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雁思忖良久,拱手道:“属下明白,先告退了。”阮香一颔首,宁雁起身走了出去。
吴忧道:“但愿他真的明白才好。”
阮香撇撇嘴道:“宁雁也是一颗玲珑剔透心,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家族之情难以取舍罢了。”
吴忧怔怔地看了阮香一会儿道:“小香越来越精擅权术了。”
阮香吐吐舌头,调皮地一笑道:“人家也是没办法嘛,都是环境逼的。在大哥面前,人家永远是小女孩。”
吴忧作出一个受了惊吓的表情,瞪大眼睛道:“哎,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酸溜溜说话?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阮香风情万钟地笑道:“大哥也不疼小香了么?呜呜呜,人家还真是可怜啊。”
吴忧甩下一句“受不了你了!”赶紧头也不回地逃出大帐。
随着吴忧出了大帐,阮香眼中的喜悦的光芒渐渐黯淡,最终变成了自己在那里发呆。
卫兵进来询问她是不是要出去的时候,阮香恍若未闻,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阮香莫名其妙感叹了一句:“权术啊。”
两天后,宁氏兄弟回来了,在阮香议事的大帐里仍然是四个人。宁宇担任了发言人的角色,不过看他苦着脸的样子,似乎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
“呃……那个……我想……”宁宇结结巴巴地说。
阮香问道:“宁将军有什么话直说好了,不用为难,是不是宁老爷子不同意?”
宁宇赶紧道:“那倒不是,只是他……需要进一步的诚意……他说……当然他也只是为了宁家着想……”
看着宁宇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阮香心想莫非宁潜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不好开口?不由得把眼睛转向了宁雁。
难得的,宁雁也不像平时那般镇定自若,见阮香看向他,只好轻咳一声,道:“其实倒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你也知道,像宁家这种地方大族,他们什么都不信,只相信自己家的亲戚。”
吴忧奇怪道:“你们两个不都是宁家的子弟么?有你们在军中效力,老人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宁宇道:“是呀,我也是这么说,可是……”
宁雁道:“还是我来说吧。事实上我和小宇自从投靠靖难军的那天起,就已经被从族谱中除名了,虽然只是形式上做给别人看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不是宁氏家族的人了。因为家族的事情并不是由父亲一人决定,族里还有几位说话相当占份量的长老,他们的意见也要考虑。”
宁宇道:“我们请求父亲允许我们回归家族,不过那样的话,就要召开有族内各分家长老参加的家族大会,难保不会泄露机密,对于咱们的合作大大不利,父亲也没有办法。”
宁雁道:“我父亲的意思是宁家秘密和靖难军联姻,当然这件事除了几个最可靠的长老之外不会有别人知晓,这样可以给那几个最顽固的长老一个交代。”
阮香笑道:“联姻啊?这我倒是没仔细想过,不过也合情合理,毕竟这种大家族还是很看重血缘关系的。那么你们看中了谁呢?我么?”
宁雁和宁宇慌的连忙跪在地上,宁雁道:“借属下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郡主!”
阮香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道:“这可为难了,要是这个人地位不够高,说话没有份量的话,就不能表达我们的诚意,也是对宁家的不尊重。你们真的不考虑我么?”说着脸上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宁雁道:“郡主说笑了,普通的人物哪里放在郡主眼里?不是属下自高,现在宁氏族中能比得上属下的子弟几乎没有,属下见郡主还常常自惭形秽,更别说别人了。”
阮香轻笑道:“你倒是真会赞人。”说着眼角不经意地从吴忧身上掠过。
宁雁的目光也转到吴忧身上,微微一笑道:“这件事还要麻烦吴兄弟了。”
吴忧本来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忽然见宁雁来了这么一句,大惊道:“你们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已经结婚了,大家都知道了啊。其实呼延豹、杨影还有纳兰庆都挺不错的,你们不妨考虑一下?要不吕晓玉?纪冰清?如果你们不歧视胡人的话,左明霞也可以考虑,要不水凝也可以啊,虽然年纪小了点儿……”
看来阮君雌威着实不凡,家教甚严,吴忧口不择言,把靖难军中还没有结婚的男女将领全都揪了出来。
阮香听得咯咯娇笑,宁雁和宁宇也哭笑不得。
宁雁道:“吴兄弟不用惊慌,这件事其实没有那么严重的,在下当然明白……那个你的处境的。”
吴忧大喜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那你告诉我,看上谁了?我一定帮你去说服他(她)。”
宁雁道:“吴兄弟才智武功无不闻名于大周,辅佐郡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管理灵州井井有条,临阵……”
看宁雁口水横飞的样子,似乎大有把所有高帽都扣在自己头上的意思,吴忧又感到有些不妙,忙打断宁雁道:“说重点,说重点。”
宁雁道:“总之一句话,靖难军中除了郡主就数吴兄弟地位尊崇,郡主我们不敢冒犯,但是其他人都不能让长老们放心,所以这个重任嘛……还是非吴兄弟不可。”
吴忧哭丧着脸道:“你们放过我吧,其实我一直想辞职来着,小君怀孕了你们都知道吧,我想孩子一出世就找个地方隐居去。你们居然让我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那个那个,那是绝对不行的,还不说我,你们就不想想这会毁了人家姑娘一生的幸福么?”
阮香一看坏了,把吴忧隐退的话都逼出来了,忙对宁雁使个眼色眼色,对吴忧道:“大哥不必烦心,这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你和那位姑娘既不用完婚,以后也不会有任何麻烦,你们甚至用不着见面,也不会有任何风声传到姐姐那里去。”
宁宇也赶紧帮腔道:“是啊是啊,吴兄弟也不用担心女方的问题,这个女孩是完全自愿的,她温柔贞淑,贤惠大方,是我们宁家后一辈中最美丽最懂事的女孩子了,娶到她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啊……哎哟!”
看着吴忧慢慢变得惨白的脸色,宁雁狠狠地掐了越帮越忙的宁宇一下。
不管龇牙咧嘴的宁宇,宁雁赶紧道:“吴兄弟不用管他胡说。事实上这件事除了很少的几个人,不会有任何泄露。一旦我父亲得到了长老们的认可,展开行动之后,那时候没有了退路,这个婚约也就没有意义了,那姑娘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的,她以后结婚嫁人都没有问题的。”
吴忧疑惑地看着三人,道:“这件事不大对劲,我怎么看都像你们在骗我。”
阮香道:“大哥这么聪明,我们哪敢呢?而且这男女之事谁还能强迫你不成?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不会出事的。”
宁雁见吴忧似乎有些松动了,赶紧打铁趁热,拿出一纸类似契约的东西来道:“吴兄弟在这上面签个字就没有问题了。”阮香则顺手递上笔墨。
吴忧自然认识那是一封婚书,他和阮君成亲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东西,上面写着男女双方的姓名生辰八字等等,算是政府承认其婚姻合法性的一份正式法律文件。
吴忧道:“你们的那些长老都是木头脑袋么?就这样一张纸就能让他们同意决定宁家生死的大事?”
宁雁和宁宇都连连点头。
吴忧闭上眼睛,良久叹道:“罢了,你们要保证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让小君知道,明白么?”
三人连忙点头。
吴忧这才用慷慨就义的悲壮态度取过笔来,飞快地在婚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潦草得几乎看不出来“吴忧”两字。这时候他的眼角瞥到了女方的名字——宁霜。这就是那个在未来几天将成为他的“妻子”的人了。
吴忧正要把婚书交还给宁雁,宁雁忽然道:“还差最后一步。”说着取出一支钢针来。
吴忧诧异道:“拿这干什么?”
宁雁拉起吴忧的右手,忽然用针在他食指上刺了一下,登时一个血珠出现在吴忧的手指上,然后趁吴忧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拉着吴忧的手在婚书上按了下去,顿时一个血色的指印出现在婚书上。
宁雁这才拿回婚书道:“行了。”
吴忧看着自己的手指道:“这算什么?”
宁雁一脸奸笑道:“签字可以模仿,这指纹印却是独一无二,没法模仿的,这样那些长老可以放心了。”
吴忧看看那封婚书,再看看周围这三个笑得不怀好意的人,总感觉自己好像钻进了一个圈套似的,而且越想越感觉自己好像是签了一份卖身契,而不是一封婚书。
吴忧愤愤道:“今天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到此为止,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有关这件事情的消息。还有,要是小君因此而和我有什么误会的话,你们可都是证人,得替我说话。”
三人忙不迭地答应,吴忧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阮香长吁了一口气道:“总算让大哥同意了。还好他一碰上这种事情就脑子发昏,要不然你们可蒙不了他。现在你们给我好好说说,这桩婚事背后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宁雁和宁宇对视一眼,宁雁笑道:“果然瞒不过郡主法眼。其实家中那些长老我们还真没放在眼里。我们也是这次回去才知道,原来父亲早就在栽培三妹宁霜,准备让她继承下一任家长的位子,如今家里过半的事务竟是由宁霜在打理。这个联姻的主意就是宁霜提出来的。而宁家和靖难军合作也是她一力促成的。”
阮香听了道:“能掌起这偌大的家业,你们这个妹子应该十分精明强干才是吧?那先前你怎么……”
宁宇道:“郡主容禀,其实我先前说的也没错,宁霜温柔贞淑,贤惠大方,也确实是我们宁家后一辈中最美丽最懂事的女孩子,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您要是见到她就会明白,很少有人不被她迷住的。”
宁雁笑笑道:“也许是因为对女子不是那么重视的原因吧,我以前一直没有留意到,宁氏家族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可人儿。要单论聪明才智,她不在我之下。”
阮香也是十分惊讶,宁雁一向自视甚高,能让他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的人还真是少见,可见这个宁霜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不禁暗自为吴忧发愁,要是吴忧得知实情,恐怕打死他也不会签那“卖身契”的。
宁雁见阮香皱起了眉头,笑道:“郡主可是为吴忧兄弟担心?没关系的,我听父亲说,三妹为了宁家的事业曾立志不嫁人,所以不会因此对吴忧兄弟有什么影响的。”
阮香这才释然,指指婚书道:“你要拿这个怎么办?”
宁雁道:“这算是靖难军和宁家合作的一个保证吧,我想还是交给宁霜,然后看她怎样处理吧。”
阮香道:“这样的话,大哥岂不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
宁雁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道:“或许对吴兄弟来说是如此,但是对整个靖难军影响并不大,不是么?”
阮香脸上露出怪怪的表情,对着并不在眼前的吴忧道:“大哥你就原谅小香这一回,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
远处的吴忧忽然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道:“难道有人背地里在暗算我?”
第三十八节暗刺
三月初二,淄州城,天晴,无云,微风。
这一天,靖难军举行了盛大的入城仪式。
阮香白衣白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她没有穿戴甲胄,长发也没做什么修饰,很随意地披在脑后,一直垂到腰间,一条淡金色的发带从前额束到脑后,额头的正中是一颗明珠,光华流转,更衬得阮香肤若凝脂,容貌绝美。
阮香没有特意去看那些夹道欢迎军队入城的淄州百姓,这些人是自愿出来的也好,被驻军强迫驱赶出来的也好,她现在都不去想他,她专心致志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阮香的表情庄重肃穆,仪态典雅,娇柔的容貌仿佛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芒,她的眼睛似乎在看着遥远的地方,微风吹拂,白衣飘举,几缕发丝被吹到额前,宛如自九天之上下凡的仙女。初升的太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她的肌肤仿佛半透明一般。
街上一早就早有城卫士兵清道,阮香要经过的地方全都洒上了花瓣。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士兵们身后,是淄州城的居民。
阮香所骑乘的白马性情十分温良,她缓缓地走在队伍的最前边。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十六位同样白衣胜雪的女侍卫,她们是富水河之战中跟随阮香冲阵的那百名侍卫中幸存下来的,现在是阮香的贴身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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