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缇缇问他。
“没什么。”翁信良笑笑。
“这个星期天有空吗?”
“什么事?”
“我想请你吃饭。”
“吃饭?”
“星期天是我的生日。”
“是吗?”
“沈鱼也会来。”
“好,我一定到。”
“我在荷里活星球订了台,七时正。”
“好的。”
“不用带礼物来。”缇缇说。
翁信良好像又有了一线希望。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不可能斗不过一个死人吧?刚才看到她哭,他的心都软了。男人的侠义心肠真是累事。
缇缇跑到更衣室洗澡。黥鲸已经死了三年。三年来,她头一次对另一个男人有感觉。翁信良亲眼看着鲸冈死去,会不会是鲸冈要他带一个口讯回来?她不知道,但再一次提起鲸冈,竟然令她比以前容易放下这件事。她现在很想给别人,给自己一个机会。
星期天晚上七时,翁信良准时到达荷里活星球,这里人头涌涌,音乐强劲。他看到缇缇和沈鱼向他招手。
“生日快乐。”翁信良提高嗓门对缇缇说。
“谢谢你。”
“有没有带礼物来?”沈鱼问翁信良。
缇缇拍了沈鱼一下:“别这样。”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是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来。”
“有什么问题?”缇缇奇怪。
“这份礼物不大适宜在这个地方出现。”翁信良说。
缇缇和沈鱼的好奇心被挑起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翁信良把手伸进裤袋里,掏出一件东西。
缇缇和沈鱼定睛望着他。
翁信良摊开手掌,一只黄色羽毛的相思站在他的手掌上,这小东西受了惊吓,不停在打颤。
“哇!好可爱。”缇缇用手接住相思,再用一条餐巾把它裹着。
“你是女飞人,所以送一份会飞的东西给你。”翁信良说。
“谢谢你。”缇缇抱着相思,问沈鱼:“是不是很可爱?”
沈鱼突然觉得自己象个局外人。虽然来这里之前,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翁信良喜欢的是缇缇,但她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会进展得这么快。缇缇似乎已经准备接受翁信良。
“我去买一个鸟笼。”沈鱼站起来说。
“这么晚,哪里还有鸟笼?”缇缇说。
“一定可以找到的,不然它在这里飞走了便很难找到它。”
沈鱼边说边走,她只是找个藉口逃走,她觉得今天晚上根本不需要她。
沈鱼在电话亭打电话给王树熊。
“喂,王树熊吗?你十分钟内来到尖沙咀地车站,我在那里等你。”她很想很想呼喝另一个男人。
“十分钟?怎么可能?我住在香港,三十分钟好吗?”可怜的王树熊说。
“十分钟内不见你,我们就完了。”沈鱼挂了线。她知道他根本没有可能来到。
沈鱼在地车站看着腕表,十分钟刚到,她竟然看见王树熊出现,他头发蓬松,身上恤衫的钮扣全扣错了,运动裤前后倒转来穿,脚上只穿拖鞋,没可能的事,他竟然做到了。
“沈鱼!”王树熊兴奋地叫她。
沈鱼别转脸,冲上月台的一列地车上,企图摆脱他。
王树熊冲进车厢,车厢里的人看着他一身打扮,纷纷投以奇异目光,王树熊尴尴尬尬地不断喘息。这个王树熊,沈鱼曾经因为寂寞而和他交往,可是她不爱他,他却为她一句说话赶来。
“什么事?”王树熊问沈鱼,他爱这个女人。但爱上她不是最痛苦的,知道她不爱自己才是最痛苦。
沈鱼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没想过他会来,她只是想虐待他。
“到底有什么事?”王树熊关切地问她。
沈鱼突然想起了:“我想买鸟笼。”
王树熊不禁失笑:“你找我找得这么急,就是要买鸟笼?你要鸟笼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
“这么晚,哪里还有鸟笼卖?”
“总之我一定要买到。”沈鱼坚持。
“试试看吧。”王树熊无奈。
王树熊带着沈鱼来到专门卖鸟儿的康乐街,店子都关门了,只听到店子内传来鸟儿啾啾的叫声。
“你看,门都关了。”
“到别处去。”沈鱼说。
“如果这里没有,别处也不会有。”
“我一定要带着鸟笼回去的。”
“你买了一只什么鸟?”
“你看!”沈鱼看到一个老翁推着一辆木头车,上面放着很多鸟笼和不同的鸟儿。
“奇怪?这个时候还有人?”王树熊说。
“这个鸟笼要多少钱?”沈鱼问老翁。
“一百二十元。”
沈鱼看到鸟笼里有一只相思,这只淡黄色羽毛的相思和其他相思不同,它非常安静地站着,没有唱歌。与其说安静,倒不如说悲哀,是的,它好像很不快乐。
“这只相思要多少钱?”
“不用钱,你要的话,送给你。”老翁说。
“为什么?”沈鱼奇怪。
“它不唱歌,卖不出去的。”
“它很有性格呀!”沈鱼说。
“没有人会买不唱歌的相思的。”王树熊说。
“我就是喜欢。谢谢你,老伯伯。”沈鱼拿起鸟笼。
沈鱼拿着两个鸟笼,一个是空的,一个载着一只暂时还不唱歌的相思,在弥敦道漫无目的地步行。
“你要去什么地方?”王树熊问她。
“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沈鱼和王树熊坐在球场的石级上。球场上,两队女子足球队正在进行比赛。
“我最怕看女子踢足球。”王树熊说,“她们大部分都有脚毛,你看!”
一个背影像男人的女球员独个儿带球射入龙门。
沈鱼站起来高喊了一声。
“你今天晚上干什么?你是不是失恋?”王树熊问沈鱼。
“为什么以为我失恋?”沈鱼不肯承认。
“只有失恋的女人才会这样。我敢肯定这个球场上有超过一半的女人都是失恋的,如果不是受了刺激,她们不会跑去踢足球。”
沈鱼大笑:“失意时能看到你真好!”
“能在你失意时陪你真好。”王树熊说。
“我没事了!回去吧。”沈鱼提起两个鸟笼说:“这只相思暂时放在你家,我改天来拿。”
沈鱼提着鸟笼回来的时候已差不多十二时:“鸟笼买来了。”
“你去了哪里?”缇缇问她,“我们一直担心你。”
“我在街上遇到朋友,一起去喝茶。”沈鱼说。
“你总是这样的。”缇缇没好气。“我们等你切蛋糕。”
“现在可以了。”沈鱼说。
缇缇把相思关进笼里。沈鱼不在的时候,她跟翁信良谈了很多,却又忘记了说过些什么,也许这就是所谓情话。
“这么晚也能买到鸟笼,你真本事。”翁信良说。
“可以开始切蛋糕了吧?我叫侍应拿蛋糕来。”沈鱼说。
“让我去叫。”翁信良说。
“你真的遇到朋友?”缇缇问沈鱼。
“我为什么要骗你?”沈鱼故作轻松,“你们刚才有没有跳舞?”
缇缇脸上竟然有点儿羞涩,“有呀!他这个人蛮有趣的,虽然是兽医,但是不会只谈禽兽的事。”
翁信良回来了,侍应生捧着生日蛋糕来,蛋糕上点了一支蜡烛。沈鱼和翁信良一起唱生日歌。
缇缇吹熄了蜡烛。
“出去跳舞好不好?”缇缇问沈鱼。
“你和翁信良去跳吧。”沈鱼说。
“一起去吧!”翁信良说。
这个时候,舞池上播放慢歌。
“慢歌只可以两个人跳,你们去吧。”沈鱼说。
“那好吧。”缇缇说。
缇缇和翁信良在舞池上跳舞。
“谢谢你的礼物。”缇缇跟翁信良说。
“如果你有一双翅膀,我便不用担心你。”
“你为什么要担心我?”
翁信良说不出来。
“如果我突然长出一双翅膀,一定很可怕。”缇缇笑说,“要很大的一双翅膀,才能承托我的体重。”
“黄蜂的翅膀和它的身体不成比例,黄蜂体大翼小,依据科学理论来说它是飞不起的。可是,黄蜂却照样飞,管它什么科学理论。”
“我也想做一只黄蜂,可惜我是人,人是没有翅膀的。”缇缇哀伤地说。
翁信良把手放在缇缇的背部,缇缇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膊上,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在跳舞。
沈鱼独个儿吃生日蛋糕,翁信良和缇缇在舞池上流连忘返,他们大概在说着不着边际的情话。
缇缇与翁信良回来了。
“沈鱼,你和翁信良出去跳舞。”缇缇说。
“不用了。”沈鱼说。她不想变成不受欢迎的人。
“去吧!”缇缇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
“赏面跟我跳一只舞好吗?”翁信良笑着说。
沈鱼觉得要是再拒绝,他们一定会怀疑她,她跟着翁信良到舞池。翁信良一只手握住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腰肢上。沈鱼故意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追求缇缇?”
翁信良笑而不答。
沈鱼心下一沉。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我意思不是说我目睹鲸冈意外死亡。”翁信良说,“缇缇是我第一天到海洋公园碰到的第一个女孩子,她站在九十米高空向我挥手。”
原来如此。沈鱼一直以为自己是翁信良碰到的第一个女孩子,原来是第二个。命运安排她在缇缇之后出现。缇缇的出场也是经过上天安排的,她在九十米高空上,惊心动魄,而沈鱼自己,不过和海豚一起,是一个多么没有吸引力的出场!
离开荷里活星球,翁信良跟沈鱼说:“我先送你回家。”
他当然想最后才送缇缇。
“我自己回去可以了,你送缇缇吧。”沈鱼向翁信良打了一个眼色,装着故意让他们两人独处。
“我们不是要一起过海吗?”缇缇拉着沈鱼的手,“说什么自己回去!”
结果还是沈鱼先下车,翁信良送缇缇回家。
“这只相思为什么不唱歌?”缇缇问翁信良。
“它不是酒廊歌星。相思通常在早上唱歌。”
“还有三个小时才会天亮哩!”
“如果去海滩,可能会早点看到日出。”
“好呀!我们去海滩等相思唱歌。”
两个人其实都不想分手,终於找到一个藉口继续一起。
缇缇和翁信良摸黑来到沙滩。缇缇把鸟笼放在救生员的辽望台下面。
“上去辽望台看看。”缇缇跟翁信良说。
这个辽望台足足有十米高。
“如果我要你跳下去,你会吗?”缇缇问翁信良。
翁信良探头看看地面,胸口有点儿作闷。
“你会吗?”缇缇问他。
翁信良攀出高台外面。
“你干什么?”缇缇吓了一跳。
“你不是想我跳下去吗?”
“你别跳!你不是有畏高症的吗?”
“可是你想我跳下去。”
“我随便说说罢了。”缇缇拉着翁信良双手。她没想到他竟然愿意跳下去。
“回来。”缇缇跟翁信良说。
翁信良一手扶住栏杆,一手轻轻拨开缇缇脸上的头发,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再一下。他的腿在抖颤,他站在十米高台外面,却竟然能够和一个女人接吻。这一连串的吻充满愉悦和刺激。
这天在更衣室一起沐浴时,缇缇兴奋地告诉沈鱼:“我跟翁信良在谈恋爱。”
沈鱼心里难过得像被一块石头打中了。
“他是鲸冈之后,第一个令我有感觉的男人。”
“你有多爱他?”
“你应该问,我有多么不想失去他。”
“缇缇,你总是不会爱人。”
“爱人是很痛苦的,我喜欢被爱。”
“是的,爱人是很痛苦的。”
“可惜我四个月后便要到美国表演,到时便要跟翁信良分开一年。”
“这么快就不舍得了?”沈鱼取笑她。
“你跟王树熊怎样?”
“他?我和他只是朋友。”
“我也想看到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沈鱼在花洒下无言。
“你这个周末有空吗?”缇缇问她。
“当然有空啦,我没有男朋友嘛。”
“一起吃饭好不好,山顶开了一间新的餐厅。”
“很久没有去过山顶了。”
在山顶餐厅,她看到三个人--翁信良、缇缇和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男人。
“沈鱼,我介绍你认识,这是我的好朋友马乐。”翁信良说这句话时,跟缇缇暧暧昧昧地对望。
那个叫马乐的男人笑得很开心,他有一张马脸,他第一眼看到沈鱼便有好感。
沈鱼恍然大悟,翁信良想撮合她和这个马脸男人,他自己找到幸福了,於是以为沈鱼也需要一个男人。
马乐说话很少,但笑容灿烂,灿烂得像个傻瓜。
“马乐是管弦乐团的小提琴手。”翁信良说。
“你们两位有一个共通之处。”缇缇说:“都喜欢笑。”
沈鱼咯咯大笑,马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沈鱼心里却是无论如何笑不出来。沈鱼虽然喜欢笑,但她喜欢不笑的男人,成天在笑的男人,似乎没有什么内涵。沈鱼喜欢沉默的男人,最好看来有一份威严,甚至冷漠,但笑起来的时候,却像个孩子,翁信良便是这样。
点菜的时候,马乐问沈鱼:“你喜欢吃什么?”
“她和海豚一样,喜欢吃沙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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