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孕了?”以欣戏谑道。
以华瞪她眼。“你才要临盆了呢。”
“哈,我要是当了未婚妈妈,你未见得光彩到哪去。”
“哎,你们俩有完没完?以华,你还嫌情况不够复杂是不是?”
“大哥,装迷糊要有个限度,何况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几天前撞得头破血流那个家伙,快要出院了,听医院里的人说,他们没见过那么神妙的手术和缝合伤口技巧。”
“以华……”
“还有,大哥,我去了病房。那个人很得意地让我看他头上的缝合伤口。他那副炫耀的模样,好像那是他自己的杰作。”
“他的伤到底怎样嘛!”以欣催促道。
“简直看不出来动过手术。”以华看着以初说完他带来的消息。“而且我还听说他手术时几乎没失多少血。大哥,你明白这是表示什么吧?”
“里面的恩慈,或不管她叫什么,她不是我们的嫂子。”以欣答。语气遗憾。
“这表示,”以初沉着地说:“那个人身体很健康,复原得很快,这事和恩慈没有关系。”
“大哥……”以欣和以华同时叫道。
“这事到此为止。以华,我不要你向恩慈提你今天去医院的事。她的健康状况每天都在改善,有些你们也亲眼看见的。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好,或者不需要太久,她就会记起一切。”
以初反身进屋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急于证明她不是恩慈?”以欣质问以华。
“用得着我来证明吗?”以华悻悻道:“你是白痴兼聋子是不是?她连小巴都不知道。”
“又如何?恩慈以前出门都自己开车,她不懂上小巴要投多少钱,不代表她是外星人。”
“她不是。你才是外星人。搞不清状况!”以华气闷地走向他的车子。
“啊,你不但当我是白痴、聋子,还当我是瞎子啊?”以欣跟着他,坐上他的车。
“我知道你担心一旦她回去二三○○年,大哥的无限希望落了空,他就惨了。”
“哼,看在你还有一丁点脑子的份上,送你一程。”以华发动引擎。“她来自所有一切都属高科技的年代,她没法习惯我们的生活和环境的。所以不是一旦,她是一定会回去。而我必须在情形无法挽救之前,使大哥清醒过来。”
“我看已经无可挽救了。”以欣嘀咕。“大哥那么固执,又那么深爱恩慈,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你非要挖空心思斩断他的希望,你不是要他的命吗?”
“任他盲目下去,等她走了,他就会比较好吗?什么失而复得?”他瞪她。
“至少大哥如此深信不疑呀。而且你能否认她的确越来越多举止像恩慈吗?”
“本来我也很困惑。但今早去过医院以后,我想到了,那是因为我们,尤其大哥,为了帮她恢复那些属于恩慈、根本和她无关的记忆,都对她说了太多恩慈如何如何,她不知不觉开始表现得像恩慈,是我们大家的错。”
以欣想了想。“噫?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呢。”
“长你几岁可不是虚长、白长的。”以华自得地咧咧嘴。“如何?你是不是该和我同一阵线?”
“怎可以?帮你把她弄走?我才不干!”
“帮我?你还是不明白。我说的是帮大哥。”
“怎么帮?你有什么主意?”
“找些证据,使大哥接受她不是恩慈,及她迟早必须回去的事实。只要他认清这点,她走的时候,他即使仍会痛苦,起码不会痛不欲生,因为他并不是第一次失去恩慈。”
“那么,”以欣思索着。“我只要一有空就往山上跑,到他家和恩慈腻在一块儿。”
“你要记住,我们都还是叫她恩慈,叫她大嫂,但她……”
“并不是真的恩慈。”
“不错。”以华嘉许地点点头。“别把我刚刚为你打开的智慧弄丢了,这可是个大任务。”
这个任务以欣喜欢极了,它新奇又刺激,不过她可不会在以华面前表现得太雀跃。
“既然你找我做帮手,你付我多少报酬?”
“哎,让你加入我的救亲计划,我没向你收入会费已不错了。”
唯恐和他争下去,他决定独力去进行,把她撇在一边,以欣只好让他赢一次。
“既然为了大哥,我姑且牺牲好了。”她说。
“真伟大。”以华讽刺她。“事成之后,你找大哥领赏,说不定他会把他的保时捷送给你。”
“少自鸣得意,大哥已经答应我,等我明年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他要送我一辆车,由我挑。”
“女男平等又一新证。”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这颗酸葡萄,谁吃了谁泻肚子。”
“你……”以欣气恼地捶他一拳。
以华大笑。“说真的。以欣,我真希望大哥的噩梦早点结束,我们大家都好像过去般的相亲相爱、和乐融融。”
以欣哀愁起来。“没有恩慈,他永远不会快乐的。”
叶小岚隔世奇缘第七章
第七章
“你在这做什么?”以初柔声问。
回到屋内看不到她在客厅,不在楼下任何地方,也不在二楼的卧室,他着实担心了一会儿,然后为自己的患得患失失笑。他刚才一直和以华、以欣在前院,她若出去,他不会看不见。
二楼的二个房间,一间是以初闲来作画的画室,一间恩慈用来放她制衣要用的布料,和一张裁剪、绘图台,另一间是恩慈的缝纫室。
章筠正打量、端瞻、研究那两架缝纫机。
“她用这些机器做衣服?”
“你今天到谢英华店里去了?”
章筠直起弯在缝纫机前的身子,转向他。“我们得停止这种答非所问。”
“那就是你自己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你好久没碰的缝纫机了。”
“碰?”章筠失笑。“我没见过这种机器,我也不懂如何使用它们,可是……”
她欲言又止。
她无法说明她走进这房间时,脑中掠过的模糊形象。她依稀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其中一部缝纫机前,专注地缝制衣裳。她看上去像恩慈,又像是她自己,在那影像中,她没看见恩慈的长发。似乎这薄弱的表征,是唯一可区分她和恩慈的东西。
她也无法解释——对以初或对自己——何以她没有询问任何人,脑意识没有半丝犹豫,便直接上三楼,进入恩慈的缝纫室。
“可是什么,恩慈?”以初只为她日益明朗化的寻回她失落的自我而欣悦不已。
她注视他眸中闪亮的光芒。无可理解地,她读得出他的思绪。紊乱的感觉再度困住了她。
为什么这个把她当是另一个女人爱着的男人,如此令她无法抗拒?他们之间的情意,显然不会有结果,然而,假如她爱他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假如他们彼此相爱一会儿,她不要去在意她自己都越来越矛盾的双重身分,又有什么关系?
疯狂念头。她摇摆着头想驱走它。
“嗯,对,我无意中经过卖恩慈做的衣服的店。”她的声音充满困惑。
“你还拿回来了你送去裱框的蜡染画。”他指出。
“那真的是蜡染画?”她吃惊地喃喃,伸手按按太阳穴。“我好像快得精神分裂症了。”
他过来温柔地拥她入怀。“不会的,恩慈。你只要别再卖力去否认你自己,你会发现事情要容易得多。”
“是吗?”她疑惑地沉吟,摇摇头。“告诉我凌恩慈为什么出车祸,你又为何如此坚决相信她没有死,认定她会回来?”
以初一僵。她整个心神尚在复原中,他不认为这是谈她出车祸的缘由的适当时机。
“我爱你,恩慈。”他说:“我知道你也爱我。假如我意外身亡,你做得到立刻接受和面对我再也不会活着的事实吗?”
她想着她母亲去世时她的悲痛欲绝,好一阵子,仍不自觉地回到父母的住处,发现屋里只有父亲,她再听不到母亲的声音,看不到她快乐地忙碌的身影,她痛苦得几欲发狂。
她望住以初,仅想到她终究将和他分离,她已经心脏扭曲。即使她回去后,她也要他好好的活着。
“不,我不能。”她轻轻答,偎向他,抱住他。
这几个字不若“我爱你”这么直接,但也胜过了千言万语。以初紧拥着她,情潮澎湃。
※※※
章筠醒来,看见的是一室的柔和夜色。
真疯狂。她甜蜜、不可思议地微笑,想着他们在缝纫室地板上的激狂缠绵。
他等不及带她回二楼的卧室,她也等不及。而她从来没想她会如此饥渴若狂的要一个男人。
她知道他和恩慈也在同一地点翻云覆雨过。当他吻她、爱抚她,当他的身体覆上她、进入她,一切是那么自然、熟悉。她知道,因为……那感觉就像以前也是她。事后,当他一双仍迷蒙着未褪的情欲、渴望的眼凝视着她,他爱的是她,令他满足而快乐的是她。
她是恩慈。
“好了,”章筠咕咕哝哝下床,对着空气里她想象的恩慈的幽魂说:“你是鬼也罢,是魂也罢,你要用我的身体,用我的脑子,用我的心,请便,尽管用吧,我就当我是你好了。”
淋过浴,她又穿上一件恩慈的丝质晨褛,走到镜前,发现她的短发竟长到耳朵来了。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不工作,头发长碍不了我的事,我留留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像。”
她走下楼,继续喃喃自语:“留长发?真是,好像我现在出现时,还不够吓人似的。”
她走进传出音乐的房间,却是着着实实——自她来到此处之后第一次——被人吓了一大跳。
缓缓由窗边转回来,苍白着脸,一身白衣白长裙的念慈,单薄地站在那儿,还真像只鬼。
但章筠见过她一次,认得她,受惊而加速的心跳很快恢复。
“嗨。”章筠和气地向她打招呼。
念慈僵硬了半晌,开始抖颤起来,深黑的大眼睛瞪住章筠。
“我不是鬼。”章筠说,谨慎地停在原处。这女孩看起来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样子。她姊姊的死,对她一定是个可怕的打击。
“我不相信。”念慈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章筠柔和地笑。“你可以过来摸摸我、碰碰我。”
她反而摸着窗沿背粘住墙往角落一步步挪着,如果那边任何一个地方有个洞,她大概会马上钻出去,逃之夭夭。
“以初呢?”章筠四下望望。
“不知道。”念慈抵达了她认为安全的角落,把身体塞在那儿。“我来找……你的。”
“我,我在这里。”章筠尽量表现得轻快。“你找我有事?”
“我……不期望你原谅……我知道,你是回来找我的……”她啜泣起来,没法说下去。
以章筠对人类行为反应的了解,她看得出念慈处于崩溃边缘,她小心地向前走一步,温和地伸出一只手。
“你要不要坐下,念慈?”
“你一向都是完美的。”念慈没听见她般,瞪着她,呜咽地低语:“你没有一点是瑕疵,你拥有一切。我……什么都没有。”
就章筠到目前为止对恩慈的“认识”,这个幸运的女人所有的一切,及她本人所具有的才华和才气,章筠可以了解身为她妹妹会感受到她的压迫感,和随之形成的沮丧与挫折。
“我什么都没有。”念慈无力地重复。“我……一无是处。”
“念慈,不是……”
“我怎能和你争呢?”她望着章筠的眼中充满凄楚、无助。“我从来也没想过和你争。”
对她说任何话,此际她大概都听不进去,章筠索性不再开口或企图安抚她,只专注地以她成为外科医生时的心理医生身分,聆听和倾听。
“爸妈疼的都是你。只有你才是他们名副其实的女儿,我和弟弟都只会增加他们的麻烦。”念慈有些吃力地喘一口气。
章筠再一次想叫她坐下来,她那么瘦、那么纤弱,令人担心她一口气缓不过来便会倒下去。
但她微微地又往下泣诉:“爸每次看到我,只说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去死?’他对弟弟也只有这句话说。妈……她什么也不必说,她看我的绝望眼神……就够了。”一阵悲泣使她停了下来。
章筠的喉咙梗住,心口扭绞着疼惜。忽然,柔弱得几乎站不住,必须靠着墙支撑的女孩,不再是恩慈的妹妹。一股来自久远的深刻情感,像一条线,由空中把她和女孩牵系在一起。
“我六岁才会走路,走路以后走不稳,老是跌交。我从小身体就弱,没有一天身子没有病的。我念到小学三年级,因为老生病而停学。我九岁方入学,十岁了,复学还是念四年级。到五年级又因病辍学。这些……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她越说声音越低弱,哭得越厉害。
“没有人怪你,念慈,没有人说那是你的错啊。”小心翼翼地。章筠朝她走去。
她忍不下心远远站着,看她为不是她过错的事情饱受罪责之苦。
念慈仍看着她,却对她的逐渐走近没有反应,眼神苍凉而茫然。
“人家都拿我和你比。我怎能比得上你呢?你那么好、那么美。你是一朵启示盛开的花,我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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