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静待下文。“你难道没有神经吗?”她劈手夺过茶碗,没好气的道。她敢说如果她把方才那些话原封不动的倒回给她娘听到,薛姣不假装昏倒才怪。“但遗憾,我有。”他满不在乎的应道:“只是你骂人的道行太浅,是个门外汉。要不要我教你更恶毒的骂人招式?”他的反应使她无言,她带著发烧的双颊恨恨道:“不必你鸡婆!”“多谢,我正想省点口水。”他的声音好平静,却可以气得人吐血,“另一方面,我恰巧不欣赏“泼妇骂街”型的女人,我怕丢脸。”元宝唇角抽搐了一下,气道:“你可以不必那么勉强,我又没求你娶我!”郭冰岩叹息一声,道:“你的身子全被我看光了,我不娶你成吗?”“你你说什么?”元宝尖声叫道:“你卑鄙、下流、无耻,你居然偷看我洗澡,不要脸!我恨你!”郭冰岩冷冷的道:“你再敢胡说一个字看看!”猛一仰头,元宝破口大骂:“龌龊的色狼!无耻的淫棍!下流的登徒鸣”喉咙里亚的伊唔著,她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地下。郭冰岩像影子一样依附著她,她跌倒的同时,一张软垫已稳稳的贴住了她的屁股。他点了她的哑穴,中止她对他不实的指控。元宝先是大大的一呆,随即神色倏变,显然这个震憾强烈又惊窒。“你毛躁的性子要改一改才好。”他慢吞吞的道:“在你仍被唤作“金少爷”时,你拉著我去游泳,浑身光溜溜的下水,一点也不知避忌。我年长于你,不好意思再跟著你胡闹,但看过就是看过了,我无意逃避责任。”原来,他远比金乞儿先一步得知她的女儿身,在她自己都还懵懂之时。难怪,他死也不肯再陪同她去裸泳,可是,他为什么不到金乞儿面前邀功?他若去了,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色老头事件发生。这须臾间,她完全失措了。他竟能道破她的心思,回答道:“事不关己,毋需多言。况且,我并不欣赏金老头,眼睁睁的看著他被宠妾欺骗,不会良心不安。”她早该猜到。他会同情没饭吃的灾民,却对衣食无忧的人冷酷到极点。捂著自己的喉咙,她圆睁杏眼死瞪他。“我必须确定你不会再胡说八道。”她急忙点头。她终于见识到“江湖人”的厉害,她被点了哑穴,却连他的手指何时触上了穴道都没看清楚。郭冰岩拍开了她受制的哑穴,在她呛咳数声中,他又道:“可以不用咳了,我知道你毫发无伤,别想使我内疚。”“你无情又冷血”“嗯”他由鼻孔哼出一声,透著一股冷锐的寒风,使元宝主动住嘴,因为,她讨厌被点住穴道的感觉。满意的颔首,郭冰岩道:“这才对。口齿伶俐没有错,却不能胡乱污蔑人。”元宝抿著嘴,眼珠子不断的转来转去。郭冰岩看在眼里,却装作没看见。“想不想听一件贵府新近发生的奇事?”“什么事?”“金老头将四女明珠许给一位叫苏无名的乞丐,拜堂之后,就叫金明珠拎著一个布包袱跟著乞丐走了。”“乞丐?”元宝怪叫:“明珠嫁给乞丐!”“是一个叫苏无名的乞丐。”“乞丐就是乞丐,叫什么不都一样?”元宝又是激动,又是愤昂的。“想那明珠最是要强好胜,宁死不愿嫁给富有却丑陋的糟老头子,怎肯做乞丐婆?”“看不出你还有些许姊妹情谊。”元宝大眼一瞪,啐道:“我是在生我爹的气,如此糟蹋亲生女儿!我这是“兔死狐悲”呀!郭冰岩,别忘了我才是天字第一号受害人。”“你这算哪门子受害人?又没让你当乞丐婆?”“我看也差不多。”元宝挪揄的笑了。“你这样的人是不屑于撒谎,你说没钱就是真的没钱,不当“伸手大将军”难不成去抢?”“偷、抢、拐、骗,我是一样也不会。”“完了,完了!”元宝悲鸣。“你和我一样都是南方人,却执意到人生地不熟的北方讨生活,偏偏又无一技之长杀人的生意可不算--加上你性情冷酷,别说能言善道,要你多笑一下都不肯,如何做生意?难道你要我跟著你喝西北风?”冷哼一声,郭冰岩的声音又转为冷峻。“你如今想反悔,却是来不及了。”元宝无语,难得流露出深思的模样,不知她脑袋里在转什么鬼念头?郭冰岩这一生,对女人从不花费心思去了解,只有对金元宝例外,因为她实在太、太、太与众不同了。或许是情有独锺吧!对于她种种劣迹败德行为,他竟一体包容,还很有意思的等待她下一回的“杰作。”她肯老实安分吗?郭冰岩暗地里吐了口气。如果是,她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金元宝了。他没忘记她从小就无所不用其极的闯祸惹事,而今年纪稍长,就会突变成乖巧善良的好女孩吗?那么,“本性难移”这句话老早被扔进大水沟了。他天生理智,从不心存侥幸。秋水一抹碧,残霞几缕红。水穷云尽处,隐隐两三峰。
元张秦娥(远山)一阵秋风过处,黄叶纷纷坠落。夕阳挂在山之一角,平添了一抹光辉,但这光辉是短暂的,仅是一刹那间,暮色又为它罩上了一股荒凉、空虚、寂寞的忧郁。眼是心之镜。眼中所流露出的往往是内心深处的写照,“我见青山多忧郁”,青山无血无情,怎解忧郁两字?忧郁的是人们本身。金元宝逃出孤山雅筑正确的说,是逃出郭冰岩的魔掌,业已五、六日。这完全是她运气好,那天,郭冰岩忽然接到指令,出去办事,元宝见机不可失,说溜就溜。这么说来,她想二次悔婚?没错。元宝发觉自己不能嫁给一个随时可以“制伏”她的人,居然一句话听不顺耳,乾脆叫她作哑巴,而且手段之轻松就好像反手拿柑,探囊取物。她觉得自己的尊严饱受威胁,跟他生活一辈子太没保障啦!是谁说过?男女之间因了解而分开。对他多了解一分,元宝就多没把握一分。她一向自恃甚高,在他面前却成了无能之辈,这样的窝囊气岂能吞一辈子?罢了,罢了!情愿事前悔婚,也不要婚后暗地咬牙悔恨。所以,她逃了,逃得很快,也很累,因为漫无目标,一点乐趣也无。过去,她向往海阔天空的日子,如今才明白,她需要附加条件行程舒适有人打理,和一个伴。因为,她害怕寂寞太久。任她花巧多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免不了忧郁,她连自己所在的位置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其实,也不用去探听啦!光瞧瞧这地角偏僻,三五十户人家疏落落的倚坡而筑,放眼都是竹篱茅舍,连个歇脚的客栈也没有,不是穷乡陋野是什么?“天啊!我今年走的是什么背时运啊!”元宝暗自低叹。没客栈、没卖吃的,叫她今晚怎么过?也是怪她少不更事,以为外头的世界和她的故乡坑州一样热闹繁华,有吃有住有玩,就怕没钱而已。她身上银票不少,也换了一些现银在身上,足够她吃香喝辣,所以,她也就托大的没预备一些乾粮在身上,只等著吃热呼呼的上等佳肴。“有钱居然买不到一顿好吃食和一张舒适的床,这是什么地方呀?”她不由得感到沮丧,但还不到绝望,心想,在这三、五十户人家中,总有一户肯借宿一晚吧!正想著,忽然有马蹄声传入她的耳中,她一怔,倾耳聆听,似乎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不觉哑然失笑,心想也是跟她一样错过宿头的人。她因何敢这样笃定呢?这荒村小地方住不起有车有马的人家,必是外地人。等对方鲜衣怒马、华车垂帘的经过她面前时,她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二话不说,她马上追上去,大叫:“喂等我一下停一停--”为首的年轻人首先勒马,半转马身,挥手要马车停下来,另外两名骑士护在马车左右,他自己则挑眉打量朝他奔来的人,见是个如花少女,当下微怔。元宝美丽的面庞上浮漾著天真无邪的微笑她很知道这种微笑的魅力,仰起头道:“这位公子,请教你们是不是要往大城里去。”尔雅的笑笑,年轻人宋定风反问:“姑娘垂询,用意何在?”元宝一脸无害的可爱笑容。“是这样的,我和家人出来游山玩水,却不慎走散了,放眼都是一些陌生的景观,正不知如何是好,巧遇公子路过,想烦劳公子送我一程到最近的城里,我可以雇马车回家去。”“原来如此。”宋定风面露同情之色,却又有点为难,“可是”“公子如果不怜悯一名落难女子也就算了。”“不!这是小事。只不过,我另有任务,正打算求访一位名医来医治家母的病,恐怕多有不便。”元宝的视线不由滑向旁边那辆华丽的马车,正巧一个声音低低柔柔的由车里传出,“风儿,发生什么事了?”车帘微掀一角,露出一张又娇柔又美艳的丽人脸蛋,宋定风连忙趋前,婉言陈述。而元宝在一旁却是看得呆了,她想,“多美的女人!表姊若是不死,如愿做了皇妃,中年之后,也应该仍是这般艳冠群芳吧!”有种女人,美到连其他美女也都无法嫉妒,车内那妇人显然是凤毛麟爪中的一位。“姑娘,”那妇人和悦的问道:“你贵姓芳名?”“我叫金元宝,夫人。”“好可爱的名字。”美妇招手要她向前。“我夫家姓宋,这是我第三个儿子,他叫宋定风。”“宋夫人,宋公子。”“天色已黑,姑娘一人留在此地十分不妥当,若不嫌弃,请上车和我作个伴儿,待我母子俩求了药之后,再派人护送姑娘回家去,可好。”“好,当然好。”元宝想不到这位美丽的宋夫人如此好说话,自是喜出望外,连忙应允。“风儿,请金姑娘上车。”“是的,娘。”宋定风事母至孝,十分有礼的请元宝坐进舒适的马车,打点妥当,呼啸一声,三骑一车又继续上路。
娟娟月,清影照帘拢
第七章
马车的内部装潢更见华丽气派,锦榻绣帏,仿若贵妇房间,散漾著淡淡的芬芳,是脂粉和花香渗合的那种气息,高雅、柔婉、又熨贴人心。
美妇宋夫人半靠在锦榻上,身旁还有一位贴身女婢,长得也是人模人样,秀美可人;瞧瞧这份气派,若非出门在外,她在家中少不得有七、八名婢妇随侍左右。
元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暗想运气还算不错,给她碰对了冤大头。你可别指望她会“饿鬼假客气”的努力维持大家闺秀风范,顶多斯文些,好配合眼前这美轮美奂、情调媚丽的好所在。
宋夫人客气道:“姑娘可愿陪我一道用膳?”
元宝笑道:“如此叨扰了。”
车内置有玉银杯,瓜果美点,还有充饥的卤鸭、糟鸡、虾子鳓、梅花脯等适合外带的行粮,元宝看在眼里,自是食指大动,吃得极香。
空气中淡雅的清香围绕在她的四周,元宝的内心涌起一阵阵的回忆,彷佛回到母亲所住的居室,可以让她轻易地忘怀外面的勾心斗角。是母亲使她成为今天的金元宝,聪明、独特,且无惧的面对现实。
无疑的,元宝欣赏如此舒适的旅程,但焦点却放在宋夫人身上,她看起来多么雍容华贵,元宝想著,像从宫廷画上走下来的后妃命妇。
“她的出身不知有多高贵呢!”元宝揣测,“说她出身王侯府第也不为过。”只不知她生的是什么病,竟然要连夜赶路求医,可是,看外表与常人无异“姑娘,金姑娘!”
元宝迅速抬起眼来,有一阵子的愕然。“哦!宋夫人,你吓了我一跳,我正在神游太虚呢!”
宋夫人笑道:“你一直盯著我看,是不是在想我生的是什么病?”
“夫人真是蕙质兰心。”
“倒也不是,而是有许多人都有同样的疑问。”宋夫人从容地说道:“我的毛病说严重是一点也不严重,却深深地困扰著我的生活。我患有一种莫名的晕眩症,它说来就来,叫我常常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脚,坐著也不舒服,必须躺著才好过些。有时几天发作一次,躺一下午就好;有时却连数日晕眩不停,吃药也不见效。长期下来,那份苦楚实在难以言喻。”
“原来如此。”元宝颔首道:“我也曾经受风寒,我过几场小病,最怕的就是头晕目眩、晕头转向,那简直什么都无法想,什么事也做不了。”
宋夫人苦笑道:“风寒之症总有痊愈之日,我这毛病却是拖了许多年。”
“想必请教过高明大夫,难道都不见效?”
“我夫家在北地太原,声望极隆,江北有名的大夫无一遗漏的全被拙夫延揽入府,却都只能医好一时而无法断根痊愈。”
“哇,从北地千里迢迢来到江南求医,就不知求的是哪一位名医?”
“麦仙翁。”
元宝惊讶地耸耸眉毛。““圣手毒心”麦仙翁!”
“你也知道他?”
“当然知道,他这外号是十年前我爹一怒之下给他安上去的,还广为宣传。”
“为什么?”这意外的问题使宋夫人感到惊讶。
“家父是个守财奴,家财万贯,却绞尽脑汁的想一毛不拔的过完一生,偏偏人是吃五谷杂粮,少不得病痛寻良医。夫人,你当然听过买东西可以杀价,然则,你大概没听闻有人跟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