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他们都明白,在这座府里没那么多规矩,因为住在同一个屋里便是一家人,所以也不必与我们客气,我紫冠府上上下下都当住在府里的每个人是亲人。”
纹焰手中的茶碗明显地抖动了一下,“你们……以亲人相待?”不同姓氏,没有血缘的人们,他以亲人视之?难怪那些人对他没大没小,又对他尊敬异常,可是,像他这身为首富的男人,怎么能放开心胸放下身段如此待人?
步少堤笑着说出他们步家四兄弟的治家之道,“常人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如今大夥能住在一块生活,不是比同船渡更难能可贵?我们当然要珍惜。”
纹焰沉默了,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从冰寒的雪地走出,来到了一个暖和的地方来,已经好久了,她不曾觉得人世能够如此温暖。
“方才的摺子看过了吗?有无不明白之处?”步少提看她身旁的摺子堆了一处又一处,深怕她因看不懂而没翻阅多少,便热心地靠近她的身边。
“看了一点,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看着靠过来的脸庞,她脸上忍不住飞上了两朵红云,急忙忙地低下头来。
“我帮看看。”步少提不经意地更挪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使得纹焰清清楚楚地听自己的心跳,敲响着她悸动的心房。
四个在角落的男人,就着夕阳照入楼内的余辉,睁大了八颗眼珠,打量着那两个又埋首在公务里的男女。
“司空,你表妹的话一向这么少?”司徒震以肘撞撞介绍人司空烈,对那个一整日下来,没说过几句话的女人感到有些头疼。
司空烈皱紧了眉心,“我也不知道,我才见过她一面,今儿个是第二次。”
“夏候姑娘看来不多话,而少提老实投心机,这样咱们怎么玩得起来?”司马圣叹对眼前的这种情不怎么乐观,很怕那一对男女往后会成天在案前专心办公,那他们希望见到的情况会因此落空。
唯有步熙然自信满满,“俗话说老酒是愈沉愈香,同理,咱们也要等他们熟了才能开始玩,何况他们今日才第一吹见面,总要有时间给他们慢慢发展。”
“要让他们俩慢慢磨?”等不及看好戏的司马圣,没耐心地叹息。
司徒烈更是悲观了,“谁晓得他们俩磨不磨得起来?”照他们一天观察下来的心得,只希望那两个男女埋首公事,哪能期望会有什么好戏可以看?
“以夏候姑娘的样貌,和她传说中能一手操纵夏候府生计的本领,想念我,我那个责任感甚重的小弟,在公事之外一定会注意到她,我有把握他们俩绝对熔的起来。”只要能够掌握到他小弟的弱点,他这个二哥就有把握可以把他们两个玩在掌心里。
司马圣叹挑挑眉,一改初衷地对步熙然的自信发出挑战书,“我赌他们俩熔不起来,你要不要下注与我赌一把?”
心机狡猾似狐狸的步熙然开怀地笑了,“有何不可?”
在夏候纹焰初入紫冠府时,步少堤原本不好意思要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家,放下大家闺秀的身份来此与他忙个不停,但数日下来,纹焰逐渐对荪践楼的事务熟练后,他才发觉这个纹焰姑娘真如东郡王司空烈所说的神通广大。
与他的大嫂晴丝相比,纹焰像一朵雍容华贵牡丹,不像他大嫂那般柔美;而且知识渊博,四书五经烂熟于心,才华可与他最爱作文章的二哥匹敌,治家理财,知晓家务的能力更是趋孳,颇有大将之风。
纹焰初时的出现,步少堤惊为天人,但他在心动过后,认为纹焰不过是个样貌出色的富家女,因此也不怎么将她放在心头,可是愈是了解她,愈觉得他好像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他所订下无人能达到的标准。
近来在荪践楼里办公时,他老是心不在焉,虽然他常常分心来办公,但就是不曾像这样对女人有感觉。
这日的钟声响起后,荪蔑楼里的人潮又如往常般散尽,从下午便将公务交给纹焰打理的步少堤,在芜尔楼里点算他在年关前派放的米点数目,冉返回荪践楼时,天色早已转黑,换上了满天闪烁的星子。
步少堤两手捧着厚厚的帐册,有些疲倦地跨入灯火微亮的兼饯楼,一道在暗处的人影让他屏息戒备了一会儿,当他看清楚角落里的人影是谁时,他忍不住皱紧了眉。
除了他们四兄弟外,紫冠府下人们日落后便停止白日里的忙碌,而纹焰这个府上贵客,怎么还在办公?是他交给她的工作太多了吗?她这样一个女子不累吗?她怎么都不开口对他说一声?
看着她在远处微弱的灯火下握笔,时而抬起手揉着酸涩的双眼,或是甩甩头试着集中精神看案上的摺子,步少堤仿佛看到沉重的担子加诸在她瘦弱的肩头上,她不辞辛劳,责任感重,皆令他感到愧疚,心疼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流转,逐渐扩散成为涟漪。
“怎么还在这儿?累了一天为何不回枕湘阁休息?”步少堤轻巧无声的走近她的案前,就着远处的烛光打量着她面容上的神情。
“我不是很累,况且还有些帐册没算完。”
属于春日花朵细细甜甜的香气,随着她的笑直冲进他的鼻尖,令他有片刻的征仲,暗暗地握紧掌心。
纹焰偏首凝视着他,却看不出他发楞的表情“少堤?”
“……用过晚饭了吗?”步少堤连忙回过神来,随口找了个话题。
“还没,我做完再回枕湘阁吃。”纹焰摇摇头,对他的关心感到有些担心,但也不愿意被他赶回去用膳,然后由他留在这儿独自面对庞大的公务。
厅堂里不甚明亮,他看不清楚她的容颜,而他不懂她为何要在这种光线下办公,他转身环顾了四周,原本应该在入夜后就四处点燃的琉璃灯点了一盏。
“怎么不点灯反而在暗处做?会伤眼的。”步少堤问她,将远处的琉璃灯移了过来,正要放在她的桌上时,在灯火下,她的身子瑟缩地往身后的椅子缩躲。
步少堤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似是防备又恐惧的动作,关心地放下灯而站到她的身,“怎么了?”刚才她的那个模样,像是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她看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纹焰两眼瞪着那盏搁在桌上的灯,回答他的音调发抖。
步少堤对她发白的秀容很担心,但她又离灯火远远的不让他看清,于是他走至一旁,正想要拿出火摺子点亮另一盏时,却听见她急急忙忙地在他的身后喊,“别点灯!”
步少堤停下了手中的举动,“这儿的光线太暗了,对双眼不好。”
“还好,不算太暗,用不着点灯照明。”她急忙地遛出一抹解释的笑容,慌张的要他停止点亮灯火的动作。
“不必为我们紫冠府省钱。”步少堤却误会了,笑着又转身把火点上。
点燃时,纹焰飞快地赶至他的身边吹熄,一张小脸被吓得雪白并且呼吸急促,捉紧了他手中的火摺子对他摇首,“我习惯夜里不点灯!”
步少堤张大了眼看她惊慌的模样,感到她紧握住他的柔荑打颤得厉害。
“对不起……”一看被他瞧着,纹焰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慌慌张张地缩回手并退了一步又一步。
“没好吗?是不是累病了?”步少堤却举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止住她的步伐,以另一手搁在她的头探着体温,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这种举动合不宜。
被他紧握着手掌又抚着脸庞,纹焰霎时红霞满面,不自在地偏过头,“我……我。”
“要不要我找个大夫来为瞧瞧?”步少堤只手抬起她的脸庞研究着她脸上的红,更是一脸的不放心。
“不用了,我没事……”纹焰正想从对她过度关心的他胸前退开时,步少堤已把两手放在她的肩上,她身上所穿的衣袋,顿时又让她进退不得。
“穿得大薄了,虽说现在是春日,但夜里的风还是会凉进骨子里,多加件衣服。”
纹焰在他的怀里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怎么回应这种不曾有过的关怀,只能频频绞着双手,垂首不敢正视他的脸庞,任他为她细心的拢好外袍。
步少堤闷不吭声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轻执起她的下巴专注地凝视她的眼睛,让纹焰赶紧看向另一处,而她游移不定的眸子,却让步少堤心有所思。
“纹焰,我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事?”在一阵无声的沉默过后,步少堤冷不防地问,她马上又转回他的身上。
“你怎会有此一问?”她试着静静地迎视他写满问号的双眼,在对上他闻名遐迩的俊容后,芳心大乱无法冷静下来,尤其是他抚在她脸庞上的修长手指,指尖似有着阵阵热力。
步少堤淡淡地开口,“因为你很惊慌。”
“也许……是我还不太习惯这儿吧。”纹焰自他的胸前退开,按着急速起伏的胸口走回案前。
“是因为我们待你不好或是招呼不周,所以才不习惯?”步少堤跟在她的后头没走。
她含笑地摇首,“不,你们待我很好,已经太过关心我了。”
“关心会使你惊慌?”步少堤不停地思考着她所谓的太过关心是何意,一直以来,他以为人与人之间都是如此相待,而他对每个人也是如此。
“会。”纹焰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就轻轻地回答他。
步少堤搓着下巴问:“要不,我放你几天假,让你回夏候府休息探亲?”她的不安,也许是一时之间还不能适应截然不同的生活,或是地想念亲人也说不定。
“不用!”纹焰转过身,又快又急地脱口而出。
不常去探索一个人心思的步少堤,这时被她奇怪的行为起疑,肃穆着一张脸,第一次认其地去探究她的心态,以及她种种奇怪的反应。
“我……我是领了表哥的命令才来这儿的,怎么可以未帮你分劳就私自回府?”
步少堤盯着她的双眼半晌,继而识趣地拍拍的脸颊,“不想说我便不问,但该待自己好一点,倘若事事都往心头搁,会很累的。”
他的话令纹焰心头一震,望望这个老实又没心机的男人,对他观察入微而又不说破,感到满腹疑问。
她语气不稳地启口,“表哥向你说了什么?”
“我没空去和东郡王寒喧,而你的心里有事,是双风眼告诉我的。”步少堤笑着摇头,弯下身来指她那双秋水似的眼睛。
“我的双眼?”她挑眉地抚着自己的眼,这双眼漏出什么事来?
“你的这双眼会说话。”步少堤转身替她收拾起桌上的摺子,“不习惯夜里点灯就别做了,早点休息,明日陪我去宁府。”
“去宁府?那这里的公务怎么办?”
“我会去找二哥过来帮忙。”步少堤偏首想了想,决定明天把二哥拉下牌桌,好让他有空可以出门办事。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纹焰看他收好了摺子,向他欠身之后便想逃离这个看似忠厚,但却又会察人心的男人。
步少堤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拉住她,“我送你回枕湘阁,去枕湘阁的路上灯火处处,我可带你走另一条较无灯火的小径。”现在外头都已暗了,而她又不喜欢灯,紫冠府里园院那么多,她若挑暗处走,谁晓得会不会出岔子?还是由他亲自送她回去较妥当。
纹焰对他善意的举止,心底忍不住防备,一颗心揪得紧紧的,不置一词地望着他。
“放心,我绝无非分之想,只是要确定你回到枕湘阁。”步少堤对她一笑,并朝她伸出手掌,打算牵着她走过外头园子里曲折的小径。
她缓缓地朝他伸出手,让他厚实温暖的掌心牵着她,走至外头被夜风吹得漫天纷飞的杏花雨里。
他们两人一走,三个脸色难看到极点的男人,和一个幸灾乐祸的男人,一块从躲藏的暗处走出来。
司徒震皱着额头,脸色不好地问其他三个偷窥的人。“给我等一下,那小子刚才说他没有非分之想?他有没有说错?”
司空烈忍不住挺了步熙然一记,“你和千岁性格这么奸诈,怎么这个小弟是老实人一个?”
步熙然对有这个老实过头的小弟老早就认命了,“他从小就这样,平时教他说谎他不会,他耍心机他又学不来,正直得跟一棍木头似的,更别说是男女之间了,我看,得来教教他这方面的学问才行。”
“一个闷闷的,一个像木头,我看他们要怎磨。”中途倒戈打赌这个游戏铁定失败的司马圣口愈想愈是开怀。
司徒震推推神情沮丧的步熙然,“熙然,你有说你要帮少堤办公?”他不是躲公务都来不及了,他会帮忙?
步熙然翻着白眼长叹,“我才没有……”要命,小弟要带美人出门去,而他又是赌他小弟会成功的那个,这下他好像不帮忙做做公务也不行了。
“那明儿个你要怎么办?”司马圣叹最爱看有人骑虎难下,笑喀喀地靠在他的身上。
步熙然的两颗眼珠在他们三个人身上转了转,而后不怀好意地对他们露出笑容。
“三位郡王,你们打过算盘吗?”
过完年后就没有时间走出家门的步少堤,在家时累到巴不得能够出门放轻松,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