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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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残像-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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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刚刚不是吃过了?”

她皱眉头。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异样。“没有,我还没吃。”

“还没吃?”他调侃她:“我以为妳最喜欢的,就是吃东西了。刚刚出去那么久,竟然没吃晚餐?”

她看他一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等我做什么?”

他笑,踏离路灯笼罩的范围。“一定要做什么才能等妳吗?”

她看着他,皱紧了眉头,有一点迷惑。他今天真的怪怪的。

当然,胡孟杰向来就不是一个很好理解的人,但是从刚刚到现在,她一直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似乎他身上有些什么东西,跟平常不太相同。

话说回来,好不容易才摆脱烦人的张敬德,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猜测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得更白一点,如果他不是胡孟杰,她今天晚上甚至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雄性生物。

所以,她只是耸肩。“那我要回去了。”

“那走吧。”

“走吧?”

他笑。“我陪妳走回去。”

她不确定地看他一眼。“随你。”

不是没有跟他一起走过路,偶尔,如果时间太晚,文忠哥没有空,他也会像刚刚那样建议送她回家。

为了安全问题,他们说,台北的夜晚太不安全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晚上的状况有点别扭,无论是他难得的静默,或是她胸口不听使唤的跃动。

察觉到心思流向,她对自己摇头。够了,不要再去想这个问题。她上台北来,不是为了这种事。

突然,他开了口,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振动。“妳刚刚跟男朋友出去?”

她停下脚步。“你听谁说的?”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下头,看向她,眼神有些诡异。“不是吗?”

“我要澄清,那不是我的男朋友,最多,只是“前”男友!”她抿紧嘴角,感觉很不舒服。光是想到要把自己的名字跟那个没节操的男人连在一起,她就觉得恶心。“我们已经分手了。跟那个人交往,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错误之一。”

“喔,是“前”男友啊。”他拉长了声音,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似乎陷入沉思。

她不太确定他在想什么,一如以往。

半晌,他又露出笑容,非常愉快的一个,看得她很不愉快,彷佛他想通了什么秘密,可是她完全一头雾水。

“为什么说是错误?分手闹得不愉快?”

她不说话,不太确定自己想不想谈这件事。

“……新羽?”

“当然不愉快,他让我同学怀孕了。”

“哇!”他抬高眉。

“没错,哇。”她简单地做下结论:“好了,现在你知道了,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谈这个话题?”

他很配合地点头。“没问题。”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她住的大厦门口。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他。“我进去了。”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朝他摆摆手,举步往大厦门口走去。

“……新羽。”

她停住脚步,回头。“还有事吗?”

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的男人双手勾着牛仔裤口袋,带笑的眼凝望住她,微微勾起嘴角,挺拔的身形在夜光照耀下,映出修长的影子。雨丝沾上浓密的黑发,闪烁银亮的光芒。

已经很熟悉的笑容,鼓动不熟悉的心跳速度。

她别开视线,低声嘀咕:“有话快说,我要上去了。”

“晚安。”

她忍不住赏他一记白眼。“胡孟杰,你把我叫住,就是为了跟我说晚安?”

他笑,深邃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当然……不是。其实我是想向妳招认一件事。”

一件事?看着他故作神秘的姿态,她不太确定自己想不想听,看着他,心里有点踌躇。

不待她反应,男人已经开口,浑厚的声音低沉,带着微妙的温柔笑意。“妳没有发现吗?这一整个晚上,我都在吃醋。”

她眨眨眼睛,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啊?”

他刚刚说什么?吃醋?谁在吃醋?吃什么醋?

丢下炸弹的男人没有理会她显而易见的惊愕,只是露出一贯的笑容,点点头,若无其事地朝她作个手势告别。“就这样了,明天见。”

她呆呆地看着他雪白的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完,他旋身,踏着稳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她的视线范围。

楞楞望着男主角离去的方向,好半晌,她才终于回过神。

他在吃醋?

突然觉得双腿发软,支撑不住整个身体,只能蹲下来,将发红的脸埋进冰凉的手中,发胀的脑袋一片混乱。

他在吃醋……这句话,算是告白吗?

冰凉的夜雨,冷却不了微热的情思。她感觉到奇异的晕眩,彷佛有什么沉睡太久的东西,即将苏醒过来。

冬天即将结束的夜,一千只蝴蝶在她的胸口开舞会。

第四章

“那很好啊。”谢雪君疑惑地看着她。“孟杰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对象,他喜欢妳……新羽,妳为什么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僵一下,埋头继续吃着谢雪君带来的手工饼干。“我没有不高兴啊。”

刚刚在大楼前面,正好碰到和客户吃完饭回来的谢雪君。听到她还没有用餐,谢雪君拿出刚刚从外面买来的手工饼干,让她当作晚餐。

过完年以后,她这个大律师邻居似乎比先前更忙碌了,连自己小小的烘焙嗜好都没有时间顾及。这是这星期来两人第一次有时间坐下来聊天。

“但是也没有很高兴。”谢雪君观察。“妳还是不喜欢孟杰吗?我以为妳这阵子跟他处得不错。”

她没有作声。

似乎看出什么端倪,谢雪君蓦地冒出一抹贼笑。“喔……妳喜欢他?新羽,怎么雪君姐不知道,原来妳喜欢猴子啊?”

“雪君姐!”她的脸烧红。“妳取笑我!”

“妳就让雪君姐得意一下嘛!”谢雪君故作无辜地说:“我记得呀,有人曾经很大声地跟我说过,她遇到的,是一只猴子,长得一点也不好看。结果,才没过几个星期,她就喜欢上那位大猴子先生了。”

“雪君姐!”

看到满脸胀红的女孩,谢雪君终于忍不住,哧地一声,整个人笑倒在沙发上。

她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气呼呼地往年长好友身上丢去,还是没能阻止另一个人的愉快笑声。

好半晌,年长的女人止住笑声,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带着末退的笑意追问:“妳还没告诉雪君姐呢,为什么不大高兴?”

她咬咬嘴唇,低声说:“……我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不想?”谢雪君很惊讶。“年轻的女孩子,应该要多享受恋爱啊!更何况,新羽妳这么漂亮,这样说,太奇怪了。”

她迟疑片刻。“反正,我不想谈恋爱。”

谢雪君迟疑地开口:“那,是因为那个叫“张敬德”的人吗?新羽,谈恋爱碰到错误的对象是难免……”

“不是啦!”她急忙比出手势,阻止谢雪君就错误的结论推演下去。“雪君姐,跟那个家伙无关,真的!我不是因为失败的恋爱经验什么的,才说不要谈恋爱的。更何况,当初是我甩掉他的,要说后悔,也不应该是我来后悔。如果不是他突然这样跑上来,我还根本没有想起过他呢!”

“真的?”

她翻白眼。“不要连妳也怀疑我是上来疗情伤的吧?雪君姐,我看起来有那么脆弱吗?我跟那个家伙分手都半年了。”

谢雪君噘起嘴,垂下眼眸,陷入沉思。

年近四十,剪着男性化的短发,谈公事的时候总是一副精明干练的律师模样,她认识的雪君姐,在私底下是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女人:热爱烹饪、很喜欢照顾人,常常在无意间会露出像这样的可爱小动作。

而且,虽然嘴里总是推说自己不适合,但是她知道,还是单身的大律师谢雪君其实非常喜欢各种粉红色的小饰品。

她觉得这样的雪君姐非常可爱。

“新羽,妳还没有告诉过我呢,”谢雪君突然出声,好奇地问:“妳为什么突然一个人跑上台北来?”

她眨眨眼睛。“因为姑姑的遗产。”

“我之前明明写过几次信去给妳,妳都不像对“晓梦轩”有兴趣的样子。”谢雪君摇头,否定她的说词。“而且妳为什么连过年都没有回家呢?新羽,妳是不是跟爸爸吵架了?”

“才不是!”她扮个鬼脸。“雪君姐,我都二十五岁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因为跟爸爸吵架,就逃家来台北?上台北来,还是爸爸建议的。过年,爸爸也有上台北来跟我一起过。”

谢雪君不解地皱紧眉头。“那又是为什么?”

她迟疑一下,叹气。“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别的原因。大概一年多以前,我目击了一场车祸,应警方的要求去作证人,结果,肇事者好象跟黑道有点关系,变得有一点麻烦,所以官司告一个段落以后,爸爸叫我上台北来换换心情。”

“黑道?”谢雪君瞠大眼睛。“很严重吗?要不要雪君姐帮妳?”

她摇头。“说严重也不至于。只是有时候会接到恐吓的电话,家门口被洒过一次冥纸……口头威胁比较多,还没有实际的伤害。而且后来法院判决的结果,对方没有被判得很重,本来应该就这样结束了,可是爸爸不放心,姑姑又留了这间店给我,所以才叫我上台北来。”

说得轻松,其实她很清楚那几通威胁的电话,对自己的生活造成的影响有多大。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

“作证……”谢雪君眨眨眼睛。“所以妳一直到年底才上台北来吗?”

“不完全是。”她抓起刚刚丢过去的抱枕,紧紧抱住。“还有工作的事,还有感情的事,全部挤在一起发生。那阵子,有一点混乱,心情很糟,所以,我连姑姑的葬礼都没有上来台北。”

谢雪君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

“嗯,就是这样。这其实不是借口,我应该上来参加姑姑葬礼的,不过……”她勉强扯动嘴角。“我没有那样做。”

谢雪君摇头,伸手拍拍她的手臂。“池姐不会介意的。那只是一个仪式,她一定会这样说。”

她只是笑笑,没有多说话。

似乎察觉到她的难堪,谢雪君勉强勾起嘴角,叹气。“……老实跟妳说喔,新羽,其实池姐的葬礼我也没有去。”

她瞪大眼睛,很意外。她知道雪君姐和姑姑的交情很好,也因为这样,才会特别照顾她这个继承人。“为什么?”

“我当时正在忙一个重要的案子。”谢雪君淡淡地说:“所以只在葬礼开始前跟妳爸爸稍微谈过遗嘱的事情,然后又回去办公室工作了。”

她看着谢雪君向来温柔的表情变得黯淡,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年长的女人顿一下,露出苦笑。“其实,那都是借口。我只是不想去参加池姐的葬礼而已。”

“雪君姐……”

“我不是不能接受池姐过世的事实。都四十岁的人了,这一点还看不透吗?我去年参加过八、九个葬礼,其中一个,还是我高中时候的男朋友,他因为脑瘤手术失败过世了。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谢雪君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某一个点,眼中透出深沉的悲伤。“只是,别人怎样都没有关系,我就是不能去参加池姐的葬礼。看到池姐的葬礼,我好象看到自己的下场:一个独居的老女人,孤孤单单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身边连一个作伴的人都没有。”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对于二十五岁的她来说,那样的画面固然可怕,但是毕竟还在很遥远的未来。

真正教她心惊的,是四十岁、事业正盛的谢雪君话语中透露出的凄凉萧索。

“池姐生前最喜欢跟我开玩笑,说等她哪一天从“晓梦轩”退下来,要我每天早上去敲她的门,以免她突然哪一天在公寓里死掉了,都没有人发现。”谢雪君的眼眶蓦地发红,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下。“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她伸出手,握住谢雪君的手腕。手掌底下瘦弱的手臂轻轻地发着抖。“雪君姐。”

谢雪君伸手擦干眼泪。“老天,我竟然哭了。自从八年前打输那场官司以后,我就没有哭过了……池姐一定会不高兴的,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被我说得好象很惨的样子。何况池姐的人生过得很精采,跟我这个老处女才不一样。”

“雪君姐,妳才不是老处女。”她摇头。“妳是谢大律师呢!”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对啊,我是谢大律师呢!工作多到接不完,这一阵子,根本忙到没有时间睡觉,连作梦都不得安宁。这样下去,不要过劳死就好了,还担心什么孤老终生。”谢雪君叹气,翻个白眼,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软弱感到尴尬。“我到底在想什么?一定是被楼下管理员先生的事吓到,所以才突然发起神经。”

“楼下管理员先生?”她好奇地睁大眼。“他怎么了?”

两个人居住的这栋大厦因为一开始便是设计给单身者--特别是女性--居住的建筑环境,出入管理的制度颇为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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