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楼,经过花圃,到校门口,一辆黑轿车已停在门口,司机候在车边,一见他们,便开门请小姐上车。
萧雅雯上车坐好,对古骏逸挥手。“快、快进来,里边有暖气。”
看萧雅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敏希恨得牙痒痒。她挨近古骏逸,手肘撞了撞他,悄声说:“快,牵我的手,跟我说掰掰。”
他没牵她的手,倒是低头问她:“妳的外套呢?”
敏希愣住,随即惊呼:“啊,在教室,我忘了。”
“快去拿。”古骏逸坐入车内,司机关门,驾车离开。
敏希缩在路旁,看车子驶远,她垂头丧气地踅返教室拿外套。
今天一个人回家,经过向日葵,它们垂着头,快要凋谢。经过土地公庙,榕树上的名字还在,敏希伸手摸树,树皮湿湿的,好象树也哭了。
她咳声叹气,没他陪,回家的路好长。
回家后,敏希没买晚餐,也没烤吐司吃。她心情低落,可是肚子还咕咕叫,抗议主人整天没吃。
“可恶的萧雅雯,我减肥,减得比妳瘦!”
到了晚上八点,敏希饿疯了,冲进厨房泡面,同时把冰箱的蛋糕端出来,还烤了三片草莓吐司一片花生,花生是替古骏逸吃,可是等她把东西全放到餐桌上,咬了吐司一口,耳边恍若又听见萧雅雯在笑。她吐出来,对满桌食物瘪瘪嘴。
“不行,我要瘦!”
为了抵抗食物,敏希跑回房间,早早就上床睡。但她睡不着,不时会想到蛋糕和泡面,还有萧雅雯跟古骏逸。她躺在床上呻吟,挣扎,忽然门铃响起,她立刻跳下床去开门。
“古骏逸!”敏希兴奋得大叫,开门拉他进来。
“妳妈还没回家?”
“嗯。”
古骏逸脱下外套,打开书包拿出餐盒放桌上,看见满桌食物,他笑了。
“真能吃。”以为没他陪,她会食欲不振,没想到……
“不是、不是——”敏希急急解释:“只是看而已,我没吃,一口都没有!”
他听得莫名其妙,坐下,打开餐盒。“来,吃寿司。”
“怎么会有寿司?”敏希咽了咽口水,五颜六色的寿司,塞满餐盒。
“萧雅雯给的。”
“我不要吃她的东西。”
“好,我一个人吃。”
敏希抢走盒子。“你也别吃她的!”看他皱眉,她马上将寿司放回去,改口说:“你吃好了,你吃。”不敢惹他生气。
古骏逸不爽了,这个笨蛋,他特地拿来,她还不吃。古骏逸吃得津津有味,敏希看得很不是滋味,又饿又恨。
“萧雅雯对你很好啕,她家很大吧?”
“去泡麦片,我要喝。”
她马上去泡,端给他,看他大口嚼寿司,呜……肚子咕咕叫。
“来,一半给妳。”他听见她肚子的抗议声了。
“我不吃。”敏希趴在桌面,有气无力地。
“喔,寿司跟妳有仇?”他笑了。
“送寿司的人跟我有仇。”
古骏逸觉得好笑,问她:“喂,干么弄一堆东西又不吃?”发现她的脸色很差,他担心地问:“没食欲吗?干么?生病了?”
敏希拾眼,懒懒地问:“你老实说,我是不是很胖?”
“没有很胖。”
“那是有胖喽?”
“对。”
敏希气馁。古骏逸看她将脸埋在臂间,很沮丧的样子。
“干么?妳要减肥?”
敏希懒得开口。果然,他也觉得她胖。她果然胖,他说她可爱,因为她胖得像猪。
古骏逸问:“有人说妳胖?”
“你啊。”她闷闷道,又嘀嘀咕咕地说:“还有萧雅雯……你骗我,她很漂亮,还有你说我可爱是因为我胖……”
“所以妳想减肥?”他看着她,眼色温柔。见她一直埋在臂间不肯露脸,他低声问:“萧雅雯还说什么?”
“说她喜欢你,叫我别缠你,说你们很配,笑我胖得像猪!”她难过极了,可是他听得哈哈大笑。她抬起脸,泪汪汪地说:“你也这么觉得?”
“妳今天什么都没吃?”他笑得咳嗽。
“只有早餐。”
“那瘦了没?”
“不知道。”
他凑身,双手穿过她腋下,将她撑到半空,她吓得尖叫。“干么啊?!”
古骏逸仰头,望着她笑。“不重,还抱得动。等我抱不动,奇QīsuU。сom书妳再减肥。”放她下来,他摸摸她的头。
“那是因为你力气大。”敏希脸红。
古骏逸瞪她,没好气地问:“妳要不要吃?不要的话我走了。”
“我吃、我吃!”敏希狼吞虎咽狂扫食物,塞满嘴,嘴角都是油。
古骏逸看她那么饿,不吃了,把寿司都让给她。他左手撑着脸,右手帮她挟寿司,懒洋洋地说:“刚刚萧雅雯很生气。”
“哦?气什么?”
“快下班时,她请我吃寿司,我说我要打包带回去。”
“这样她就生气?”
“我说,我要带回去给童敏希吃。”古骏逸摸摸她的脸,拇指帮她拭去嘴角油渍。
敏希愕然,眼红了,泪汹涌,不顾满嘴寿司,就抱住古骏逸。“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好感动喔。
看她乐成这样,古骏逸觉得好好笑。有这么感动吗?嗟,头脑简单的家伙。
英文小考,古骏逸交卷后,走出教室,阳光正炽,他俯靠在走廊前的铁栏杆,看见楼下中庭,敏希的班级正在打排球,战况激烈,两对人马厮杀,呼声此起彼落,体育老师在旁指导。
看着敏希奔跑,古骏逸脸上罕见地浮现一种温柔的神情。
寄人篱下,教他早学会隐藏情绪。在叔叔家,他避免和叔叔的小孩冲突,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喜好,就怕给叔叔惹麻烦。渐渐,他习惯沉默,学会冷漠,眼睛变得犀利,冷冷的,像洞悉一切。他好厌恶命运迫来,身不由己的感觉,渴望快有能力,掌握自己未来。
古骏逸知道,要不是叔叔好心收留,他早沦落到孤儿院,如果还有什么不满,就太不识好歹。
但在某些时刻,他感觉他有着狂野的灵魂,无奈被困在拘束之地,他常妄想飞得老远,老觉得与周遭人格格不入,却不懂怎么伸出友谊的手。当同龄的小孩尚纯真嬉戏时,命运已教他褪去童真,逼他早熟。而今在同侪间,他常觉得思想不能沟通,情绪无法放松,不懂如何自在。
唯有在面对童敏希时,他觉得自己真实,轻松舒服。他们太熟悉了,敏希愚钝,总是一副很需要他的样子,不只心里想,嘴上也说,不怕他笑,正因为如此他们可以这么靠近。
古骏逸知道敏希是离不开他的,或者因为这样,他不怕她走,所以对她特任性、特自我;因为她不可能离开,所以他不怕她,他可以不用伪装,按自己所想要的方式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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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雅雯交卷后,走出教室。她见古骏逸闲适地俯靠在栏杆前,高个儿的他,古铜色皮肤,背宽体健,长手长脚,沐浴在光中,煞是好看。
萧雅雯脸上洋溢着爱慕之情,她走近,刻意放软嗓音问:“古骏逸,户籍怎么拼?我好象写错了。”
“domocile。”
“哇,发音真标准,你讲英文好好听。”萧雅雯拨了拨长发,偏着头,对他笑。
古骏逸没看她,眼睛追逐楼下那矮小的身影,敏希又接球了,没接住,被同队嘘。
萧雅雯移步,靠得更近,羞怯地又问:“那你知道恋人怎么拼吗?”她意有所指。
“这么简单妳不会?”他侧首,瞄她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我……我一时忘记嘛……”萧雅雯很窘,尴尬地笑。
古骏逸笑了,没答她。他转头,看敏希跳起来杀球,他心紧。得分了!敏希和队友高声欢呼,他也高兴。忽地他的手臂被搂住,他转头见萧雅雯笑玻Р'地。
“古骏逸,你话好少喔,可是我觉得我还满了解你的喔,你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对不对?八月生的,是狮子座,对吧?”这是她特地去调查的。“我是双鱼座,其实我们的星座满合的。”
“喔,这样啊。”古骏逸觉得她很烦,但还是礼貌地保持微笑。反正是不关心的对象,懒得废话,只好用微笑来敷衍。
就在这时,他听见惊呼声,低头看敏希截住杀球,她重心不稳,摔在地上。比赛暂停,同学奔来搀她,往保健室去。
萧雅雯巴住他,卯起来跟他聊:“你知道星座书怎么说双鱼座吗?”
“对不起,我对星座没兴趣。”
古骏逸走开,他下楼往保健室走去。
来到保健室门边,古骏逸看见敏希坐在椅上呼痛——
“喂,那是双氧水,不要用那个啦,那个很痛!”敏希见同学找出双氧水,哇哇大叫。
女同学解释:“伤口要消毒啊。”
古骏逸走进来,敏希看见他,喜形于色。“古骏逸!”
古骏逸跟她的同学说:“我来好了。”
“好,就交给你吧!”女同学朝敏希暧昧地笑了笑,识相地走了。
敏希警告:“喂,我不要用双氧水喔。”
不理她的抗议,古骏逸在棉花棒上蘸双氧水。“妳球打得很烂。”
“你看见了?你不用上课吗?”
“把裤管卷起来。”古骏逸在椅子前蹲下。
“不要,用红药水啦,双氧水很刺激!”敏希吓得伸手挡。
“不行,要消毒,快点。”
“可是……这真的很痛……用别的,随便搽药膏就行,好不好?好不好?”敏希啰啰嗦嗦。
古骏逸直接动手,卷起裤管,朝伤口搽。
“好了、好了……可以了啦……”敏希揪住他手臂大叫。
“还没好。”他笑了。不管她痛得涕泪狂飙,他就是慢慢地、很仔细地将伤口彻底消毒。“奇怪,怎么一直流血?”他撇下棉花棒,拿卫生纸,用力按住伤口,敏希痛得扭来扭去,古骏逸只好按住她肩膀。
“别动,血止不住。”
好半晌,终于止血,他才抹上药膏。
“痛死啊,我流汗了。”敏希软倒在椅子上。
“谁叫妳要跌倒。”他低笑。
“古骏逸。”敏希左手揽住他脖子,瞅着他问:“你是不是看我跌倒了,所以跑来关心我?”天啊,好感动喔。
“妳干脆抱住我好了,当这是家里,没人会看见。”古骏逸帮伤口裹上纱布。
听他这么一说,敏希慌得缩手,被老师看见就惨了。
“好了。”古骏逸把裤管拉好,收拾药箱。“伤口不能碰水,知道吧?”
“可是还是觉得好痛。”敏希两手撑在椅边。
“我背妳回教室。”古骏逸拉她起来。
敏希反而拉他坐下,抱怨说:“反正老师不在,我们坐一会儿,你最近一放学就去打工,我很无聊。”
古骏逸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了,他望向窗外,外头日光暖着梧桐树,蜻蜓点点飞舞,敏希勾住他右臂,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说。
“前天我回家,在土地公庙看见松鼠,好可惜,你不在。牠爬到土地公身上,在土地公头上啃花生欸,我笑死了……”敏希越靠越近,几乎整个人靠在他肩膀。
“我妈拿了一件衣服要给你,昨天她喝醉,吐得乱七八糟。真可恶,臭死了,她吐在我身上,还抱着我哭,厚,怎么那么幼稚!你在就好了,我一个人拖她去厕所,她真重,我累死了……古骏逸,为什么酒那么臭,还有人要喝?喝醉又会吐,脏兮兮,到底有什么好?古骏逸,你喝过酒吗?古骏逸,你家里有酒吗?古骏逸,改天我们来喝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古骏逸抬手看表。“真厉害,我一句都没说,妳竟然可以说这么久。”
敏希打他。“是你话太少,不然都让你说,你说啊!”
他笑了,指着窗边。“妳看,蜻蜓在交配。”
“嗄?”敏希睁大眼睛,窗台有两只红蜻蜒舞着翅膀,尾巴触在一起。“天啊!”敏希哧地笑出来,古骏逸起身走过去。
“你干么?”敏希拉住他。
“抓起来。”
“不要啦。”敏希拽他回来。“你别抓,你不觉得它们很快乐吗?”
“我想看蜻蜒怎么交配。”推开她,他悄声走近。
“你很过分欸!”敏希冲过去赶走蜻蜒,扯动了伤口,痛得她抱膝嚷痛。“啊!好痛喔……”
他敲她头,骂了句:“活该。”
蜻蜒飞走,相伴着,不知道飞哪儿去。
当梧桐叶黄了时,古骏逸毕业了。
他决定先当兵,再考大学。萧雅雯的父亲萧永兴也是这么建议他。
萧永兴是成功的商业巨擘,古骏逸在他身边学到很多专业知识。萧永兴赏识古骏逸,觉得这小子个性沉稳,很能吃苦,常买财经方面的书给古骏逸看,希望他服役后,能到自己的公司上班。
毕业前夕,萧永兴跟古骏逸说:“如果你不想当兵,伯父可以帮你。”
“谢谢伯父,我想服役。”古骏逸不想滥用特权。
出发那天,早上七点,台北车站候车处,每一个役男身后都跟着家人,他们神情忧郁,依依不舍,大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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