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猜想过.黑仲明会来到金家,要求索回她,但是,她没有料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更想不到,他竟回如此冷静。
她原本以为,他会狂怒,会咆哮,会凶恶的质问她,竟然胆敢逃离他的掌握。
可是,他虽然出现了,却异常的冷静。事实上,他冷静得让她害怕。
他紧紧抱着她,离开了她仅睡了一夜,就要再度离开的房间,大步往外走去。她绝望的知道不论是挣扎,或是咒骂,都无法让他放手,只能认命的被他抱着,穿过走廊,走向金家的大门,直接上了他的车。
离开金家之前,她还远远的望见,夫人依依不舍的目送,美丽的小脸上满是歉意。她不知道,黑仲明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夫人被迫只能看着她被带走。
牡丹没有开口问他。她不想问,更不想知道。
车子穿过了上海城,整段车程中,两人始终都维持静默,没有任何人先开口。
直到车子转进汾阳路,亲眼看见黑家宅邸时,惊慌的情绪才又涌上心头。
「我不要回去!」她脱口而出,眼神惊慌。
黑仲明的视线,扫过她苍白的小脸。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他比谁都还要清楚,自从生下那孩子之后,她就拚命逃避,发了狠、铁了心,要断绝自己和孩子的牵连。
但是,她愈是不理会孩子,就愈是证明了她的在乎。
「你没有别的选择。」他冷声开口。
随着车子逐渐接近黑家宅邸,牡丹心中的恐惧也随之增加。她的双手紧握,直到指尖深深刺入掌心,留下半月形的痕迹。直到黑仲明把车子停在大门前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呼吸了。
他下了车,为她打开车门。
「下车。」她只能伸出颤抖的腿,跨出车子。因为,如果她不照做,黑仲明也会抱起她,直接将她带回屋于里。她自己用脚走进去,总强过再度被他抱入怀中。
宽阔的大屋里,寂静无声。仆人们表现如常,就像是她并不是逃走后,再度被逮了回来,而只是暂时离开。
她跟着黑仲明,一步步的往前走,来到后楝建筑。但是,直到他带着她,经过主卧室的门前却仍不停下,继续往前走去时,她才陡然警觉出他真正的意图。
不!
她没有办法!
牡丹全身僵硬,蓦地停下脚步,脸色白如死灰。接着,她转过身,仓皇的就想逃走。
黑仲明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在她踏出第一步时,他已经迅速出手,从后方圈抱住她纤细的身子。他坚定的、毫无动摇的,圉抱着她,稳稳的往前走去。
「不,放开我!」牡丹挣扎惊叫着,不断的反抗,却仍旧被他拖行着,往那个她不敢接近、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的角落房间走去。
黑仲明以强大的力量,半抱着颤抖不已的她,来到角落的那个房间前。他打开了房间,将她推了进去。
「不要这样对我!」这句话已经接近哀求。
她试图冲出去,但是却又被黑仲明一次次的挡回来。
她始终不敢去看这间房间里的摆设,更不敢去看居住在这房间里的小小大人儿,就怕多看一眼,都会在心中留下难以抹去的记忆。
她不要看他,不要接近他,她不敢「他是你的儿子。」黑仲明轻声告诉她,然后就丢下慌张不已的她,将门紧关上,他知道她的恐惧,却仍强迫她去面对。
当门被关上的那瞬间,牡丹崩溃了。
「不,不要了!」她扑在门上,绝望的呼喊着,双手用尽所有力气,死命敲着那扇门,她不能留在这里,她不雒跟那个孩子独处。
「黑仲明!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黑仲明……」门外毫无动静,但是从门缝隙的暗影,她知道他仍站在门外,没有走开,她声嘶力竭的哭叫着,放弃仅有的自尊,不顾一切的恳求。
「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的上手,因为用力敲击而红肿,但她浑然不觉,仍旧用力敲着门。「黑仲明,我求求你!」在这之前,她从未求过他什么。
巨大的擂门声,终于吵醒了沉睡中的小小人儿。
当第一声婴啼响起时,牡丹僵硬的停下所有动作。这是她在生产之后,第一次这么靠近的听见那个孩子的哭声。
被惊醒的婴儿,开始哇哇大哭,那声音迎荡在房里,每一声都揪紧了她的心。
她恐惧的贴着门,紧闭着双眼,用双手捣着耳朵,却还是阻挡不了婴儿的哭声,声声入耳。
哭声持续着,而门外还是无声无息。
黑仲明就守在门外,没有人会来帮忙,而那哭声就要揉碎她的心。
「求求你,不要哭了。」她紧闭的双眼,流下泪水,恐惧得不知所措。
他为什么要哭?为什么哭了这么久?
是饿了?渴了?还是吓着了?
当婴儿的哭声,逐渐变得微弱时,她反而愈来愈慌乱。她颤颤的抬起头来,在泪眼迷蒙间,看见摆放在房间中央,布置得舒适干净的婴儿床从婴儿床里传出来的哭声,愈来愈微弱。
担忧荫芽,紧紧勒住她的心口,她忍耐了许久许久,终于松开双手,摇摇晃晃的起身,颤抖的朝婴儿床走去。
只是看一眼,只是一眼,一眼就好。她只要看看,他为什么不哭了,确定他没事之后,就会转身走开。
只是一眼……躺在婴儿床里的小娃儿,正在踢蹬着手脚。
粉嫩的小小身子,包裹在兜袍下,全身通红,哭得气都弱了,只剩一下又一下让人心怜的呜咽。
「你怎么了?」她靠在婴儿床边,小声的问,再也无法移开视线。她长期的忍耐,竟在看见他的那一眼,就开始溃散了。
小娃儿呜咽着,气息急促,小手在空中乱抓。
她不自觉的伸出手,那小小的手掌,一碰触到她的手,立刻紧紧的握住她颤抖的食指,不肯放开。
那抓握的力道,虽然并不强,但却像是直接抓握住她的心。
婴儿皮肤上过高的温度,让牡丹不知所措。
她伸出另一只手.摸摸他的额头、他的身子,发现他全身都是火烫的。
怎么会这样?这样正常吗?还是说,他正在发烧?
她无助的望向房门,想要走过去,求助门外的黑仲明,但是食指上的小手,却让她不敢挣开,只能留在原地。
怎么办?
她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粉嫩的小脸,贪恋她冰凉的手,本能的偎靠过来,贴上她的手心,依恋的摩擦着。
只是,摩擦了一会儿,他睁着仍有泪水的眼,吮眍着小嘴,又觉得不满足似的,再度细声啼哭。
「不要哭、不要哭。」她完全慌了手脚,连忙安抚着,但婴儿弱弱的啼哭,就是停不下来,泪水一颗颗滑落,濡湿了整张小脸。
就当她也双眼蒙胧,几乎要跟着哭起来时,温润的濡湿,从她胸前漫开。她低下头来,看见单薄的衣衫下,已经渗出的乳汁。
或许,他真的饿了。
她咬着下唇,先褪下衣衫,之后才伸出手来,笨拙的抱起啼哭不停的小婴儿,靠到了她的胸前,用乳尖轻触着婴儿的小脸蛋。
啼哭声停了下来,小婴儿仓皇的转着头,用颤颤的小嘴,笨拙的搜寻着,直到寻见渗着乳汁的来源,才张开小嘴,贪婪的吸吮着。
小小的双手,覆在鼓胀的丰盈上,安心的攀附着,在大口吸吮乳汁时,还会不时抽噎,泄漏出一、两声教人心疼不已的呜咽。
牡丹抱着怀里的婴儿,双眼注视着他专心吸吮着乳汁的模样。她的喉咙紧缩着,哽住一声啜泣。
这是她的儿子。
不论她再怎么逃避。都改变不了,她是他母亲的事实。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起,母性的本能,就已经占据了她的心。
她热泪盈眶,泪眼蒙胧的凝望着怀里粉嫩的小娃娃,绝望的知道,自己最恐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这一生一世,她再也离不开这个孩子。
『7』第十六章
晨光之中;今日的一份报纸;被整齐迭好;搁置在餐桌上。
牡丹在用早餐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看见了那份报纸。瞧见报纸头条的瞬间;她用餐的动作;霎时之间冻住了。
富商失踪;重案缠身上海商贾云集;太多人身价不凡;所以能被称为富商的;必定是财富权势;有着过人之处。
而报纸上所指为富商的;就是靠着走私鸦片致富曾经权倾一时的萧炼墨。
曾经。
在十天之前;萧炼墨还是个呼风唤雨、一跺脚就满城颤的大人物。
但是;突然之间;他被厄运附身;生意、产业、地盘;被迅速的侵吞或破坏;三个最信任的左右手;不是倒戈;就是失踪;带走了他最重要的帐簿;还有无数权状与合约。
牡丹看着报纸.发现就连官方也开始严查他走私的生意;与杀人的勾当。
在上海城里;公权力的存在;根本无法阻止犯罪;为了赚取非法暴利;贿赂官员成了最有效的办法。但是;那些官员们;会突然翻脸不认人;除非是有了更大利益的引诱……或是胁迫。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才短短十天;她就亲眼看着;萧炼墨兵败如山倒。
报纸的消息里;仍有些蛛丝马迹可寻;萧炼墨的生意与地盘;多由黑家接手;黑仲明;是整件事情中最大的获利者。
如此庞大的布局;必须耗费时间;细心安排等到时机一到;就能将对手一击倒地。黑仲明是花了多少时间;布下这天罗地网;才能在十天之内;就收抬掉萧炼墨?
牡丹搁下报纸;走回婴儿房。
粉嫩的小娃儿已经醒了;正在挥动着手脚;乌黑的眼珠转啊转。当她伸手抱起他时;那双黑溜溜的眼;就专注的看着她;小小的嘴里吐着满是奶香的声音;叽叽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在用早餐之前;牡丹已经先喂过儿子了;她只是忍不住想再来看看他、抱抱他;用脸轻轻摩擦着他温暖的小脸。
只有看着儿子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心中是平静的。
她不只一次的;抱着他轻声道歉;喃喃告诉他;她有多幺庆幸;能够生下他、能够拥抱他。
「牡丹小姐。」仆人走进房里;恭敬的说道:
「有客人来访;这会儿正等在客厅里。」「客人?」「是金玉秀夫人。」牡丹拍抚婴儿的手陡然停顿住;她作梦也没有想过;夫人竟会来到黑家。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抱着儿子.思索着往门外走去;但才走了几步;就叉停下脚步。她低下头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怀里的婴儿;那白胖的娃儿;正把胖嘟嘟的小手含在润润的嘴里;吮咬着玩。
只考虑了一会儿;牡丹就再度转身;走到婴儿床旁;轻轻的将儿子放回温暖舒适的小床里。
几乎是某种难以言明的本能情绪;她发现自己;竟不愿意让夫人见到这个孩子。确定小娃儿就算躺进婴儿床;也没有抗议哭泣后;她才离开婴儿房;往客厅走去。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个娇小纤弱的身影。
「夫人。」牡丹讶异的轻唤着;不敢相信;金玉秀的身旁竟然没有半个人陪伴。她从不记得;夫人曾在无人护卫下单独出门过。
娇贵人儿抬起头来;见到是她;才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跟以往不同;不再那么雍容甜美;反而有些慌乱。
「清风;你终于来了。」金玉秀轻声说着;伸出白嫩如玉的双手;清澈的双眸里;藏着深浓的无助。
「夫人;您怎么了?」她错愕的发现;那双伸来的小手;不但冰冷;而且还轻轻颤抖着。
「您病了吗?」是着凉了吗?
「我没事。」金玉秀摇头;勉强挤出笑容。
对了;孩子呢?怎不抱来让我看看?」牡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回避。
「他睡着了。」她再度对夫人说谎了。
「真可惜。」金玉秀轻声说着;声音有些颤抖;一颗晶莹的泪珠;滚出了眼眶;落了下来。
那滴泪水;落到了牡丹的手上。
「夫人?」她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一滴又一滴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纷纷滚落那张绝世的容颜。
金玉秀的唇轻轻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慌乱微弱的声音。「他杀了萧炼墨!」她颤抖着;身子一软。
牡丹连忙接住了她。「萧炼墨?他不是失踪了吗?」「不;萧炼墨不是失踪。」金玉秀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黑豹已经亲手剁下他的四肢;直到他断气;才扔进黄浦江里。」黑仲明杀了萧炼墨?
报纸上的新闻;匆匆闪过她的脑海。
黑仲明;是整件事情中最大的获利者。
「黑豹已经吞食了萧炼墨的一切;却还要杀了他。」金玉秀恐惧的低语;泪湿的脸上充满了绝望。「我原本以为;他不像萧炼墨;不会那么卑鄙可恶;但是事实证明;他比萧炼墨更可怕。
下一步;他就要对付诚哥哥跟我了。」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撕裂了牡丹才稍稍变得平静的生活。她脸色煞白;只觉得脚下的地板;突然间被抽空了。
「不;他不会……」「他会的!」金玉秀低语。「金家将是他最后的猎物;他会杀了诚哥哥跟我;就像是杀死萧炼墨那样。我并不怕死;但是;我绝对不能让他伤害诚哥哥。」突然之间;牡丹知道了;夫人来黑家的目的。
她全身发冷;几乎想要」且刻转身逃走;但是夫人的小手;抓得那么的紧;让她连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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