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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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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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云州属于人烟稀少的荒芜之地,只有云州城、火壁城两座不大的城池。后来为了更好地统治这些新征服的地方,周国以原来的云州城、火壁城为依托,先是扩建两城,然后又筑沃、宁远、铜川、归宁四城,以便加强对这一地区的控制,又迁徙大量内地汉民到云州,形成了现在的云州胡汉杂居的局面。



胡汉矛盾在云州一直是个尖锐的问题,汉人虽然是外来者,但是他们在政府的默许和鼓励下,把持了绝大多数的土地和牧场,垄断了工商业,而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各少数民族的百姓却只能处于社会的底层。这种情况使得云州局势就没有真正稳定过,各少数民族的反抗从来也没有停止过。周政府每年都要在边地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后来为了分化瓦解这些少数民族,周王朝想出了一条计策,改镇压为安抚,将几个较大的少数民族的大首领召到京城,赐以豪宅美女,委以高官厚禄,果然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蛮子”(周王朝对少数民族蔑称)禁不起诱惑,流连京城忘返。群龙无首的起义也迅速被镇压下去。他们的后人长期受周王室控制,和汉族官员勾结一气,欺压治下的百姓。周王朝的这个计策可以说相当毒辣,各少数民族上百年来都忙于内部争斗,再也没有组织起像样的大规模反抗,周朝的精力也逐渐放到北方的库狐和迷齐这两个越来越不安分的邻居身上。



长期以来,云州一旦有事,首先倒霉的肯定是这些少数民族。不管是派捐派税,还是征兵打仗,他们都是首当其冲。云州少数民族男人的寿命平均只有三十岁,男女比例更是一比三这样悬殊的数字,少数民族则更高。无数的家庭都是靠女人在支撑,这也造就了云州的女儿无奈的“名声”,因为她们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别的州郡本应由男人负担的那份重担。她们的贤惠、她们的能干都是迫不得已给逼出来的,只因为她们知道,自己的丈夫、父亲、兄弟可能跨出家门那一刻就再也不会回来。人人皆知云州女儿贤惠能干,善于持家,可是谁又曾经想过她们贤名之下的无奈和悲哀?



八月,云州沃城。



高温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很久,持续的旱情仍然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白花花的太阳放射着灼人的光芒。气温是有史以来同期最高的。



走在街上的人们都有些无精打采,小贩的叫卖也有气无力,狗趴在街上伸出长长的舌头,呼呼地喘着气。



虽然最近各处不断有暴乱的消息传来,但是躲在厚厚的城墙后边的汉族市民并没有觉得有太大的变化。无非是菜价、粮价涨了一些,这也是能接受的,听说现在很多地方都有人饿死,调拨的救灾粮当然是先满足城内的汉民的。同时城内巡逻的士兵更多了些,进出城盘查更严密了些,尤其比较刺激的就是城里每天都要处死几个异族叛乱分子。城里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也照常营业。



和街上的死气沉沉不同,醉仙楼一直热闹非凡。沃城现在是云州东部的军事行政中心,听说最近连深受大将军信任的苏平先生也将行署迁到了这里,以便于更好的指挥越来越猖獗的暴动,来来往往的军官和政府官员更是比平日里多了很多,他们也都愿意到这里来坐坐。



醉仙楼分三层,最低层是一些平民百姓吃饭喝酒的地方,提供些便宜的酒菜,这层客人最多,地方也最宽绰;第二层是普通的官员和财主们比较喜欢光顾的地方,布置自然雅致许多,开设了雅间,又有唱曲儿的等各种艺人助兴,也是热闹非凡;第三层是专为各种达官贵人准备的,都是豪华的套间,侍酒的也都是美丽的胡姬,能在这一层用饭的人涵养自然好的多,加上隔音效果好,所以非常安静。



这里的老板原名梅富贵,本来是个破落户,后来遇到一个算命先生给他算命,说他本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可惜名字不好,以至于一直走背字儿,便给他改名梅兰菊,想不到从此以后梅兰菊果然财运亨通,现在沃城三成以上的产业都是梅兰菊的,醉仙楼就是其中之一。梅兰菊知恩图报,将那算命先生延为上宾,让他同享荣华富贵,又听那算命先生的建议,仗义疏财,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仁义财主。



这一天,醉仙楼一层和二层照旧热闹非凡,三层却显得有些冷清。偌大的三楼只有两桌客人,分别占据了位置最好的东西两头。这两桌请客的都是年轻的公子,这两位公子早早就到了,他们的客人似乎都还没到。



东首的公子风神如玉,着白衣,腰间随便挂着一柄长刀。这刀朴实无华,倒是和他身上名贵的衣料不怎么搭配,他从上了楼落座之后就陷入沉思之中。他身后侍立着一个年轻女孩,眉目风流,腰配名剑,她服饰华贵明丽,而显然她只是那公子的侍从,一直站在那里不敢和那公子并坐,她轻轻摇着一柄鹅毛扇子,为那公子扇风,对于其他的事情不闻不问。但是任何一个侍者走到离桌五米以内的时候,都要经历一次那女孩杀气腾腾的目光的洗礼。



西首的公子气质俊逸出尘,只是脸上略带病色。他衣着简朴,没有任何武器随身,手持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白纸扇,他浑身上下最出众的就是他的眼睛了,他眼眸清澈如水、深沉似海,里面隐藏着睿智的光芒。他身边只有一个青年男子侍立,虽然大热的天,男子还是穿着黑色的长袍,额头却一滴汗都没有。



看来双方的客人短时间内都难以到来了,西首的公子召来侍者,道:“把这些隔扇都挪开吧,视线还好些,反正只有两桌客人,我想那位公子也不会反对的。”



侍者早就得到老板吩咐,今天这桌客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他连忙叫来几个伙计七手八脚就开始撤去那些碍眼的隔扇和家具。搬到东首的时候,女子不乐意了,她眼睛一瞪,道:“做什么!”那侍者吓得一哆嗦,一个板凳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时候那一直沉思的公子抬头来,这才注意到这些侍者们在搬东西,他也看到了对面那位年轻的公子,两人眼光在空中一会,同时挪开了目光。他微笑了一下,道:“云,算了,这样视线比较好。”



西首的公子一拱手,笑道:“打扰了。在下苏平,公子可是可是姓赵?”



东首公子也淡淡还了一礼,道:“苏公子认错人了,在下姓吴。贱名吴忧便是。”



苏平讶然道:“吴忧?你不是……”随即解嘲地一笑道:“我刚才以为你是一位故人,名姓虽相同,但是他应该早就不在人间了,何况你们……气质完全不同,想是我认错了。”



吴忧笑笑道:“是不是故人,何必那么执着呢?世事本无常,今天的朋友,可能便是明天的敌人,这一刻还同桌共饮,下一刻便反目成仇,认识不认识又有什么区别?”



苏平笑道:“有理有理,虽然吴公子的论调悲观了些,不失为一番人生良悟,为这句话就值得饮一杯。”说罢端起酒杯,朝吴忧举了一下。



吴忧将酒杯一举,却没有喝酒,他将酒洒在了地上。



苏平诧异道:“这酒不好?”



吴忧有些惋惜地盯着空酒杯道:“酒是好酒,只是可惜我不能和你对饮。”



苏平道:“我与公子你素未谋面,难道咱们往日有仇?”



吴忧道:“咱们往日确实无仇,近日却很可能有怨了。”



苏平审视吴忧一会儿,然后道:“你不是云州人。何苦替他们来趟这趟浑水?”



吴忧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道:“我只想看看,凭着这双手,我能在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里得到些什么。我需要权力和金钱。”



苏平身边年轻的法师陈青忍不住插嘴道:“你要的苏先生都能给你……”



苏平沉声道:“青!”陈青当即住口。



苏平对吴忧道:“公子敢孤身入我重兵把守的沃城,和苏某对谈良久而面不改色,这份胆识,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上一次给我这种感觉的人,凑巧也叫吴忧。难道一个人的才能真跟他的名字有关么?”



吴忧缓缓转动着杯子道:“我不喜欢总是被人拿来和一个死人相比,即使这个人和我同名,而且很有本事。”吴忧说这句话的时候,站在一边的女孩艾云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这个动作虽小,却没有逃过苏平的眼睛。



苏平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道:“是我失言了。公子要在这里有所作为,我是你首先要除去的敌人,刚才你至少有两次机会可以将我一击必杀,我并没有做防备,而公子都放弃了,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吴忧道:“这里至少有三十六个人是负责你的安全的,如果我出手,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我虽然很想杀你,却还不想为了别人的事情搭上自己的小命。”



苏平难以掩饰失望的神情,摇头叹息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他,现在看来你的确不是。打死他也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年轻人,论胸襟气度,你赶不上他。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



吴忧傲然道:“配不配以后咱们手底下见真章罢,这里人人都当你是神,我就不信这个邪,我的光荣将建立在你的神话破灭的基础之上。”



苏平微笑道:“有些锐气是好事,锋芒毕露就不好了,你会因此而吃亏的。看来今天咱们的客人都走不开了,我猜他们都不会来了。”



吴忧道:“我不知道你的客人会不会来,我的客人是一定不会来了。”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一阵喧闹。



苏平眉头一皱,道:“小青,看看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陈青带回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模样的人,这人满脸黑泥,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陈青皱着眉头将这人丢在地上道:“先生,就是这人在楼下惹事,好像是跟梅老板过不去,怀揣利刃想刺杀梅老板。”



这时候一身肥膘的梅兰菊气喘吁吁爬上楼来,先对苏平行个大礼,然后满脸堆笑道:“不过是个乞丐罢了,乞讨不成就想行凶,小人打发了他就行了,不劳烦大人了。”说着就招呼身后两个大汉要拉走这个乞丐。



苏平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陈青喝道:“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苏先生还没说话你就敢带人!”



梅兰菊眼中寒光一闪,和他臃肿笨重的身子很不相称,旋即他又堆上一脸谄笑,脸上肥肉抖动,小眼睛眯得都不见缝隙了,他大声呵斥大汉道:“没你们的事儿了,还不滚下去!”两个大汉慌忙下楼。



苏平淡淡道:“梅老板,这个人就交给我罢,你也退下。”他的声音里自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梅兰菊抹了一把汗,诺诺连声而退。



“啪啪啪!”吴忧鼓起掌来,大笑道:“原来名震天下的苏平不过如此!连在下这样愚鲁的人都看出这个梅兰菊不地道,苏公子居然能沉得住气,难道在苏公子眼中,生命也有贵贱之分么?还是公子的手段有限,整治不了这个梅兰菊呢?”



苏平目光黯淡了一下,他转头对那个乞丐道:“我就是云州苏平,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乞丐这才抬起头看了苏平一眼,苏平发现他的眼神居然十分灵动,但是乞丐并没有说话。



吴忧道:“苏公子,我想和你打个赌:咱们不问这孩子的来历底细,各自劝说这孩子,不准用强,看谁能够争取到这孩子的信任。如果最后这孩子愿意跟我走,这场赌就算我赢了,如果他跟你走,就算你赢了。”



苏平一笑道:“这个赌倒也有趣,咱们加点儿什么彩头才好吧。”



吴忧笑道:“正有此意。不如咱们就赌命如何?”



苏平也笑道:“好,难得吴公子这么有把握。唉,不瞒你说,那一位吴公子以前也以口才著名的。”



陈青急道:“先生不可,不过是一个乞丐而已!”苏平瞅了他一眼,斥道:“你越来越多话了。”



吴忧紧盯着苏平的眼睛道:“想区区贱命一条又怎么能同苏公子宝贵的性命相比呢?在下如果侥幸的话,希望以后有一天可以向苏公子要下一个人的性命;如果在下不幸输了,苏公子也可以提出同样的要求。”



苏平道:“公平合理,咱们就开始吧。”



两人都谈笑自若,这时候最紧张的反而是陈青和艾云。两人都紧张地手心出汗,艾云早就停止了扇扇子,手放在了剑柄上。吴忧百忙中还有空抽出手来拍拍她的小手表示安慰。



苏平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刚才我已经做过第一次尝试了,现在轮到你了。”



吴忧狡黠地一笑道:“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哟。”他对那乞丐招招手道:“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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