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临现场的,多是出版界名人,还有姜小姐的书迷。祖颖主持告别式,柴仲森找来阿J和他的朋友们在场帮忙。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祖颖穿著黑色套装,襟前别着百合花,她站在台上,简短地向与会者致词,并简介姜绿绣的著作。
然后,对着麦克风,她目眶殷红,哽咽道:“……遵照姜小姐的遗愿,我在此,为她念首诗,向她道别。这是波兰女诗人辛波丝卡写的‘广告’。”
柴仲森将记着诗的卡片,递给祖颖。祖颖红着眼,一字字朗诵,她难过的表情,令他揪心,他站在她身旁,讲台后,他紧握着她的手,给她支持。
祖颖一字字清晰地说:“我是一颗镇静剂,我居家有效,我上班管用,我考试,我出庭,我小心修补破裂的陶器——你所要做的只是服用我,在舌下溶解我。你所要做的只是吞下我,用水将我洗尽。”
忽然群众低呼,一只白鸽从窗口飞进来,停在讲台边。祖颖怔住,泪夺眶而出。白鸽咕咕地啄了啄讲台,停住不走,像等着祖颖念诗。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感到不可思议。
是你吗?绿绣?祖颖拭去眼角的泪,继续朗诵——“我知道如何对付不幸,如何熬过噩讯,挫不义的锋芒,补上帚的缺席,帮忙你挑选未亡人的丧服。你还在等什么——对化学的热情要有信心。”
祖颖顿了顿,深吸口气,又说:“你还只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你真的该设法平静下来。谁说,一定得勇敢地面对人生?把你的深渊交给我——我将用柔软的字眼标明它,你将会感激,能够四肢落地。把你的灵魂卖给我。没有其它的买主会出现。没有其它的恶魔存在。”
在祖颖轻软略带沙哑的嗓音里,台下众人低着头,或哽咽,或啜泣。白鹄咕咕地听祖颖将诗念完,祖颖收好诗卡,凝视着白鸽,伸手摸它,它却啄了一下她的指尖,像讨厌被碰触,它振翅,飞走了。
柴仲森搂住祖颖,接替剩下的工作。他对宾客们陈述葬礼进行的方式,谢绝瞻仰遗容的手续,然后神父接过麦克风,带领大家吟唱诗歌,在庄严肃穆的气氛里,结束葬礼。
姜绿绣的葬礼妥善地完成后,祖颖正式向出版社递出辞呈。
“你要去哪?有别的出版社挖你吗?”总监很惊讶。
“做得好好的,干么辞职?”主编诧异。
“我累了。”祖颖婉拒出版社的慰留。“我想好好休息一阵子。”
最后祖颖在老板的坚持下,办理留职停薪,开始放大假。
她的假期全让柴仲森安排,她不用动脑,全心当个跟班。
柴仲森将两人的行李打包好,带祖颖去坐火车。
“要去哪?”
“去流浪。”
他们跳上火车,非假日时间,火车里空荡荡,柴qi书+奇书…齐书仲森拉着她穿过一节节车厢。
“流浪?真的吗?”
“真的啊。”他回头,对她笑了笑。
“流浪到哪?”祖颖纳闷。
“有目的地就不叫流浪了。”他牵着她的手。
祖颖停步,指着走道旁的座位。“我们的位子在这里!”
“不,我不坐。”
“是这里没错啊!”祖颖核对票根,但柴仲森却拉着她继续往另一节车厢走。“柴仲森?柴仲森?”祖颖莫名地被他一路往车尾拖,他们在晃动的火车上,钻过一节节车厢,一直到最后的一节车厢。
“到底了,柴仲森!”已经是车长室了。穿制服的车长瞄他们一眼,低头继续核对他手里的纪录表。
祖颖悄声问柴仲森:“你到底想干么?这里没座位啊。”
祖颖环顾这间小小的末端车厢,只有两排靠窗的横式长型座位,和一些突兀的银色方箱,里边应该是操控火车的按钮,车长座位有一张小桌,上边有火车的监控仪表板。
这里阴暗、潮湿,有汽油味。
但柴仲森推开最底的一扇门,冷空气一下子扑进来,拂起她的发,阳光洒进来,外头一大片绿色风景,弯弯曲曲的铁轨急速延伸着……
祖颖被这个画面震慑住,好奇妙的风景!看着蓝天白云,两旁山野风景,火车吐出一截截铁轨,风呼呼地吹,送来青草的香味。
“来,”他拉祖颖出来,关上门,离开车长室,和她握着车末的铁栏杆,与她并肩站着欣赏风景。
因为没有窗的阻挡,疾风直接拍打着他们。
“感觉怎样?”他转头,笑问她。
她深吸口气,开心了。“好舒服!你怎么知道有这么棒的地方?”祖颖趴在栏杆上头,看着他。
“这是特别座,站在这看火车吞噬铁轨,看绵延不绝的风景,有种与世隔绝、很宁静的感受,以前写不出稿子,我都来这里站很久,吹吹风,让脑袋放空,好好休息。”
他搂住她的腰。“这才叫休息,什么都不想,只看美丽的风景。”
祖颖将头轻轻靠着他的肩膀,望着田野,满足地叹息。“跟你在一起,真快乐。”
“现在有没有觉得,之前一直拒绝我是你的损失?”
祖颖哈哈笑。
柴仲森将身后的背包拿下,打开背包,拿出一朵红玫瑰。“我现在正式跟你求婚。”
祖颖眼睛一亮,接下玫瑰。闻了闻,打喷嚏。“哈啾……”
“该不会对花粉过敏吧?”他感到不妙。
柴仲森看她将花按在胸前,很可爱地对他笑着。“柴仲森,我答应你。”
“我应该非常高兴……”他幽默道:“不过可能追你的过程太辛苦了,现在你答应,我竟然不敢太高兴,你不会反悔吧?”
她哈哈笑,又打了个喷嚏。然后她觑着他,眼里泪光闪烁。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就算会被我爸修理,我也不后悔。”
这时火车钻入地下道,白昼骤黑,不见五指的地下道里边,像另一个世界,祖颖啧啧称奇,看铁道里偶有零星的红色灯火闪过,两边还有一小个一小个工作室,还有几个模糊的穿制服的影子,那是铁路局的工作人员。
黑影幢幢,点点零星的光影里,柴仲森吻了薛祖颖,他们拥抱着,像藏在一个秘密的天地里,被一股强烈的幸福感包围着。
晴朗的午后,柴仲森和薛祖颖邀来薛刚,他们三人在柴家院里,一人一盆柏树盆栽,忙着造盆景。
“我不可能让你娶祖颖,你是澳洲人,澳洲人里面有美国鬼子英国鬼子,当年杀了我们很多同胞!”
薛刚一边说,一边拿把剪刀,咻咻咻地修剪树枝。这个好玩,他玩出兴趣了。
“爸,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好不好?”祖颖也拿着把锉刀,削树皮准备接枝。
“不能这样。”柴仲森纠正薛刚的动作。“钢线要从这边绕,才能矫得漂亮!”他示范给薛刚看。
薛刚照着柴仲森教的重绕钢丝,但继续骂柴仲森:“国仇家恨我不会忘记……从这边吗?我想让它往这边长……”
“那么——”柴仲森握住薛刚的手,教他处理。“你要先将它往这边拐过去。”
“爸,你随便一句话,柴仲森就把头发理了,你就答应我们的婚事嘛。”
“我要再观察观察。”
祖颖跟柴仲森交换个眼色,她摇头叹气,一副拿她爸没辙的样子。
祖颖跟父亲说:“爸,今天你留下来吃饭,柴仲森要做饭给你吃。”
“喔。”薛刚心里得意,表面上还是装作没什么。“我吃饭很挑的,你会煮什么?我先听看看菜色怎样。”跩得很咧!
柴仲森很有耐心地忍耐着薛刚的刁难,他好声好气地说:“都是些家常菜,麻婆豆腐、蚂蚁上树、滑蛋虾仁、铁板豆腐……”
“还有蛋糕。”柴仲森说道。
“蛋糕?我又不吃蛋糕。”薛刚继续机车,他抱定主意要一直刁难这小子,看看他多有诚意。
“可是一定要有蛋糕啊!”祖颖跟父亲说。
“因为今天是伯父的生日。”柴仲森接话。
“是今天吗?”薛刚楞住。
傍晚,薛小弟跟李蓉蓉也来了。
“爸,蓉蓉买了一套西装给你。”薛小弟将西装拎给父亲。“你试穿看看。”
薛刚觑着他们俩,嘀咕着:“真不象话…”
“爸,今天你生日,不可以发脾气。”祖颖打圆场,推父亲进去换西装,朝李蓉蓉眨眨眼,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古子用丰盛的晚餐,帮薛刚唱生日快乐歌,薛刚许了愿,吹熄蜡烛。
“爸,你许什么愿?”祖颖问。
“我不说。”薛刚切蛋糕。他希望一对儿女都幸福。
“爸,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薛小弟急着表明来意。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说,又要我答应你跟李小姐的婚事对不对?”
薛刚烦躁地拒绝。“不行,两人年纪差那么多,等你们交往超过半年再说。”
恋爱是冲动的,都全部昏头了。
“那怎么办?”薛小弟离开座位,躲在姊姊身后。“爸,你要抱孙子了。”
啊咂!刀子飞出去,打在柴仲森身上,幸好是塑料刀。
“你说什么?”薛刚跳起来瞪着儿子。“给我出来!”
“伯父,我也有话说。”柴仲森赶快转移话题。
很好,薛小弟立刻躲到柴仲森后头,这只好象比较能保护他。
薛刚瞪着柴仲森。“你,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跟祖颖要结婚,不准!听见没?薛家勤,你躲在人家后面干么?给我出来!”这件比较大条,先处理。
“伯父,不是的,我是要说别的。”柴仲森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薛刚。
“生日快乐!”
“这是什么?”
“礼物。”
“礼物?”薛刚拆了袋子,取出一叠文件。
祖颖跟薛小弟和李蓉蓉全好奇地过来了,围在薛刚身旁。
李蓉蓉说:“这是房契啊……”
薛小弟瞠大眼。“靠,大手笔喔。”
祖颖也看清了。“等等,这是……”
“我的房子!”薛刚揪住房契惊呼。是的,N年前被女儿搞掉的房子,又回到他手上了。餐桌上,杯盘狼藉。
门外屋檐下,阶梯上坐着两个人,肩靠着肩欣赏夜景,旁边还点着蚊香,驱跑杀风景的蚊子。
“你猜我弟会怎样?皮会不会被扒下来?”祖颖笑问柴仲森。
弟弟开着李蓉蓉的跑车送爸爸回家,他们今晚有得谈了。“孩子都有了,你爸会答应,”柴仲森搂着祖颖。
“干脆啊,婚礼跟我们一起办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去买了那间房子?”
“唉,过程还挺曲折的,不过总算是让我买到了。”
“你真有心。”祖颖靠着他的肩膀。
“刚办完葬礼,就筹备婚礼,这样好吗,”
“有什么关系。”柴仲森抚着她的发。
“结婚以后,我要做什么呢?没工作了……”
“专心照顾我啊。”
祖颖笑了,她又问:“那婚礼要在哪举行?”
“你喜欢饭店还是教堂?”
“我们要不要拍婚纱照?”
“要。”
“你爸那边要请几个人?”
“明天我们拟名单。”
“要不要做饼?”
“当然。”
“我爸喜欢传统的婚礼。”祖颖强调。
“我爸可能会要求我们按澳洲的方式举行婚礼。”
“惨了……”唉,前途堪虑啊!
“如果他们谈不拢,我们就去公证。”
薛刚坐在客厅,拿着把扇子扇风,研究柴仲森给的房契。他蹙着眉头,不知是高兴还是……
“你猜猜,我爸现在心情怎样?”薛小弟右脸瘀青,问坐在身旁哭肿眼睛的女人。
“我看不出来。”李蓉蓉眼泪又掉下来,打从他们离开柴家,回到这里,然后他们父子为她争执吵架,跟着薛父一巴掌打在她心爱的薛小弟脸上,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自己巴薛小弟是一回事,但看到别人巴他又是另一回事了。而且薛伯父巴得很大力,薛小弟脸上的五指山不只红,还很肿。
“欸,你不要哭了。”
“可是我好心疼。”李蓉蓉帮薛小弟搽万金油。
“现在几点?”薛小弟小声问。
蓉抽抽噎噎地说:“已经凌晨一点了。”
“一点?华纳威秀那边的店开到三点,我们去那里庆祝好了。”
“咦?”她傻住,一头雾水。“庆祝什么?”眼前看不到任何值得庆祝的事。
薛小弟瞄她一眼,微笑地说:“傻瓜,庆祝我爸同意我们的婚事啊。”
“有吗?”
“有啊。”
李蓉蓉拽眉沉思。“刚刚没听见他有答应啊……”刚刚薛刚只是暴跳如雷地责骂薛小弟让她怀孕。
“你以为我脸上这一巴掌是白挨的啊?我跟你说,我爸已经答应了。你都怀孕了,我爸这人最负责了,他不可能丢下你不管,对不对,爸?”家勤忽然问起前方老人,他知道老爸耳朵最厉害,他在一边看房契,一边偷听他们讲话。
“对。”薛刚扇着风,头也没抬地说:“我不可能丢下李蓉蓉不管,我顶多叫自己的儿子滚蛋。李小姐是无辜的,我会照顾她。”
“照顾她就等于是照顾我,不如直接照顾我吧?”薛小弟呵呵笑。
“你还想被揍是不是?”薛刚问。
李蓉蓉低头笑,这对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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