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比？”直到这一刻，刘宇凡才想起来，自己还一直没问比赛规则呢。
如果是正常的钢琴比赛，自然是一个人弹一首，然后由评委来打分，决定胜负。可两个人此刻的比赛，却具有一定赌斗的性质，如此一来，这样的方式却是不太适合了，特别是两个评委又分别是两个人的老师，在这样的情形下，打分难免会有所偏颇。
只是，如果不这样比，又能怎么比呢？钢琴演奏水平的高低，错非两人相差太大，而在彼此都为专业的情况下，谁好谁坏，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真要评判出个谁高谁低，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岂料，听着刘宇凡的问题，林锋却似是早就想好了一般，微昂着下巴，带着一丝挑衅的味道说道：“很简单，我们一人一曲，挑自认为拿手的，弹完一个主题后对方继续往下接，然后换另一方弹，对方接，一直到哪个个接不下去为止就算输，如何？”
听着林锋的这番话，场下一片哗然。要知道，此刻的舞台麦克风已经打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可以清清楚楚的传到音乐厅的任何一个角落。听着林锋这样的比赛条件，那些学钢琴的学生们顿时议论成了一片。
“我晕，还有这样比法的？”
“是啊，随意出题，一个人弹另一个人接，这得有多广泛的演奏量和记忆力啊。”
“这样很不公平，如果一个人选的正好是另一个人不熟悉的领域怎么办？一曲就下场了。”
“切，这你都不懂，这比得就是一个涉猎量，看谁弹过的曲子多。”
……
台下在议论，舞台侧方并排坐着的两位老师，也都微微皱起了眉头。的确这样的比赛方式很出乎他们的意料，按着林锋这样的条件，根本不用他们评判，胜负几乎是当场就能分出来了。这比的根本就是演奏曲子的广度，而且两个人互相给对方出题，选的曲子肯定是自认为难的和生僻的，这很容易就会造成另外一个人接不下去的情况，胜负带有很大的运气成分。
2号音乐厅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一个手持三角架，肩背相机包的男人急切地闯了进来。
“呼，还没开始，还好赶了！”看着舞台前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李立暗吁了一口气，随即立刻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把器材架好。
现在杂志社的主编可是给他授权了，专门跟踪采访有关刘宇凡的一切新闻。这段时间李立没事就在附中门前晃悠，打听有关刘宇凡的新闻。听到学校里居然发生了“斗琴”这样的大新闻，而且主角之一正是他采访的对象刘宇凡，李立忙着收拾器材就赶了过来。
“这小子还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一声，枉我请他吃了那么多次饭。”李立看着台的刘宇凡，嘿嘿笑道。
不过这事原也怪不得刘宇凡，事情突然而起，刘宇凡也完全是被逼到那个份儿才不得不应战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带有斗气性质的比赛，自然不好意思通知这位大记者。好在李立这段时间就在附中晃悠，这才在听了消息之后能够第一时间赶过来。
架好摄像机，又把手里的d2000调试好，李立这才松了一口气。多点设备总是没错的，免得错过了精彩镜头。
舞台，听到林锋的提议，刘宇凡也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他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伙居然真的偶像剧看多了，居然想到用这样的方式来比赛。不过惊讶只是瞬间的事情，随即他便平静了下来。别人可能会怕林锋这样的提议，不过对于刘宇凡来讲，他还真不怕。
凌远也是，听了林锋的提议后，她只是微微感到有些意外，随即想到刘宇凡的师承，又觉得有些暗暗好笑。
“这个孩子啊，太自大了点，他大概不知道宇凡背后那位老师的厉害。呵呵。”凌远心里暗笑着，随即思绪穿越回二十多年前，想起了一起在中央音乐学院的那段时光。
“莫主任那时候，可是号称钢琴系的活字典啊，他调教出来的学生，岂会在钢琴曲目的广度落后于人？这个林锋，这次怕是要栽跟头喽。”眼看着身边的王震先，凌远也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估计也是对自己的学生信心十足。比起凌远来，王震先来中音的时间明显要晚些，对于莫言的事情，他并不知道，因此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学生面对的，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对手。
“好啊，就按你说的，你先请。”林锋这番话，也激起了刘宇凡的好胜心。说实话，对于钢琴技术，他或许还有需要磨练的地方，可要说到涉猎曲子的广度，在他见过的这些所谓的“高手”中，还真没几个能入得他的眼睛。就算是从海外回来的那位莫曦，两个人私下切磋的时候，也对他近乎全知的涉猎广度羡慕不已。很多她根本叫不来的作曲家的作品，刘宇凡都是信手掂来，举重若轻。
当然，后来莫曦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也受莫言的影响，有了很大的进步。越是和老爸学习的时间长，她便越是惊讶于父亲对于钢琴技巧掌握之深，涉猎之广。原以为自己在柯蒂斯音乐学院学成，走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一览众山小了，却不料在父亲这里还是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还是你先来好了，免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听到刘宇凡的话，林锋骄傲地说道。
“好，既然这样，我就先来了。”刘宇凡才不会跟他讲什么所谓的义气，事儿是他挑起来的，自己占些先也是理所应当的。
当下略微思考了一番，刘宇凡便伸手演奏了起来。
双手齐齐扬起，朝着大斯坦威的中低音区落去。双臂的重量通畅无比地透过腕子，传递给琴键的手指，顿时，两记极为浑厚通透的和弦响起。
同时，刘宇凡的右脚也深深地踩下了延音踏板。钢琴的止音毡完全弹起，琴弦充分震动，发出的巨大声响如同奔涌的巨浪般，势不可挡！
随即，左手下探到更低的低音区，一阵细密的小指小动作，带起一串沉闷的音流。虽然声音很低，但听去却致密而紧实，如同一连串的滚珠般，疾速滚过众人的耳膜。
“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听去这么耳生啊。”
“不知道，从来没弹过，不过看去很难的样子。”
“岂止是很难，你看刚刚那个左手的琶音，那个速度，天啊，比《革命练习曲》的琶音还要快！”
“切，你就知道革命练习曲，拜托那曲子不算太难好不好。”
……
见刘宇凡这记出手，台下的学生们都小声议论起来。他们中间的大多数，都没有听过这首曲子，更不用说弹过了，只有极少数的人，对这首曲子有印象。
不过，这曲子却是瞒不过台的两位评委老师，耳听得刘宇凡来就弹起这首曲子，两个人的表情俱是一惊。随即凌远的脸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神情，而王震先看向台自己的学生林锋，表情却是有些沉重。
“是《唐璜》！”几乎是在刘宇凡出手的瞬间，两位评委就已经听出了刘宇凡演奏的曲目。只是他们没想到，刘宇凡选择的第一首曲子，就是这首号称钢琴最难乐曲的李斯特钢琴曲《唐璜》！
274章 斗琴（二）
i第二百七十四章斗琴二
《唐璜的回忆》是一部取材于莫扎特歌剧《唐璜》的歌剧幻想曲。i莫扎特的歌剧《唐璜》本来长约两个半小时，被李斯特改编后，成了简短的钢琴曲。钢琴曲没有删除歌剧中的一个音符，整首曲子无论是节奏还是技巧，都是难度非常高的。《唐璜的回忆》被称为是最难的钢琴曲之一，鲜少有人弹奏。李斯特41年写下这部作品并77年以双钢琴协奏曲的形式公开。
李斯特是一位十分有名的钢琴家，更是一位十分富有争议的钢琴家，喜欢他的人认为他就是钢琴之神，对他的任何一首钢琴曲都奉为圭臬，但不喜欢他的人，讨厌得也很彻底，更有甚者称其钢琴作品就是“技巧的堆砌”。
当然，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都无法抹掉李斯特在钢琴历史的重要地位。每四年一届的荷兰李斯特国际钢琴比赛，更是被称为世界最高级别的钢琴赛事之一。因为其比赛规格高，难度大，评委评判标准严格，能够从李斯特杯捧回金奖的人，向来被视为真正的国际顶级水准。甚至有因为评委太严格，而出现第一名空缺的情况。而在中国，在这样的国际赛事取得过第一名的钢琴家，唯有李云迪一人而已，他也被公认为中国的“钢琴王子”。不像林锋这样自封的，而是真正意义的古典音乐界的“钢琴王子”。
其实，刘宇凡在第一首曲子就选择这首《唐璜的回忆》，并不是因为他的生僻。事实，但凡经历过国际赛事的，或是钢琴专业水平达到一定程度的，对这首曲子都不陌生。《唐璜的回忆》可以算是艰深的钢琴之后几座巨大的堡垒之一，能够演奏它，本身就说明了演奏者的水平。
是《唐璜的回忆》！听到刘宇凡的演奏，林锋的神情微微一变。他是自大，但是没有自大到糊涂的程度。之前对刘宇凡的印象，还停留在那’ir。虽然那首曲子火得不得了，但在林锋这样的专业学生眼里，其难度不值一提。不过，此刻刘宇凡演奏的居然是这首《唐璜的回忆》，这就不由得他不重视了。
没有任何一位钢琴家能够忽视可以演奏《唐璜的回忆》的人，别说是林锋，就连凌远和王震先也做不到。看着在钢琴前挥洒自如的刘宇凡，两位评委都是暗自点头！
刘宇凡的双手在琴键飞舞自如，虽然全曲都是大跨度的和弦和高速的跑动，但在他的脸见不到一丝勉强之色。乐句之间的过渡更是纯熟自然，没有一丝生涩。能够将《唐璜的回忆》演奏到这样的程度，这样的学生在附中一把手能数得过来。
其实，到附中或是中央音乐学院这样的程度，老师给予学生的指导，大多已经不是技术层面的东西了。能够得了这些学校，学生们在技术早已经不存在任何问题，拉开彼此之间差距的，就是对音乐的理解和表现。而这些老师们的作用，也正是如此。他们在课的时候，往往不会去给学生讲一些诸如“这里的指法要如何”，“这里的技术动作要怎样”之类的内容，而更多强调一些“这里的感觉要这样”，“这个强力度记号的处理要这样”。他们需要做的事情，是把一个技术齐备的“匠人”教导成一个具有独立思想的“钢琴家”。
所以，对于刘宇凡此刻表现出来的水准，两位老师也只是觉得很好，却没有太过吃惊。如果没有这两下子，也就枉为两人的得意弟子了。
“哼，以为用这首《唐璜的回忆》就能难住我吗？”看着钢琴对面沉浸在演奏中的刘宇凡，林锋的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这首曲子虽然难，但他却还是弹过的。而且，以他这种技术狂人的脾气，越是难度大的曲子，下的功夫往往越深，所以听到刘宇凡演奏这首《唐璜的回忆》，林锋的心里丝毫没有慌乱。i
又是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下行音符，刘宇凡完美地结束了《唐璜的回忆》第一主题的演奏，随即抬起头来看了看林锋，把皮球踢了过去。
“哼，以为我不会吗？”林锋迎刘宇凡的眼神，充满了挑战的味道，同时手下却也是没闲着，几乎是接着刘宇凡之前的演奏，完美地衔接来！
林锋的双手比起一般人来更为修长，这让他在钢琴演奏有着天生的优势，特别是在演奏高难度的曲子时，往往有时一个和弦需要跨越九度甚至十度以至更宽，手小的人是根本无法演奏的，但对于他来讲却不是问题。
林锋的双手同时攀琴键，一阵雄浑的琴声响起，正是刚刚刘宇凡弹的《唐璜的回忆》，第二主题的难度丝毫不亚于第一主题，林锋的双手在琴键飞扬起落，带着一股张扬和跳脱，比起之前刘宇凡的演奏来，林锋的这段琴弹得更夸张。
“技术尚可，心态太浮！”刘宇凡静静地听着对面林锋的演奏，心里暗暗评价着。到了他现在这样的程度，已经不光是一个简单的学生的范畴了，弹过了许多曲子，见过了许多名家，对于一般的演奏者，刘宇凡已经能够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来评判优劣。从表面看，林锋的演奏似乎比自己更有表现力，但一味的强处理，却失去了乐曲本身一些大量的细节，这样的演奏，还是稍显粗糙了些。
场下显然有许多林锋的粉丝，见林锋顺畅地接了下来，那些人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林锋的双手，眼里满是兴奋和满足！
“果然是我的钢琴王子，没有让我失望，这琴弹得好帅啊！”
“哎，我什么时候能弹到他那样的程度啊，能弹得这一手琴，还不哭着喊着往扑啊。”
“姜还是老的辣，林锋弹的就是带劲，那个刘宇凡还软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