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
吴忧的眉头越锁越紧,越想越觉得叛军行动诡异而不合常理。除非是所有叛军头目都发昏了,否则的话,他们应该知道这样分头逃跑的结果就是谁也逃不了。
吴忧摇摇头,不禁怀念起宁雁来了,说到急智,没人比宁雁更加擅长,如果宁雁在的话,应该一眼就能看穿敌人的企图吧。
这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走进来,吴忧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道:“怎么你来了?”来人正是本应在阮香那里听命的卢笛。
卢笛取出一封信来道:“郡主差我给军师送信来的,另外郡主交代,小人今后就在军师帐下效力。”
吴忧接过信,飞快地看了一遍,忽然大笑道:“好!好!太好了!”
于成龙忙问何事,吴忧道:“我想我抓住狐狸的尾巴了。命令部队,立刻开拔。目的地灵隐屯。”他指了指地图上清水河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
不顾于成龙和卢笛那诧异的眼神,吴忧又飞快地签署了三条命令,叫进传令兵,分别快马加急送给纳兰庆、宁宇和远在南方的方略。
于成龙道:“兄弟能不能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要去灵隐屯?”
吴忧道:“咱们其实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清水河并不能和富水河相比。不论是河宽还是河水的深度都远不及富水河,因此除非是雨季,清水河上不能走特别大型的战舰,我们一直在淄州打仗,倒是忽视了这一问题。直到小香写信提醒我,近日天气可能骤然大寒,让我注意士兵和战马防寒的问题。
“问题就在这里,富水河又阔又深,长年不结冰,也因此成为郝萌的屏障,但是清水河河面窄处不过十几米,也就是灵隐屯附近。在这里河道因为地形的缘故被切割成了几条水流平缓的支流,只要天气寒冷,这里是会结冰的。如果叛军指挥官够聪明的话,他们可以选择从这里渡河,然后趁我们还在河北搜索他们的踪影的时候,翻越山区,出其不意出现在烽火城后方,一举突破我们的包围网,进入燕州。”
卢笛道:“恕小人多嘴,叛军要是照此计划行动的话,至少要奔袭七八百里,这其中还有半数是难行的山地,他们无衣无粮,在这种严寒的天气里他们能支撑多久?我想或许不用咱们动手,他们行军的过程中就会尽数冻毙在路上了。”
吴忧赞赏地看了这个有头脑的年轻人一眼,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叛军只在清水河以北肆虐,北方很多难民除了逃入城池中的以外,其他人都被我们疏散到了清水河以南的西柳城附近安置,若是被叛军过了河,即使只有一小部分,也势必造成另一次难民潮。灵州刚从战争中走出来,刚有点儿稳定的气氛,实在经受不住另一次打击了。为了确保清水河南岸民心的稳定,即使叛军不走这条路线,我们也必须防患于未然。”
于成龙道:“若是他们果真不是走这条路线,而是趁我烽火城防线空虚冲破封锁,跑到燕州去怎么办呢?”
吴忧微笑道:“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这么一支鱼龙混杂的部队,就让苏平头疼去吧。”
吴忧作为主官,其实不用这样费神给下属解释自己的意图,他这么详细地解释,主要还是为了卢笛,因为他发现这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青年确实很有头脑,只是缺乏一些经验,阮香派他过来的意思估计也是想让他跟着自己多历练一下,所以吴忧才费一番口舌点拨他。
卢笛自也明白这个道理,对吴忧施礼道:“军师思虑周全,非我辈能及。”
吴忧摇摇手道:“这没什么,以后见得多了,你也可以做到的。”
另一边,叛军从“无影”那里得到了详细的灵州地图,那位五姑娘也开始积极谋划出路。
“现在唯一的出路只能向南。”五姑娘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地图上蜿蜒的清水河在一个叫灵隐屯的小村庄附近分成了几股支流,再加上天气马上又要转寒,河面应该会结冰,到时候灵州水师鞭长莫及,其他部队也来不及完成围堵,应该有很大的成功机会的。五姑娘最终下定了决心。
五姑娘派出了整个军队的五分之一的士兵做迷惑敌人耳目的工作,她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只要灵州军有几天的犹豫时间,她就有机会渡过清水河。
现在她手里只有三万人左右的部队了,那些惑敌的部队她根本就没有指望过他们还能回来,其实不用装,那些缺衣少食的士兵们是真正的溃散。五姑娘发出了残酷的命令,那些遣散的士兵不给任何粮食。叛军军官们虽然不忍心,却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至少留下来的士兵又多了几分生还的希望。
几天内,气温如同预计的一样,又降低了不少,几场大雪下过,叛军的主力部队终于出现在了灵隐屯。这趟从灵州到灵隐屯的行军可以说是一条死亡之旅,越来越低的气温不断夺去士兵们的性命,这一路上,留下了一具具淄州叛军的僵硬的尸体,除了冷和饿这两个敌人,更让五姑娘烦恼的是,军中开始有士兵感染了伤寒,虽然一发现就隔离,尸体也都烧毁,但是得病的士兵越来越多,因为饥饿和寒冷,衰弱的士兵们对疾病的抵抗力极低。死于疾病的人数大大增加了。
幸存的士兵们麻木地挪动着脚步,他们既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他们只知道,要活着,就要走,不停地走,他们饥肠辘辘,衣衫褴褛,他们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走路和找吃的。他们早就不指望能有冬衣和药品了。
军官们不得不留起了最后一点儿粮食。饥饿的军队走过的地方,草根、树皮,一切能吃进肚子的东西都被士兵们吃进了肚子。每天都有逃兵,但是他们的运气并不比那些留下来的士兵好,夺走他们的生命的不是军法队,而是寒冷、饥饿和无形无影的伤寒。
“到了!”前面的一个将领惊喜地喊了一声。
清水河就在眼前了,士兵们茫然地止住了脚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是很快又被军官们踢了起来,这种天气,坐在地上等于找死。但是饥寒交迫的士兵们实在是太累了,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军官们踢起这个,那个又倒下,一些人则是一坐下就永远都起不来了。这两天,这种现象已经屡见不鲜了。
五姑娘和潘金龙等几个领头的叛军军官来到了河边,河里已经结冰了,一个军官取过一柄长矛,一下子就插进冰层下,随后又拔了出来,他们看了一眼,冰层并不是很厚。
“是不是再等等……”陈青看着不算厚实的冰层,担心地问道。
五姑娘皱着眉头,几天的行军下来,她清秀的额头始终笼罩着阴云,几条细微的皱纹悄悄爬上了她的额头。她仍然没有摘下她的面纱,她的声音依旧坚定有力。
“我们不能等,时间有限。让部队分批渡河。还有,告诉大家,只要过了河,粮食、衣物,都会有的。”
命令还没等传出,潘金龙从后边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造反啦,造反啦!”他隔着大老远就喊道。
五姑娘两步就移动到了他的身边,问道:“怎么了?”
潘金龙道:“那个郎枫,郎疯子,他原来是个奸细,亏我一直还把他当心腹。他教唆了五六千人,劫了蒋俊,把所有的粮食都抢走了,跟咱们对上了。”
五姑娘蹙眉道:“他怎么说?”
潘金龙道:“他说不干了,反正不是冻死饿死就是病死,还不如去投奔灵州军,还有一条出路。很多士兵都站到了他那边。”
五姑娘冷冷道:“咱们还能控制多少人?”
潘金龙道:“不算跟着郎枫造反的,还有一万四千多人。”
五姑娘道:“这一路非战斗减员居然有一万多人么!”
潘金龙道:“是啊,逃兵、掉队的、冻死的、饿死的,病死的,很多。”他的声音黯哑了。
五姑娘道:“带路,我去和他们说。”
郎枫当初带着淄州士兵到了训练营地不久,淄州军的叛乱就爆发了。郎枫虽然外号叫郎疯子,但是碰到这种大事脑子倒是很清醒,眼见一些不肯附逆的士兵被杀害了,郎枫没有轻举妄动。他甚至主动和潘金龙合作,把自己这支小小的人马归入了叛军中。潘金龙得到这员勇将的支持很是高兴,对他委以重任,让他掌管为数不多的粮食。
郎枫这一路上冷眼看着叛军士兵们一个个倒毙在路边,但是士兵们仍然麻木地服从军官们的命令,饥饿和寒冷已经消磨了他们反抗的意志。
时机还不成熟,他暗暗告诫自己。同时他也和吴忧安插的探子接上了头,他暗中联络士兵,准备在灵州军到来的时候发难。
但是如同头脑还算清醒的几个叛军军官所看到的,过了河,他们可能就有了活路。灵州军又迟迟不至,郎枫并不知道吴忧的计划,他心中越来越急,决不能让淄州军过河,终于决定提前发难。
士兵们分成了不是很明显的两个阵营,他们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骨瘦如柴的士兵对峙的情形甚至有些可笑。但是当事人心里可没有一点儿可笑的念头,郎枫把自己掌管的那一丁点儿粮食都分给了部下的士兵们,也因此而增加了不少拥护者,但是拥护五姑娘的士兵数量还是很可观的。
五姑娘很快就来到了两军对峙的现场。
她的锐利的目光扫过郎枫的面庞,郎枫毫不客气地回瞪着她。
“不知郎将军想怎么样啊?”五姑娘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郎枫道:“我们受够了,这一路上多少兄弟死于饥寒交迫?你给我们领的是一条死路,我们不走了!我们就是当靖难军的俘虏也比冻死饿死强!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所谓的屠杀根本就是为了欺骗弟兄们制造的无耻谣言,究竟是谁在把我们往死路上带?是你们!从头到尾你们都是在欺骗我们。”
五姑娘好像没有听到郎枫激愤的声音一般,她的眼睛掠过郎枫部下的士兵们那一张张茫然的面孔。
五姑娘的声音沙哑而忧伤,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她缓缓道:“不管我们起事的理由是什么,这些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也不愿意为了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多费口舌,那已经没有意义了。关键是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回头是必死,不回头却不一定死。
“大家推举我做首领,这是大家对我的信任,因为大家相信我能够带领你们走出困境。不错,多少弟兄死了,多少弟兄再也回不了家乡,他们为什么死去?他们是为了我们更多的人能够活着回到家乡!
“你们往前看,前面过了河就是富饶的西柳城,那里没有多少兵,却有粮食、有衣物,还有能躲避寒风的温暖的房子,你们不想看看么?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就不能再多走几步?如果前面没有我所说的东西,我情愿自杀以谢诸位弟兄。郎将军,你若是心中无愧,就和大家一起往前走,若是我扯谎,随你处置如何?”
她的语调低缓,最后那请求的语气十分委婉诚挚,令人忍不住生出一股怜意,即使为了她赴汤蹈火也不得不答应她的请求。
郎枫见属下一些士兵已经动容,只怕真被她给说动了。郎枫自忖口才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不敢让她继续说下去,当下厉声喝道:“妖女!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我们已经被你欺瞒得太久了,废话少说,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五姑娘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和不忍,幽幽道:“郎将军,我本敬你是一条好汉,不想你死心塌地为灵州卖命,居然一点儿都不为手下弟兄考虑,今日为了这些被你迷惑的弟兄我也容你不得,不杀你,我就对不起将性命交给我的这数万弟兄,也对不起那些为了让这些弟兄存活而牺牲的人们。你拔剑吧。”语气之中自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强大的自信,就好像郎枫已经是一个死人,只等她去结束他的性命。
说着她缓缓抽出腰间的宝剑,朝郎枫庄重地行了一个礼,道:“请!”
郎枫感受到了五姑娘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气,竟然激伶伶打了个寒战,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是他生平罕逢的对手,他也收摄心神,面色凝重,抽出宝剑,对五姑娘施了一礼道:“得罪了!”
两个人的剑刚一交击,还没等正式交手,就被远处士兵们惊慌的喊叫声打断了,在叛军们的身后,靖难军的大旗飘扬,烟尘起处,靖难军先锋部队已经迫近。
五姑娘眼睛里厉芒一闪,恨声对郎枫道:“这下你的目的达到了!”
她再也顾不得郎枫,转身就走。郎枫也没有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