起义第二天脱下了军装说不想再干了,所以很诧异再次见到他,走到身边拍拍战马:“国梁,你什么时候。”
安国梁正在将一个个手榴弹盖拧开,然后将拉弦系在马脖子旁的皮带上,这样要使用时就可以免去开盖拉弦的时间,见到他后淡淡一笑:“北进第二天收到了司令的亲笔信,他问我想不想和北洋干一架,我说想,就来了。”没有说教感动,却道出了一个普通军官的心声,太多北洋精锐不可匹敌吹捧本身就是对其他军人的侮辱。
安国梁跨上了马背,第二位、第三位三百多位骑兵齐齐跨上了马背,没有任何犹豫!见到这些朴素的脸庞,杨秋身后的所有军官都感觉胸腔内有什么东西开始燃烧,鼻腔里满是滚烫的热气。
“这是个英雄的时代!去告诉那些自甘堕落,宁愿给满鞑子当奴才的北洋!在我们面前,他们只是一堆应该被扫入历史的垃圾!胜利属于我们,属于国防军!”杨秋的有力的话语中,战马开始向前涌动,等到绕过一片山岗后,副营长猛然撑起了一面飞虎战旗!巧合的是,当旗帜扬起的刹那,金阳也透出了大地,爆炸、硝烟,军旗和战马,展现了一副波澜壮阔的战争画卷!让戴天仇等几位战地记者一边叫喊一边不断按下快门。
“国防军,进攻!”
何熙挥舞着指挥刀,咆哮着率领突击队首先发起进攻,即使杨秋反复改进了散兵线阵列,可马克沁机枪依然不愧是步兵噩梦,密密麻麻的子弹卷入阵列,将士兵们的骨头击碎,血肉扯裂。
猛烈地的火力让冲击阵容一滞,士兵们立刻匍匐卧倒推枪前进,在何熙的指挥下,大家故意向两翼散开将敌人机枪往两边扯,等推进到百米距离后,一道土黄色的飓风猛然从地表腾空而起,如同一群不要命的饿狼扑向敌人防线,每个人都忘记了生死,最后很多士兵甚至子弹都来不及装,干脆挺起刺刀和敌人进行白刃战。
等机枪都被步兵吸引到两边后,300余骑兵猛然冲向了敌军阵地,在他们后面是雷猛率领的警卫连机枪突击队,这块滚刀肉扒光了上衣露出满身腱子肉,对杨秋狠狠敬了个礼后,带领12挺轻机枪迅猛的冲了上去!
突然冲出的骑兵将北洋吓了一跳,机枪立刻就扭转过来,早已得到消息炮兵小伙子们放弃了原来目标,拼死将仅剩不多的炮弹全部砸了过来。轰隆隆爆炸和机枪扫射中,安国梁身边的战友开始不断坠马,可他现在已经忘记了所有事情,匍匐在马背上,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突进去!突进去!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掷弹!
战马眼看就要抵达阵地时,安国梁和剩下的骑兵抄起手榴弹首先砸向了机枪堡,为了这次突击他们每人都携带了20枚手榴弹,加上都扣上了拉弦,随手就可以甩出去,速度快得吓人。
猛烈地手榴弹雨让沙包堆砌而成的马克沁机枪堡内血肉四溅,粗大的水冷套筒被扭曲变形,随着越来越多的手榴弹被投出,轰隆隆的爆炸声铺满了整个北洋阵地,连胯下的战马都开始害怕不听指挥,每一枚手榴弹爆炸后都会分裂成数十块小破片,如同一阵钢铁旋风从敌军阵地前肆虐而过,数以百计的北洋步兵被这股突乎其来的热风烫伤,浑身插满碎片倒了下去。
安国梁扔完最后一枚手榴弹后,拔出了马刀对准一位拉栓的北洋兵狠狠砍了下去,战马冲刺的力量帮助刀锋直接划胸而过,等到刀锋收回时,身后的北洋兵胳膊连着大半个肩膀已经被卸了下来。
冲冲冲剩下不多的骑兵只剩下了这个念头,眼看骑兵直扑炮兵阵地,不少北洋兵自发从两翼赶来准备封死他们,可紧随骑兵杀来整整一个团步兵让阵地再次陷入了慌乱,尤其最前面雷猛带领的机枪突击队,两两一组沿着战壕不断向两翼突击,轻机枪的优势在此刻终于彻彻底底发挥了出来,北洋兵往往才打出一枪身上就出现了四五个弹孔。
安国梁一直冲在最前面,他已经忘记自己杀了多少北洋兵,当一门大炮的炮管出现在眼前时,子弹终于击中了他的战马,战马悲鸣着将他掀翻在地,背部火辣辣的疼痛抽干了他身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时,扭头望着远处密密麻麻越过北洋阵地的步兵战友,就这么躺着,哈哈大笑着放弃了逃生,任由泪水滂沱。
任务完成了,骑兵营终于突击到了炮兵阵地!
“冲进去了!冲进去了!我们冲进去了!”一位参谋指着混乱的北洋阵地喜极而泣,跳着叫着兴奋地像个孩子,其它军官在他的感染下也忘情的呼喊起来,就连稳重的岳鹏都跳了起来:“预备二团上!告诉每一位士兵,别辜负了战友的心血!”
两个精锐团的投入,终于彻底撕开了这个缺口,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向第四镇心脏插去,前线指挥的石小楼和张廷辅等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