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冷冰冰待他,这给她一种好分裂的感觉。如果早个十年五年,又会怎样?想必早对他投降,什么也愿意。
祖颖离开房间,轻掩上门。可惜她早不是当年的薛祖颖,那个天真的女孩已经离她好远。
来到厨房装填冰块,她心里感到荒谬。莫非天生奴性太强,平时侍候那些刁钻古怪的大作家还不够,这会儿还来给柴仲森使唤?可恶的是,她又干么要心软?
拿了冰袋,进房,坐在床边,帮柴大病人敷额。小心地拨开他额前的发,将冰袋放上他的额头。
柴仲森合着眼说了句:“谢谢你。”
祖颖没立刻走开,她坐在床边看顾他。
柴仲森躺着,黑发散在脸侧,长睫轻掩着,睡容沉静俊美。这迷人的家伙,即使在睡着的时候犹魅力不减,光是看着他,她的心就莫名骚动起来。
他穿著睡服,贴身薄软的衣料,隐约地刻画出他的肌肉线条。尤其是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令她想入非非,不禁幻想埋在那里的滋味。
他有股特殊的魅力,不说话时,令人觉得冷漠,不易亲近。说话时,眼色犀利,口气带股傲慢,有时会分不清他在开玩笑,还是在揶揄人。这男人在出版界是出名的怪脾气,写稿奇慢,偏偏一出书就卖到缺货,夺奖无数。
他个性中有股奇异的偏执和蛮劲,许是因为这样,当身边追求她的人一个个被她的软钉子击退时,他还坚持着陪在左右。
扪心自问,她是感动的。
现代人工作繁忙,谁有耐性跟你搞暧味?快餐爱情到处都是,你不爱我,我也没闲工夫浪费时间,谁还耐得住长久恋着一个人的苦?
可是柴仲森竟这么跟她耗了快三年,害她渐渐习惯有他陪。嘴里嚷着只是朋友;心却早己依赖着他,跟他吃喝玩乐,是那么天经地义。她狡猾,不肯承认彼此的关系,满以为就这么暧昧下去,也是种幸福。可是柴仲森这次会在电台说出那样的话,可见是逼急了,唉,这份感情该怎么办?真苦恼啊!
祖颖默默坐了会儿,起身离开,到厨房淘米煮粥。
淘洗白米时,手掌沁在水里搓洗,想起过去热恋时为男友煮饭的情形,不禁曦嘘。
煮香菇粥,进房想叫醒柴仲森,看他睡得沉,不忍吵醒他。
这时,天色暗了,从窗外,隔着院子,可以看见前头的路灯亮了起来。
祖颖写张便条,放在书桌。临走前帮柴仲森替换冰袋,看他睡得像个无辜的孩子,她怜惜地笑了,想了想,去将便条揉掉了。
她拎着柜上的钥匙,到附近的面包店。她想着,柴仲森病了,不方便出门,决定帮他买一些面包搁在家里。正值下班时间,面包店挤满人,一架架刚出炉的面包车推出来,人群便涌上去争取。有位女士牵着小孩,抢挟面包时,小孩被人群推撞,跌倒了。
“小心!”祖颖及时抱住孩子,高跟鞋一滑,整个人往后摔跌在地,手里还圈抱着小孩。
“哎呀!不要紧吧?”妈妈吓得忙跟祖颖道歉。
小孩在祖颖怀里咕咕笑起来,祖颖抱着这团软东西,不禁也笑了。
“抱……”小男孩转身攀住祖颖的脖子。
“好。”祖颖起身,顺手将他抱起,男孩的妈妈也笑了,祖颖问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男孩伸手在祖颖脸上乱摸。
“姨……姨……”口齿不清地嚷着。
“他很重吧?”妈妈接过孩子。
“不会啦。”祖颖笑着,拍拍身上的灰尘。
“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祖颖觉得男孩好可爱,摸摸他的头,然后转身去挑面包了。
望着一个个饱满松软的面包,揣想着柴仲森喜欢的口味,心里涨满着温暖,一股奇异的骚动在心坎翻涌。
是什么?这骚动的是什么哪?她不敢细想。拎着刚出炉还热着的面包,走向柴仲森的住处。她怀疑着自己根本已爱上柴仲森。
取出钥匙,开门进屋,穿过院子,回到屋内。
柴仲森已经醒了,坐在那一盏从天花板垂吊下来,有着美丽彩绘的美术灯下。穿著蓝色睡袍,他就坐在餐桌前,正瞅着粥发呆。
较一般男人阴柔的侧影,散发着一种寂寞的氛围,分明是坐在灯下,却觉得他的人陷在黑暗里。
他本来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见到她,表情迷惘。
祖颖扔下钥匙,脱了外套走进来。“怎样?好多没?”她过去,将袋子挂在椅子边缘。“我买了一些面包。吃西药不能空腹,这几天要是懒得煮,就吃面包吧。”祖颖将面包一个个取出来,放在餐桌中央盛着一些苹果的木盘子里。
柴仲森盯着她看,像还在梦里。
祖颖眨着慧黠的眼睛,瞄瞄他。“还没醒啊?”摸摸他的额头。“嗯,退烧了。”
“还以为你走了。”他反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神竟是哀伤的。
祖颖怔住,望着那双黑眸,它们黑暗深邃,像具有魔力的磁石,在那刹将她整个人吞进那两潭黑暗的漩涡里。这样看着他的眼睛,竟有沦陷的感觉,只因那双黑眸透着寂寞……
祖颖忐忑了;心跳慢了一拍,差点就情不自禁要抱抱他,给他安慰。也不懂为什么会忽然有这股冲动,强烈地想安慰他,仿佛那双黑眸里的寂寞和哀伤,是与她心意相通的。
祖颖忍下冲动,轻轻抽回手,回避他的视线。
“喝了粥,该要吃药了,我也饿了。”祖颖坐下,也给自己添了一碗,她捧着碗吹着热粥,心却像滚着的沸水,静不下,奇怪的是,明明与他隔着张长桌,他的存在感却非常强烈,不用抬头,她的皮肤也能因感觉到他的视线,起了兴奋的疙瘩,就好象连空气都充斥他的费洛蒙,那是一种混着檀香,很东方的气味,一种属于柴仲森的情调。象沉重、刺绣华丽的厚毯,无边无际将她遮蔽,秘密包裹,困在只属于他的空间里……
祖颖将自己纷乱的情绪,归咎于柴仲森太强烈的个人特质,还有之前关于他说的那些他们酒后乱性的窘事,以至于此刻跟他独处,不再像以往那么自在坦率。不过,这虽然只对她产生困扰,祖颖瞄他一眼,他正望着她喝粥,他的表情和动作从容不迫,很是惬意,甚至还不时对她挑衅地挑挑眉,嘴角带着笑意。
“要不要听音乐?”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柴仲森走过去蹲在电视柜前,挑了张CD播放,灯号闪烁,吐出蓝色光晕,随音乐节奏闪动。乐声自音箱流泄,祖颖认出曲子。
“是萧邦的波兰舞曲。”
柴仲森赞赏地眼色一亮。问她:“好听吗?”
“嗯。”祖颖捧着粥,微笑道:“蓝天,绿树,白云,碧绿的草原,懒洋洋地和朋友们坐在草地野餐,吃蛋糕点心,做日光浴……”笑盈盈看着他,她说:“这首曲子,营造的就是这样的氛围,不开心时听一听,整个人就活起来。”
“讲得好。”柴仲森回来坐下。“萧邦还有一首曲子,我很喜欢。”
“是那首离别曲吗?”
“对、离别曲。”他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祖颖心里惊叹,但没说出口,低头,微笑地啜了口粥。只因发现与他契合的小事件;心里竟莫名地好开心。
“那么,你应该也熟悉贝多芬的曲子吧?有一首很动人,我有时会一个人坐在院里的躺椅,啜着酒,静静听,欣赏着夜色。”
“月光钢琴奏鸣曲,是吧?”
看着祖颖澄亮的眼睛,听着她慧黠的话语,柴仲森感觉有股暖流悄悄漫过心坎。
“是,你说对了,就是月光钢琴奏鸣曲。听那首曲子,仿佛真能感觉到月光映上了脸庞……”他黯然地想,假使能永远这样望着她,跟她说着话,听听音乐,吃吃喝竭,该是多美好的事。尤其在夜晚,跟这样的可人儿共处,多么愉快。
“你懂得真多。”柴仲森赞美,同时感到寂寞。太清楚,为什么只对祖颖心动,为什么不能移情他人。那种共鸣感,只有她有。觅到了这种感觉,同时心里像让人落了锁,而只有她有钥匙。
这感触就像有人打开宝库,叫你看一眼里边的宝藏,却在瞬间关上,取走钥匙。是那瞬炫目的感动,记住了,所以心才会失落了。他看见祖颖,记住她曾给的惊奇,和许多个瞬间的共鸣。
从此心就不再是自己的,记忆被残酷地盖上戳记,标示着开始迷失的地方,迷失在她的美丽里,一瞥一笑里。
他陷得深,可恨的是她没有。在这会意的浪漫时刻,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吗?因为我的前任男友是玩音乐的,那阵子我跟着听了很多。”
看吧,她要是够仁慈,就不会在爱她的男人面前提这个。
柴仲森凛容道:“你煮的粥很好吃,很有家常味。”刻意忽略她刚刚提的前任男友,努力制止自己去想她与前任男友的事。
祖颖又说:“只要用心的去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学到很多事,像这个粥就是跟一个老师学的,他是我的初恋情人,以前帮我补习功课,会熬粥给我吃。”
“换个话题。”他从齿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该死,他得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掐她脖子。
“我同意。”她点头,云淡风轻地喝着粥。
然而柴仲森已经陷入她的前任男友、初恋情人的梦魇里,无法不胡思乱想、不胡乱猜测,不嫉妒愤怒气恼跟疯狂!
终于,他忍不住,发脾气了。“你真狠。”
“是吗?”祖颖垂着眼,吹凉粥。
“明知我喜欢你,还提什么前任男友、初恋情人。”他眼中叫着怒火。
就在刚刚,他害她心慌意乱。而现在,像为了抵抗心里对他燃起的感觉,祖颖恶意地说:“我还少讲一位,是我念大学时认识的美术系同学,所以我对西洋画史也很熟。我一旦喜欢个人,就会拚命了解关于对方的一切,我以为这能使得我们的感情更深入,可惜的是,我不知道太亲昵的关系会令人觉得有包袱,也忘了人类的本质是喜新厌旧的,时间太长,热情有限。”
他撇下碗筷,无心用餐了。“很好,说得很仔细,仿佛我不会痛。”现在,他的眼眸结着厚厚的冰霜,他伸直长腿,双手盘在胸前,觑着她,像做好准备,对抗她给的种种刺激。
祖颖抬眼瞄瞄他,像在衡量他的反应。
柴仲森则是对她挑衅地挑眉问:“怎么?还要说吗?”那自负的表情,好象不管她说什么都无所渭,这更激起她的脾气,她说得更彻底——“初恋的那位老师,曾说过不管压力多大,都不妥协,就算丢了教职,也要跟我一起。他要我跟他对抗外界的风雨,要我发誓不会屈服旁人的压力。可是后来他却先放弃了……现在我仍忘不了他,很想问他为什么把我撇下了?”祖颖激动的口气,像是在发泄什么积郁已久的情绪。
柴仲森的表情莫测高深,一双黑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好,尽管说,说到你高兴为止。”懒洋洋的口气,甚至是带着鼓励的。
还要听?祖颖眯起眼睛。这家伙不懂什么叫伤心吗?真以为自己很坚强吗?祖颖坐直了,也学他双手盘在胸前,挺胸道——
“第二任男友,美术系学生,很会劈腿,同时跟很多人交往。但是当我要求分手,他竟发神经地吵着要跳楼,说什么我是他今生的挚爱,到现在我也忘不了他,想问他为什么?
这么喜欢我却还能同时跟别的女人交往?他对我是真心的吗?当初嚷着要跳楼是真的伤心,还是只是无法接受我先提分手?
“她铿锵有力地又说了一大串话,渴了,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茶,怪怪,讲着讲着竟火大了。
他不阻止,还扇风点火地鼓励着:“很好,五分钟,说了五分钟,还有吗?”
祖颖奇怪地睨着他,他是在逞强吗?重伤得还不够喔?还要听?很好,以为她不敢讲吗?祖颖清清喉咙,继续打击柴仲森——
“第三任,这个精彩了,我爱得死去活来,九死一生。他搞音乐的,很有才气,脾气坏了点,但是真的有魅力。跟他恋爱浪漫极了,简直像在演澳洲偶像剧。因为他真的有才华,所以当唱片界老板都不想帮他出唱片,他希望我赞助时,我就偷偷拿家里的房子抵押给银行,帮他出唱片,后来……”
祖颖顿了顿,又灌了好大口茶,接续道:“后来唱片销量不佳,家里房子被拍卖了,我被追债,他却销声匿迹,逃得无影无踪,我真想问他,当年他爱我?还是只想利用我?我真不明白他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讲完了?”
讲到这一任,她的口气不只愤怒,还带着恨意,身体也不禁微微地颤抖,像心底藏着座沉寂很久的火山,就要爆发。
祖颖气愤道:“那间房子我一定要买回来,我现在没心思跟人谈感情,我只想努力工作把房子买回来。”
“所以只要把房子买回来,对得起家人了,你就愿意跟人谈恋爱了?”
他对这个比较有兴趣。房子好解决,凭他的经济能力,买栋房子当作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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