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国柱心知,就算他挑选士兵再冲一次,境况也好不了多少,最多再朝前推进一点,依然没法同对方进行肉搏。
如果他想拿鸟枪兵同对方进行对射,那就更加扯蛋了。明军在山头展开了多少人,他们在狭隘的小道上能展开多少人。
十几杆枪打他们一杆枪,怎么看,怎么对方更有优势。
同时,吴三桂也是脸色稍变,尽管心中狂怒异常,他还是分明的感受到,此战的艰难。
不过,想要让他们轻易的认输也是不可能的。
如此灰溜溜的回去,以后他们还想不想在清军里面混了,难道要他天天听着耀武扬威的八旗兵骂他“傻逼”,难道要让尚可喜那个混蛋也知道这个笑话。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于是,他们硬着头皮,推来了一辆辆的运粮车,上面载满沙袋,然后推着前进。每一个运粮车的后面,都跟随着十几名清兵,然后高举着盾牌,在炮火的轰鸣下战战兢兢的前进。
咋一看去,这分明就是很久没用过的车战了。
如此的进攻战术显得异常的缓慢,那些运粮车简直就是在用龟速在前进。
不过,尽管缓慢,它所起到的掩护作用还是显而易见的,运粮车上的铁屑挡住了飞溅的大部分铁屑,使得清兵避免遭到直接打击。
可是,如果要说他们完全的扳回了局面,那也说不上。
从山头上呼啸而来的炮弹太过密集,时不时就能正面砸中运粮车,沙袋被砸得腾空而起,运粮车更是直接被炸成了稀烂,躲在后面的清兵几乎全部阵亡。
但是,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那辆炸烂的运粮车偏偏还要堵在路上,让后续的清兵前进不得。
“快,快,快,把那辆车推一边去。”清兵的小军官大声嘶吼着,让他的部下冒着炮火,清理道路。
就在这种清理之中,又是不知多少人死伤。
一些士卒忍受不住这时不时爆炸在身边的炮弹,大声的喊道,“等我们的大炮上来吧,这仗没法打了。”
“这是平西王的命令,你们谁敢抗令。”当官的一边躲在运粮车的后面,一面呼喝着,逼着那些清兵继续推着小车不断的前进。
就这样,在铺下了一路的尸体,推开了无数破烂的运粮车之后,这些清兵终于推进到了山脚,然后便是如同雨点一样的弹雨倾泻而来,再次把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
“鸟枪兵,鸟枪兵在那,让他们来跟对方进行对射。”
其实,根本不用他们去喊,石国柱已经派遣鸟枪兵在一路运粮车沙袋的掩护下,推进到了前排,拿起鸟枪就朝着对面狂射。
如果让他们的鸟枪兵在毫无遮护的情况下,同对面的优势火枪兵进行对射,石国柱是不敢的,但是如果有所遮护,那就不一样了。
鸟枪兵拥有着沙袋作为掩护,而对面的火枪手又如此密集,几乎可以做到每枪必中了。
想到这里,石国柱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他承认这支明军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但想要他们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他仿佛能够看到对方的火枪兵在毫不遮护下,被他一阵乱轰,陷入崩溃之中。然后他再让大队兵马跟上,一举就攻破这支明军,再一路追杀,从他们过来的方向,一路追杀回去。
可惜,他所预料的事情没有发生。在清军之中的鸟枪兵开火的同时,那些成排的火枪手突然朝后退去。
石国柱怔怔的看着,暗想,这些明军想要干什么,难道这样就崩溃了吗。
不过,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想法就是做梦。
只见那些火枪手在一边跑的时候,一边就不见了,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只留下一个小脑袋在外面,同样拿着鸟枪在射击。
石国柱顿时气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些明军居然挖了堑壕,现在他们同样拥有掩护了,而孙永金则笑了,凭着清兵如此效率,要想同他近身肉搏,那该是何年何月的事啊。
就这样相峙着吧,他打了个哈欠。
第一百一十六章调虎离山(四)
从清兵调动鸟枪手与孙永金部对射开始,相峙的局面就已经决定了。实际上,在清兵向孙永金的预设阵地发动进攻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双方相峙的结局。
孙永金部占据着地利的优势,吴三桂部则拥有着人数上的优势,同时,狭隘的道路,难以行走的山坡,也限制了双方进行大规模的迂回,只能是在这么一块狭长地带进行无休止的进攻和防守。
当又一轮冲锋,被火枪手的排枪打下来时,掩藏在沙袋后面的清兵变得更加沮丧,一颗又一颗炮弹不停的在他们身边爆炸,尽管拥有着沙袋作为掩护,但是死伤依然难以避免。
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战斗最为打击士气。可是,这个时候的清兵将领,仿佛是铁了心一样的要攻克这座山头,不停的驱赶着士兵,扑到前方来,然后一次次的发动攻势,再一次次的被赶下来。
巴思汉用千里镜看着前方的战斗,冷冷的笑了起来,对着一边的李如碧说道,“李总兵,你觉得如果我们的大炮上来了,能打得垮明军吗?”
现在的李如碧正哆嗦着在思考另一个更为严肃的问题,那就是吴三桂会怎么对付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巴思汉的说话,使得他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一脸茫然的看过去。
看见他的模样,巴思汉更是冷冷的一阵嗤笑,再次问道,“我问你,如果我们的大炮上来了,能不能攻下对面的山头。”
自从发现自己被骗之后,李如碧就没把注意力集中到战斗中去过,于是张着嘴胡乱的答道,“应该、可能会攻下对面的山头。”
“哦!”巴思汉满脸玩味的问道,“真的吗?”
李如碧顿时大汗淋漓,说话变得更加结巴,答道,“只是有可能。”
巴思汉这时假意做出思考的模样,然后说道,“这么说的话,也有可能攻不下对面的山头。”
说完之后,他异常干脆对八旗下达了命令,“撤退,明日就回咱们在昆明城外的大营。”
那些八旗兵丁得令之后,一阵欢悦,在这荒山野岭一样的地方,待了这么久,他们早就待腻了。再说了,吴三桂的伏击已经被对方看破,急切之间要想攻下明军的坚固防御又是基本没有可能,还不如回到清兵大营畅快。
于是,加紧撤退,转眼就看不见人影了。
八旗兵撤退的消息很快传到吴三桂的耳中,对于这些满洲兵,他们没有丝毫的办法,尽管他被册封为平西王,但说到底,这些满洲兵才是主子,而他们只是奴才。
不过,对于八旗撤兵的消息,那些吴三桂的嫡系还是一阵愤慨。
就在这时,吴三桂下了一个命令,“把李总兵叫来,让他的兵上去。”
那些吴三桂的嫡系亲信,闻言大喜,忙不迭的把李如碧拖了上来,让他驱赶着士兵,向孙永金的阵地发动了攻势。
在密集的弹雨面前,如此举动,根本就是拿这些投诚兵当炮灰,李如碧如何会不知道,不过,他更知道,这些吴三桂的嫡系亲信将他恨之入骨,怀疑他将清兵的伏击计划告诉了明军,这才导致了伏击的失败。
实际上,这怎么可能,但他已经没有解释的机会,只能是硬着头皮朝前进攻。
如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清兵的大炮能够及时赶来,别让他们老是在这里挨炮了。
在投诚兵们强大的意念面前,清兵的大炮还真让他们盼了过来。在催促之下,这些炮手飞快的架好大炮,然后冲着两边的山头疯狂的倾泻炮弹,企图将明军的火力彻底的压下去。
几乎就是从清兵大炮开火的那一刻起,蹲在山脚下的李如碧部投诚兵压力顿减,遭到清兵炮火袭击的明军火炮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对方的火炮身上。
一场小规模的炮兵对决,就在这种情景下展开,双方都是互不相让,炮弹不停的在空中呼啸而过,然后传来震天的轰鸣声。
这个时代的火炮,效率的低下是显而易见的,这种对射,别说是在一天时间里,就算是让他们打个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分得出胜负。
看到这种情景,孙永金笑得越发甜了。凭着这种进攻的烈度,他可以确信,吴三桂将精锐部队尽数调往这里,清兵大营已经空虚,吴三桂的嫡系部队和他收编的投诚兵部队,被彻底的分离开了。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在清兵的优势兵力面前,坚守阵地。
同时,吴三桂也渐渐的从暴怒的情绪之中恢复过来,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对,然后猛的一拍大腿,从地上跳将起来,大叹道,“不好,我们中了明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的那些嫡系亲信被主帅的举动吓了一跳,然后再听到吴三桂的说话,一些精明的将领顿时也想到了什么,冷汗涔涔而下,从腾越崛起的这支明军实在太可怕了。
自从他们将嫡系精锐尽数调到此处伏击之后,清兵大营基本上是由卓罗的部分八旗兵和绝大部分的投诚兵把持。
如果是在以前,只要卓罗的真满洲兵在,他们无论如何不会产生大营空虚的感觉,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相信,卓罗一定能够压得住那些投诚兵,并彻底的击溃明军的攻势。
但是现在,他们却在身上冒出一股冷汗,这支从腾越崛起的明军对真满洲兵毫无畏惧之心,更数次战胜八旗主力,隐隐的有一种威名更胜的势头。如果是他们进攻卓罗的八旗兵,谁也不敢打包票,卓罗一定能够坚持得下来。
再加上,他们在这里同明军交战如此之久,虽然能够看到李定国的旗帜在山头不停的飘扬,但是鬼知道李定国还在不在这里,因为眼前的这支明军与他们以前遭遇的明军战斗风格迥异,相比于善于使用地雷、骚扰和伏击的李定国部来说,眼前的这支军队,更加善于打阵地战。
如果清兵大营遭到李定国和昆明的夹击,吴三桂的嫡系亲信们,在心底里,已经给卓罗统领下的八旗兵宣判了死刑。
八旗兵一败,那些心怀两端的投诚兵那里还会坚持,说不得立刻就会倒戈相向。
等到清兵大营惨败,昆明之敌再向他们这支孤军发动猛攻,则清兵的云贵主力将荡然无存,西南战事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了。
如此的结局,让吴三桂麾下的众将领不寒而栗,神色之间,不由自主的看向山头上孙永金的旗号。进入云南之后,一切都很顺利,李定国和白文选已经被逼迫得逃亡边地,大量的明军源源不断的投降,更是让吴三桂的实力急剧膨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投诚兵最终将被他们消化,彻底的效忠于他们。
可是,自从孙永金在腾越崛起以来,连斩清兵大将,一路杀到昆明,这次的调虎离山之计,说不得又是他的主意。
想到这里,吴三桂的嫡系亲信就是一阵愤恨,一名将领不假思索的说道,“自从这个人在腾越兴起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顺当过,如今看这情形,恐怕他没有在此处留下多少兵马,不如乘机一鼓作气,攻破他的山头,杀了此人。”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反对,“那姓孙的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尽管兵力可能不多,但绝对不是我们急切之间能够攻得下来的。如果在这里担搁太多的时间,被昆明之敌合围,我们就算是彻底的完了。要我说,现在我们应当乘着明军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掐断我们退兵的道路,迅速撤退。昆明就不用管了,直接撤回贵州,同多尼的八旗、李本深的绿营合并一处,或许还能坚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立刻就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的家眷不在昆明,当然能够说得出这样的话。”
一句话出来,刚才那名建议的清兵将领,顿时气绝。
不过,他不说话,不代表其他的清兵将领也不说话,只见有人指着刚才阴阳怪气的那人说道,“如果不是你们急着把家眷迁入昆明,享受荣华富贵,会被人抓住吗,会被人当作人质吗。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保全我们整支军队,而不是保全你的家眷。”
听到他的话,另一名没有家眷在昆明的将领也大声嚷嚷着说道,“没错,只要我们实力尚在,紧紧的抱成团,清廷就不敢小看了我们,我们的地位也才能够得到保障。”
虽然此人说得很有道理,但是那些家眷在昆明城里的,有着自己的一番考虑,所以绝不肯让步,双方吵成一团,然后齐齐的看向吴三桂,要让他拿出一个主意出来。
吴三桂冷冷的看着他们,轻轻的锤了锤那些有家眷在昆明城里的将领,然后缓缓的说道,“你们都是跟我从辽东杀过来的老弟兄了,你们说说这十几年来,我吴三桂有没有亏待过你们。”
众将领面面相觑,不知吴三桂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过也有明白的人知道他的意思,咬了咬牙说道,“当年闯贼攻打山海关,如果不是王爷带着我们挣扎出一条路来,说什么我们也活不到现在。如今天下大定,更是王爷为我们搏出了一番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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