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徐辉祖看着李景隆失败,对于六十万大军来说,多三万人少三万人根本不影响战局最后的结果,朱允炆也明白这个道理,用三万人增援六十万大军,无疑是个笑话,断后就不一样了,兵败之后,六十万大军很快就会变成一群乌合之众,战斗力下降为零,而这三万生力军断后,将阻止燕军的追杀,让日后重新集结大军成为可能。
***
白沟河北岸的燕军营盘里。
中军帐中,燕王俯首看着地形图,朱隶端杯茶,默默地坐在一旁堆放在地上的兵器上。
“小四,想什么?”看到朱隶端着茶出神,燕王问道。
“我想将一万人的骑兵队交给燕飞,我跟在四爷身边。”
“不可,不是本王不相信燕飞,在战场上,他缺乏你这种判断力。”
朱隶知道燕王说得对,燕飞是个很好的杀手,却不是个很好的统帅,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不知道怎样指挥别人做什么。
“让燕飞带一百名骑兵跟着四爷。”
“不必,燕飞还是留在骑兵队,他和你在一起,才能发挥出他的优势。”
几年的相处,朱隶和燕飞已形成了很深的默契,即使是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两个人通过简单的手势和眼神,也能知道对方要表达什么,这种默契也确实不是一般人所拥有的。
“小四,你是不是对这场大战没有信心?”燕王也端杯茶,坐在朱隶的对面。
与其说燕王在问朱隶,不如说燕王在问自己。如果只是李景隆,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眼前的劲敌是平安,一个跟自己出征几次的勇将,平安熟知燕王用兵之道,本身对兵法也颇有心得,难得的是平安一向身先士卒,敢打敢拼,且武艺高强。展望燕军,能与他一搏的人实在不多,如果朱隶与之对阵当然最好,可是朱隶有更重要的任务,他要以一万人的骑兵抵挡郭英、吴杰十万人的大军,避免燕军腹背受敌。
朱隶摇摇头,信心他是有,虽然会是一场苦战,但李景隆的大军没有主心骨,将士们都不服李景隆,打的顺风顺水了,主帅的命令还有人听,一旦出现败迹,主帅的命令就没有人听了,败军会一发不可收拾。这就是军队主帅的威信在军队中的重要作用。
“四爷,仗打得即使残酷些,也肯定会打赢的,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你认为这一场仗一定会赢?”燕王看着朱隶,他需要从朱隶那里得到信心。
朱隶肯定地点点头:“只要统帅是李景隆,我们一定会赢,李景隆没有号召力,不能在逆境中凝聚大军,南军只要遇到逆境,必败无疑。”
燕王心中释然,这一点燕王不是想不到,之前是有一些紧张了,燕王同朱隶不一样,如果兵败,别说朱允炆舍不得杀朱隶,就是下得了杀手,朱隶也不会做在那里等着朱允炆杀他。
燕王不同,兵败只有一条死路。
正是因为顾虑太多,燕王反而没有朱隶对战局看的那么清。
“本王身边有三宝、房宽,还有软牛甲,小四不必担心。”燕王心中有了信心,脸上轻松地笑了。
***
一河之隔的南岸。
平安的营帐内,平安、瞿能父子,以及平安手下的将领团团围着一张地图。这张地图画的地理位置同燕王手中的一样,但绝不是同样形式的,地图虽然早已不是稀罕的东西,但各将领手中的地图,都是属下们自己画的,所以有些细节也不尽相同。
平安手中的这份地图,在白沟河南岸西北处,有一处缓滩,河水流经这里的时候,虽然河道很宽,但水浅且流速缓慢,非常适合涉水渡河。而这一处,在燕王手中的地图里,并没有标出来。
“侯爷嘱咐小的,侯爷会派人在这里埋下‘揣马蹄’和‘一窝蜂’,请都督逼迫燕军从这里过河。”说话的是武定侯郭英帐下的一名百户,名叫周小光,为人很是机灵。
平安凝视着地图,半晌才道:“侯爷什么时候能布置好这些火药?”
“黎明之前。”
“如果逼迫燕军从这里过河,虽然会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但大军始发,士气高涨,很快会就从慌乱中镇定下来,换个地方重新过河,造成的伤亡也不会很大。”平安缓缓地说。
“都督的意见?”瞿能看着地图问道。
“逼迫他们从这里撤离。”
众人心中皆是一禀。
撤离,不管是鸣金收兵,还是败退而撤,经过一天的惨烈战斗,大军必然伤痛疲惫,届时自然会反映迟钝,且后面大军会推着前面的大军走,即使想换条路,都换不了。
从此路撤离,伤亡必然是从此路进攻的数倍。
但要达到这个效果,平安的大军需要经过一天的苦战,且要死守大营,因为大营一旦失守,燕军很可能不再撤回北岸。
平安锐利的双目扫视众人,众人都坚毅地点点头。这个头点下去,明天,他们就要拼死与燕军厮杀,不能后退半步,否则,隐瞒了燕军两个多月的火器,将派不上用场。
“你回去将这个决定告诉侯爷,还有一个人你让侯爷一定小心,这个人叫朱隶,据我们探子回报,朱隶此次并未担当任何军职,越是这样,越让人不放心。”平安神情凝重地说。
“朱隶这个人,反应敏捷,诡计多端,善于用兵,少数的兵力在他手上,能发挥极大的做用。”瞿能回忆着北平惨败,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谢谢都督提醒,我们侯爷早知道此人。带兵支援大同的王洪将军是侯爷的老友,回来后曾与侯爷仔细说过朱隶的情况。”
大同援军的遭遇,平安等都知道,朱隶在那“一战”中,让所有人都胆寒。
南军损失三万多人,燕军不仅一人未伤,还凭空多出来了万余人,几员老将自问,也没有这份本领。
“各位珍重,小的告退了。”周小光四周一抱拳,退出帐外。
明天这一场大战之后,是否还能见到这些人,只有天知道了,有些人恐怕是最后一面,也许,自己也是他们见到的最后一面。!
第095章 白沟河之战之新兵的命运
蔡忻州今年十六岁,是李景隆六十万大军中的一员,最普通的一员。
蔡忻州军户出身,一生下来注定就是要打仗的,无奈他从小体质就弱,根本不是块当兵的料。但既然是军户,是不是那块料都要从军。
在家里连新年都没过上,蔡忻州就被征集到了山东的德州,在那里训练了三个月,蔡忻州终于能舞动那杆重约二十五、六斤的长枪。
听说明天燕军就会杀过来,蔡忻州很害怕,他从来没有打过仗,十户说只要战鼓一响就往前冲,看见穿跟自己不一样衣服的人就杀,蔡忻州看看自己的手,杀人,太可怕了。
这一夜,蔡忻州紧张得一直睡不着。
相信白沟河两岸近百万人中,睡不着的人很多。
次日,蔡忻州在浩浩荡荡数十万人摆成的长阵中,双手握枪,站在第三排。
在他前面的两排人,右手拿刀,左手拿着盾牌,盾牌是藤甲做成的,非常结实。
距离他们百米远的燕军,站在最前方的是骑兵,而后是藤甲兵和像自己一样的手持长枪或大刀的步兵。
马儿不耐烦地用蹄子刨着地,打着响鼻,很俱声势,蔡忻州倒是不害怕,都督平安早就告诉过他们,燕军善用骑兵,如果用骑兵冲阵,前三排人放他们进来,后面的军士用斩马刀,专斩马腿,骑兵掉下马后,在乱枪杀死。
两军对峙了一会,燕军果然派出了骑兵冲阵,蔡忻州紧张的手都冒汗了,看到己方大旗一动,迅速跟大家向旁退,耳朵里充满了马蹄刨地轰鸣声和燕军的冲杀声,身旁的人刚开始还很有秩序,但慢慢地开始乱了,看不出队形,眼前全是人,耳内马蹄声小了,多了刀枪相撞的金戈和叫喊声,蔡忻州听不出那声音在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是跟着人群,别人他也跑,别人停他也停。
穿着不一样衣服的人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眼前,终于,一个人拿着一把大刀劈向他,蔡忻州吓得呆住了,傻傻地看着迎面劈来的大刀,就在那把大刀劈到眼前时,蔡忻州觉得自己猛地被人拽了一下,拿大刀的人连人带刀,轰然到底,蔡忻州这才看到那个人的胸口被一把枪从后面刺出了一个洞。
“笨蛋!别不动!杀啊!”那人的身后出现一个人,对着蔡忻州怒吼着,又挥舞着枪杀向别人。
蔡忻州认识他,他是带着他们训练的十户。
拽蔡忻州的人他也认识,是和他一样的新兵,但长得比他结实多了。那人拽过蔡忻州,冲他笑笑,也杀向别人。
又有一个人挺枪杀了过来,蔡忻州这会学乖了,闪身避过,那个人见一枪没刺到,并不死缠着蔡忻州,又去攻击别人。蔡忻州环目四望,除了自己拿着枪站在,周围的人都在拼杀,早前救了自己的十户一个人对打两个人。
蔡忻州一咬牙,挺枪刺向与十户对打的两个人中的一个,那人没有防备,被蔡忻州刺中了小腿,单膝跪倒,十户趁势一枪,砸在那人的脑袋上,那人吭都没吭,倒地而死。另一个人见十户太凶猛,吓得跳出了战圈,跑了。
“干的好!就这样!”十户丢下一句话,又投入另一场拼杀。
蔡忻州看着那人脑子里流出红红白白的东西,极为恶心却吐出不来,忽然觉得脑后生风,忙向前一扑,正扑在那死人身上,死人的身体很柔软,还是热的,蔡忻州再也控制不住,张嘴一阵狂吐,连前一晚的残渣都吐了出来。
胃里舒服些,正要翻身站起来,空中洒下一片血雨,淋了蔡忻州一身,一个穿着和蔡忻州一样衣服的人,脖颈中带着一腔热血,在蔡忻州面前躺下。那人一刀没有砍刀蔡忻州,将他旁边的一个人杀了。
看到蔡忻州还未起来,那人的刀又砍了过来,蔡忻州慌忙中举枪一架,合身一个打滚,让过大刀,爬起来撒腿就跑。
就是儿时听老人讲的地狱,也没有这样可怕,蔡忻州害怕极了,他要离开这里,他要回家。
可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蔡忻州认准一个方向,拼命地跑,但是周围的人太多了,他总要避开飞过来的刀枪剑戟,总要拐弯、趴下、翻滚,到最后,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在向什么方向跑,没有人打他,他也不打别人,有人打他,他能避就避,不能避就还击,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身上受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伤,甚至也不知道他杀死了人了没有,当他疲惫得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他绝望的发现,他还在战场中,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鲜血味道,地上躺满了尸体和受伤的人,喊杀和哀号声充斥这耳膜,蔡忻州相信,地狱就是这个样子。
跑不出去了,蔡忻州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一把卷刃了钢刀砍向他的面门……
***
平安做先锋,燕王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但南军的顽强抵抗仍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已经带领着两百多名骑兵冲了七次了,仍然没有冲散平安的长阵,天色已过晌午,双方拼杀了三个多时辰,人员伤亡都很大,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折损了一半多,房宽的大腿也受了伤,草草地用一个撕下的内衣扎着。
朱能仍带着前锋跟平安拼杀,如果在撕不开平安的阵脚,朱能的前锋折损将更严重。
燕王环目四顾,看不到郭英和吴杰的帅旗,朱隶还在有效地阻挡他们的进攻,只要想到朱隶,燕王心中总能浮出一丝暖意,以一万对十万,换成别的将领也许会觉得任务很重,但朱隶接任务的时候,就像让他带十万人打一万人一样轻松。
一夹马腹,燕王率先发起了第八次冲击。
***
平安觉得今天的太阳像是粘在了天空上,纹丝不动。
还未到夏季,河边吹过来的风虽然带着血腥的气味,却仍是凉凉的,但平安的身上。汗水和血水已浸透了衣服,沉重的盔甲使得浑身愈发的燥热,手中的钢枪已挑折了七八杆了,燕军仍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早听说朱能是员猛将,今天是领教了,无休无止的进攻,扔下一批又一批的尸体,朱能像被神灵控制了的战将,不知疲倦地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自己的几员大将全都折在了他的手上,平安也亲自与朱能对阵两次,不分胜负,双方打得实在没力气了,退出战圈休息片刻,重新再打。
平安不知道自己的阵势还能坚持多久,这几天训练布阵时,平安心底也犹豫过,他今天的这种布阵方式是很残忍的,将所有的新兵都送到了前面,中军阵重于防守,一层一层地抵挡,新兵即使不敌,后面还有老兵撑着,但新兵却无法逃跑,从最前沿到平安所在,中军阵绵延半里,战场上打起来根本不辨东南西北,围在最核心的新兵,想逃出来,几乎不可能,只能拼命的厮杀。
也正是如此残酷的布局,燕军气势汹涌的进攻,始终没有撕开裂口,但是,平安知道,就要挡不住了。
天快些黑吧,只要再坚持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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