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菜的时候,马乐问沈鱼:“你喜欢吃什么?”
“她和海豚一样,喜欢吃沙甸鱼。”翁信良代答。沈鱼留意到翁信良这时候牵着缇缇的手,缇缇的笑容陡地变得温柔。
“不,我要吃牛扒,要三成熟,血淋淋那种。”沈鱼故意跟翁信良作对。
“我也喜欢吃生牛肉,我陪你。”马乐说。
缇缇提议沈鱼和她一起到洗手间。
“你是不是怪我们为你介绍男孩子?”缇缇问她,“马乐并不令人讨厌。”
“我不讨厌他。”沈鱼说。
“你说不喜欢王树熊,所以我看到有好男人,便立即介绍你认识。”
“我真的很想恋爱啊!”沈鱼走入厕格。
“我们可以同时恋爱的话,一定很热闹。”缇缇在外面说。
沈鱼在厕格里笑不出来,王树熊、马乐,这些无关痛痒的男人总是在她身边出现。
沈鱼从厕格出来说:“我或许会喜欢他的,只要他不再常常笑得那么开怀。”
离开洗手间之后,沈鱼决定要这个男人,因为翁信良认为这个男人适合她,既然如此,她决定爱他,作为对翁信良的服从,或报复。跟他赌气,是爱他的方法之一。
沈鱼决定要马乐,因此当马乐第一次提出约会,她便答应。他们在中环一间小餐馆吃饭。
“你跟翁信良是好朋友?”沈鱼问马乐。
“我和他从小已认识。”马乐说,“他一直很受女孩子欢迎。”
“是吗?”
“他从前的女朋友都是美人。”
“翁信良说,有一个是在机场控制塔工作的。”沈鱼说。
“哦,是的。”
“她爱上了别人,所以把翁信良甩掉?”沈鱼说。
“不是这样的。”马乐说:“一段感情久了,便失去火花,女人总是追求浪漫。”
“他不浪漫?”
“你认为他算不算浪漫?”
“这个要问缇缇。没想到翁信良会被人抛弃。”沈鱼笑说。
“任何人也有机会被抛弃。”
“你呢?”
“我没有机会抛弃人,通常是别人抛弃我。”
沈鱼失笑。
“我女朋友便是不辞而别的。”
“为什么?”
“也许是她觉得我太沉闷吧。有一天,我在街上碰到她,她已经嫁人了,看来很幸福。我一直以为,如果我再碰到她,她一定会因为悄悄离开我而感到尴尬,可是,那一天,尴尬的竟然是我。”马乐苦笑。
“在女人的幸福面前,一切都会变得渺小。”沈鱼说。
这一天有点不寻常。清早,缇缇来到海洋剧场找沈鱼。
“这么早?”沈鱼奇怪。
“我昨天晚上睡不着。”
“为什么?”
“他向我求婚。”
“谁?”沈鱼愕然。
“当然是翁信良!”
“这么快?”
“我自己也想不到会进展得这么快。”
“你想清楚没有?”
“我们都觉得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便没有理由再等下去。”
“你已经答应了他?”
“我还有四个月便要到美国,到时便要跟他分开一年。嫁给他,我以后会留在香港,或许不再跳水了。”
“你爱他吗?”
缇缇点头。
“恭喜你。”沈鱼跟缇缇说。
“谢谢你。翁信良想请你和马乐吃饭,明天晚上你有没有空?”
“可以的。缇缇,真的恭喜你。”
“我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沈鱼的确由衷地祝福缇缇。甲喜欢乙、乙喜欢丙,爱情本来就是这样。
翁信良在荷里活星球订了台。
“这里是我和缇缇开始拍拖的地方。”翁信良跟马乐和沈鱼说。
“有人肯嫁给你,你真幸福!”马乐说。
“你加把劲,也许有人肯嫁给你。”翁信良向马乐眨眨眼。
沈鱼心里纳闷,这个翁信良,竟然以为她喜欢马乐。
“选了婚期没有?”沈鱼问缇缇。
“他妈妈选了二月十四日。原来今年情人节也是阳历的情人节。”
“情人节结婚,蛮浪漫啊!这种好日子,很多人结婚的,可能要在注册处门外露宿哩!”
“不是吧?”翁信良吓了一跳。
“三个月前便要登记,那即是说,这几天便要登记。”马乐说。
“你为什么这么清楚?你结过婚吗?”沈鱼问他。
“我问过的,我以前想过结婚的。”马乐苦笑。
“三个月前登记,今天是十一月十二日,岂不是后天便要去登记?”缇缇说。
“不对,明天晚上便应该去排队。”马乐说,“你别忘了你选了一个非常繁忙的日子。”
“明天不行,明天是我舅父的生日,我要和翁信良去参加他的寿宴,怎么办?”缇缇问翁信良。
“我替你们排队。”沈鱼说。
“你?”翁信良诧异。
“只要在注册处开门办公之前,你们赶来便行。”
“我们不一定要选那一天的。”缇缇说。
“我希望你们在好日子里结婚。”沈鱼说。
沈鱼希望为翁信良做最后一件事,她得不到的男人,她也希望他幸福快乐。
“既然伴娘替新娘排队,我就替新郎排队吧。”马乐说,“不过明天晚上我有表演,要表演后才可以来。”
十一月十一日晚上,沈鱼在八时来到大会堂婚姻注册处排队,她竟然看到有一条几十人的人龙,有人还带了帐幕来扎营。那些排队的男女,双双对对,脸上洋溢着幸福,沈鱼却是为别人的幸福而来。
凌晨十二时,忽然倾盆大雨,沈鱼完全没有准备,浑身湿透,狼狈地躲在一旁。这时一个男人为她撑伞,是马乐。
“这种天气,为什么不带雨伞?”马乐关心她。
沈鱼沉默不语。
马乐脱下外套,披在沈鱼身上说:“小心着凉。”
“我不冷。”沈鱼说。这一场雨,使她的心情坏透。
“翁信良如果明白你为他做的事,一定很感动。”马乐说。
沈鱼吓了一跳,不敢望马乐,她没想到马乐看出她喜欢翁信良,但沈鱼也不打算掩饰,多一个人知道她的心事,虽然不安全,却能够减低孤单的感觉。
“你需不需要去洗手间?”马乐问她。
沈鱼没想到这个男人连这么细微的事也关心到。
“不。”
缇缇和翁信良在十一时四十五分来到。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快赶来。”翁信良说。
“不要紧,反正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马乐笑着说。
“累不累?”缇缇问沈鱼。
“不累。”
“你的头发湿了。”
“刚才下雨。”
“我和翁信良商量过了,下星期我会去巴黎探望我父母,顺道买婚纱,还有,买一袭伴娘晚装给你。”缇缇说。
“翁信良不去吗?”
“我刚刚上班不久,不好意思请假。”翁信良的手放在缇缇的腰肢上说。
“什么时候回来?”沈鱼问缇缇。
“两个星期后。”
“你们回去吧,我和缇缇在这里排队好了,真想不到有这么多人结婚。”翁信良说。
“我送你回去。”马乐跟沈鱼说。
“谢谢你。”翁信良跟沈鱼说。
沈鱼是时候撤出这幸福的队伍了。
马乐驾车送沈鱼回家,又下着倾盆大雨,行雷闪电,沈鱼一直默不作声。
“如果我刚才说错了话,对不起。”马乐说。
“不。你没有说错话。你会不会告诉翁信良?”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谢谢你。”
车子到了沈鱼的家。
“要不要我送你上去?”马乐说。
“不用了,再见。”
沈鱼看着马乐离开,可惜她不爱这个男人。
沈鱼回到家里,喂笼里的相思吃东西。这只相思,从来没有开腔唱歌,它可能是哑的。沈鱼吹着翁信良第一天来到海洋剧场对着海豚所吹的音符。相思听了,竟然拍了两下翅膀。
“他要结婚了。”沈鱼跟相思说。
一个星期后,缇缇飞往巴黎。翁信良和沈鱼到机场送机,入闸的时候,翁信良和缇缇情不自禁拥吻,沈鱼识趣地走到一旁。
“到了那边打电话给我。”翁信良对缇缇说。
“沈鱼,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照顾翁信良。”沈鱼点头。
翁信良驾车送沈鱼回家。
“你和马乐怎样?他很喜欢你。”
“是吗?”
“我不知道你喜欢一个怎样的男人?”
沈鱼望着翁信良的侧脸,说:“你很想知道?”
翁信良点头。
“我自己都不知道。”
“尝试发掘马乐的好处吧,他倒是一个很细心的男人。”
沈鱼没有回答,她需要的,不是一个细心的男人,而是一个她愿意为他细心的男人。
烟雨迷离的清晨,缇缇所乘的飞机在法国近郊撞向一座山,全机着火。
第二章爱情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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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撞山的消息瞬即传到香港,机上乘客全部罹难。沈鱼在梦中被马乐的电话吵醒,才知道缇缇出事。
“新闻报告说没有人生还。”马乐说。
沈鱼在床上找到遥控器,开着电视机,看到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尸体,被烧焦的尸体排列整齐放在地上,大部分都血肉模糊,其中一条尸体蜷缩成一团,他死时一定挣扎得很痛苦,不会是缇缇吧?沈鱼抱着枕头痛苦。
“我找不到翁信良。”马乐说,“他不在家,传呼他很多次,他也没有覆机,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他可能在缇缇家。他说过每天要去喂咕咕的。”
沈鱼和马乐赶到缇缇家。
“如果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办?”沈鱼问马乐。
翁信良来应门,他刚刚睡醒,沈鱼的估计没有错,他还不知道他和缇缇已成永诀。
“什么事?”翁信良看到他们两个,觉得奇怪。
“你为什么不覆机?”
“我的传呼机昨晚给咕咕咬烂了,我在这里睡着了。你们这么着紧,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看电视?”马乐问他。
“我刚刚才被你们吵醒。”
沈鱼忍不住痛哭:“缇缇,缇缇……”
“缇缇发生什么事?”翁信良追问沈鱼,他知道是一个坏消息。
沈鱼开不了口。
“缇缇所坐的飞机发生意外。”马乐说。
翁信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什么意外?”
“飞机撞山,严重焚毁。没有一个人生还。”马乐说。
“缇缇呢?”翁信良茫然说。
“没有一个人生还。”马乐说。
翁信良整个人僵住了,在三秒的死寂之后,他大叫一声,嚎哭起来。
缇缇的父母在法国,所以她在那边下葬。沈鱼陪翁信良到法国参加葬礼,翁信良在飞机上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至少她死前是很幸福的。”沈鱼说:“怀着希望和幸福死去,总比绝望地死去好。”
“不。”翁信良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死去的,她一直以为,她会因为一次失手,从九十米高空跃下时,死在池边。”
“她从九十米高空跃下,从来没有失手,却死在飞机上,死在空中,这就是我们所谓的人生,总是攻其不备。”沈鱼说。
在葬礼上,翁信良站在缇缇的棺木前不肯离开。缇缇的身体严重烧伤,一张脸却丝毫无损。她穿着白色的纱裙,安祥地躺在棺木里,胸前放着一束白色雏菊,只要她张开眼睛,站起来,挽着翁信良的臂弯,她便是一位幸福的新娘子。
回到香港以后,翁信良把咕咕、相思鸟和所有属于缇缇的东西带到自己的家里。他躲在家里,足不出户,跟咕咕一起睡在地上,狗吃人的食物,人吃狗的食物。
那天早上,沈鱼忍无可忍,到翁信良家里拍门。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的。”
翁信良终於打开门,他整个人好像枯萎了,嘴唇干裂,流着血水。
“你不能这样子,你要振作。”
“振作来干什么?”翁信良躺在地上。
咕咕缠着沈鱼,累得沈鱼连续打了几个喷嚏,相思也在脱毛,翁信良与这两只失去主人的动物一起失去斗志。
沈鱼把翁信良从地上拉起来:“听我说,去上班。”
翁信良爱理不理,偏要躺在地上。
“缇缇已经死了。”沈鱼哭着说。
翁信良伏在沈鱼的身上,痛哭起来。
“她已经死了。”沈鱼说。
翁信良痛苦地抽泣。
“我现在要把咕咕和相思带走,你明天要上班。”沈鱼替咕咕带上颈圈。
“不要。”翁信良阻止她。
沈鱼推开他:“你想见它们,便要上班。”
沈鱼把咕咕和相思带回家里,她对咕咕有严重的敏感症,不住的打喷嚏,唯有把它关在洗手间里。可怜的松狮大概知道它的主人不会回来了,它在洗手间里吠个不停。沈鱼想,她对咕咕的敏感症总有一天会痊愈的,人对同一件事物的敏感度是会逐渐下降的,终於就不再敏感了,爱情也是一样,曾经不能够失去某人,然而,时日渐远,便逐渐能够忍受失去。
现在她家里有两只相思鸟,一只不唱歌,一只脱毛,是她和翁信良的化身。沈鱼把两个鸟笼放在一起,让两只失恋的相思朝夕相对。
沈鱼打电话给马乐。
“你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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