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笑道:“夫人把我想到哪里去了,我哪里还有心思弄这些事情?事到如今,我得立刻就去见见我那位拜把子大哥。”
第六节金羽
丽水源自北方的阿连赤山,在云州境内蜿蜒数百里,流经云州十五县,穿云州城而过,汇合霖水,水量骤然增大,进入淄州境内,穿过淄州全境入海,是连接云、淄两州的主要河流。
宁家进入云州的路线基本上就是一直沿着丽水南岸前进。这也使得响马们追踪他们的形迹相对容易。
吴忧现在在秦古剑身边参赞军机,虽然他希望响马贼们能稍做整顿,至少会有点军队的样子,但是急着劫掠的强盗们却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必要,他们同样得到了宁家人数的情报,以两万人对五千人,他们怎么算都不觉得自己会吃亏,所以行军的命令一旦发出,大小响马们立刻迫不及待地涌上大道,争先恐后地朝着宁家的方向冲去,那股子劲头就像宁家准备了一堆金元宝等着他们去拿似的。秦古剑下面的命令根本就没法传达了,他也只能约束自己寨子的三千多人和几个小寨子的部众,那几个小寨子的强盗们并非不想抢,只是大寨子的响马们疯狂抢道,他们这点人马根本就抢不上。要是硬抢的话,恐怕那些把兄弟们会毫不犹豫拔刀相向,所以只好集中在秦古剑旁边,所以秦古剑殿后的人马也有五千之数,不过这个数量相当不稳定,随时会有人觉得找到了抢劫的对象而离开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跑回来。响马们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掳掠一空,一些较大的村镇纷纷增筑坞堡自卫。响马们所带辎重不多,又从没有攻城的经验,也不会制作战争器具,加上相互之间缺乏合作,往往攻不下来就绕过去,一些坚固的坞堡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吴忧建议秦古剑攻打这些坚固的堡垒,一方面保证留下一条安全通道,一方面借机练练兵,如果就靠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可能打败宁家受过训练的军队。秦古剑年轻时候曾经在军队中服役,做过下层军官,不久就离职,对于军事不能算是一窍不通,却也只限于入门而已,这些年读了几本兵书,来往的都是大老粗们,谈论起“用兵”来居然从来没被驳倒过,颇有些飘飘然,隐然觉得自己精通兵法,所向无敌了,而且整天在山寨中混着,打败了几次小股官军的进剿,听着手下人的吹捧奉承,自然感觉良好。可是这次第一次带领大队人马“出征”,秦古剑立刻就发现了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距离。要不是有吴忧给他约束着人马,恐怕他也早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冲到前面去了。至于那些见利忘义的盟兄弟们,他是早就生不起气来了。灰心丧气迅速取代了原先的雄心勃勃,他就差没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吴忧打理了。
由于这些坞堡的妨碍,再加上先行的响马们有意无意造成的障碍,秦古剑所部前进得十分艰难。十几天时间他们走了不到三百里,前方传来的消息称冲在最前面的队伍已经和宁家交上手了。十几天的时间足以让吴忧在这群响马贼中建立起一定的威信了,现在秦古剑基本不理事,他这个借着秦古剑命令行事的“十九爷”隐然成了队伍中的二当家。吴忧迅速捋清了秦古剑手下们之间的关系,短短十几天,他重建了如同虚设的刑堂,挑选心气端正的后辈组建行刑队,自己暂任刑堂堂主,再三申明法纪,试图让这群盗匪向军队转变点,到战斗的时候也减少点儿伤亡,他处置事情严厉却公正,对待那些寨兵宽柔并济,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实在太短,秦古剑所带领的这些响马贼土匪习气实在太重,根本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吴忧打算大肆整顿的决心让那些老油子很不自在,结果很快就有人散布流言说吴忧打算取秦古剑而代之,甚至有更恶毒的,就说吴忧早就通过下毒控制住了秦古剑,等等不一而足。吴忧无奈,只得放弃了改革的想法,解散了行刑队,退居幕后,安守自己参谋的本份。尽管如此,吴忧仍然没有放弃自己挽救这些响马们的努力,仍然提出各种建议,但是秦古剑对他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器重了,而且有些事情的确不是想的好就能做得好的,吴忧却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他仍然在时刻为这些人的未来操心。
这一天,吴忧求见秦古剑,要求让他管理牧奴们。当时云州普遍大量使用奴隶,四处掳掠的盗匪也掳掠成年男女作为奴隶,有的卖掉,有的则在营地中充任杂役,吴忧所要的牧奴就是专门在营地里放牧牛马的牧奴,响马们并不像军队出征一样带着干粮,进行长途奔袭的时候,他们直接赶着牛羊马群行军,他们自然不会自己动手去放牧,却抓了很多牧奴每天为他们放牧牲畜,兼做各种杂役。被派去监视这些奴隶的人一般都是刻薄寡恩,滥施淫威的贼寇,地位最高的不过一个什长而已。听说吴忧要去从事这种“贱业”,秦古剑很不高兴道:“十九弟,你在我身边,我并不曾亏待于你,你何苦要这样作贱自己?”
吴忧笑道:“大哥待我甚厚,小弟心中感激。我实是想为大哥分忧,做点儿事情的。您要是让我管理这些牧奴一段时间,我保证到交战的时候会给您意想不到的助力。”
秦古剑仍然觉得和下贱的奴隶搞在一起是自贬身份,实在不是吴忧这样出色的人应该去做的,不过见到吴忧决心已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毕竟他还是不愿意放权,吴忧这人要头脑有头脑,要手腕有手腕,若是长时间和手下们相处,很难讲以后弟兄们会听谁的,前一阵子的谣言难道不是空穴来风?或许应该让他消失一段时间了,既然是他自己要求的,自己只是顺水推舟答应而已。只是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放了几个耳目在吴忧身边,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一次汇报显示,吴忧和牧奴们同吃同住,有余暇就蹴鞠为戏,第二次汇报显示,吴忧和牧奴们开始在空闲时间打马球,第三次汇报的时候,吴忧带领牧奴们自制了竹弓木枪,在草原上奔驰追逐鼠兔,几天下来,所有人都累得半死,却一点儿猎物都没打到。秦古剑觉得吴忧也就是胡闹一下,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转而考虑吴忧先前的建议了。
前面传来的消息显示,响马们的进展很不顺利,冲在最前面的几波响马遭到了宁家的迅速有力的主动打击,立刻惨败下来,另外几支不死心的队伍用了偷袭、埋伏、下毒等各种下作手段,不过这些动作都十分小家子气,反而让宁家提高了警惕,开始上了一两次当之后,宁家军变得相当精明,响马们更不容易得手了。但是又舍不得放弃,只好就那么观望着,已经有人想起来秦古剑这个盟主了,一改先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开始派人来联络他了。
这时候距离他们出发进攻宁氏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秦古剑还没有正面碰上宁氏的军队。他发现吴忧的建议确实很管用。现在他指挥的这五千多人攻城略地虽然不行,但是要围攻一个个孤立无援的坞堡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这样一个个坞堡攻过来,非但劫掠收获甚丰,远远超过了那些硬撼宁家的寨主们,兵员也得到了扩充,现在他的队伍扩充了一倍,奴隶多得更多。虽说多数增加的兵员是被强制裹挟进来的,多数连马和兵器都没有,但是现在不管怎样他也算是人多势众了。
吴忧给了秦古剑两个新的建议,一是由他挑选部分牧奴和新募士兵,组建一支杂胡骑,加以训练;另一个是提议秦古剑在现在各寨败退观望之际进兵攻打宁家,一则树立威信,二则趁各寨纷乱的时候收服他们,这样子他这个十八连营寨的盟主才名实相符。
秦古剑对于吴忧的第一个建议没有考虑就同意了,他还告诉吴忧这支新组建的杂胡骑就作为吴忧的私人部曲,反正现在他手下有近万人,并不在乎分出千儿八百人给吴忧,何况吴忧要的大部分是牧奴,大不了给吴忧多少,以后再抓多少。对于吴忧所说的第二点,他只对兼并他家寨主的兵力感兴趣,对于和宁家打仗却没什么兴趣。虽然现在他手下兵马不少,但是都是什么素质他还是有点数的,这些人烧杀抢掠都是好手,但是真正战场争锋就不成了,别家寨主们的覆灭就是前车之鉴。
吴忧劝道:“大哥首倡义举,各寨响应,先前不过遇到小挫折,现在各寨或败或退,正是我辈英雄用武之时。若不战,不免被江湖豪杰耻笑,说我们鼓动大家去攻击宁家,自己却做缩头乌龟,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再者说,十八连营寨虽然只是暂时结合在一起,但是若是分开则必然招致失败,其实宁家如果有一个大胆的主帅的话,趁我们还没有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各个击破,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我们不能总是指望敌人的愚蠢,一个聪明的主帅迟早会看出来这一点的,十八寨皆破,羽翼被剪除,我们孤木难支,只能重新沦为匪寇四处流窜,所以我们是不得不战。若战,眼前的好处就是可以合并各寨人马,做个名副其实的盟主,这样您的盟主地位就坚不可摧,而战斗的结果也不外乎胜或者败,胜固然皆大欢喜,败亦不足忧。我军马多,若见战况不利,大不了收兵远扬,另寻机会,宁氏地形不熟,绝不敢追,我们可以重新获得兵员物资补充,还是立于不败之地,这样大哥您还是保全盟主之位,实力也不会有太大损失。如此名利兼得的事情,我看不出对您会有什么损害。”
秦古剑沉吟半晌,宁氏的巨大的财富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他执着吴忧手道:“一切仰仗十九弟。”
吴忧便为秦古剑谋画,首先建立旗号,自称将军,向分散在各处的响马头目们派出使者,要求他们前来会盟,敢不来的就发兵讨伐,来的便褫夺他们的兵权,将各寨人马打乱重新统一编制,新设内九堂外九堂,将原来的寨主们变成堂主,挑选亲信羽翼组建执法队,统一号令,严明纪律,同时派出偏师,一边继续掳掠,一面补充兵员马匹,以人数优势弥补兵员训练装备的不足,这样的话还是可以和宁家一拼的。
秦古剑大喜,拟自称先锋大将军,先封吴忧为厉声校尉,掌军司马印,让他便宜行事。
吴忧又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次整治必然侵害到一些人的利益,流言蜚语甚于刀枪,不可不防,希望大哥能明辨是非,勿听小人搬弄口舌,再者小弟初来乍到,威信不著,恐怕众人不服,希望大哥能亲口向下面宣布一下,赐小弟大哥的宝剑以为震慑。非常人成就非常事,希望能与大哥共勉。”
秦古剑脸上有些发烧,吴忧上次被人排挤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却不闻不问,这次吴忧显然是要做好这个预防工作。对吴忧的条件一一答应。
吴忧出门刚走几步,忽然一个在帐内侍奉的奴隶快步跟上他,小声道:“十九爷!十九爷!请留步。”
吴忧诧异地转身,那奴隶三十多岁,面孔白净,手脚修长,追上来拉着吴忧袖子道:“请借一步说话。”
吴忧跟他走到一个角落里,那奴隶忽然跪下道:“请十九爷怜悯小人。”
吴忧忙扶他道:“这是做什么?”
那奴隶道:“小人听说十九爷要用奴隶组建部曲,小人愿到十九爷麾下效力。”
吴忧细细审视他一会儿,才道:“看你不是个习武的人,我要的可是能打仗的死士。你说说看,你能做什么呢?”
那奴隶又叩头道:“小人久在北地生长,早年游历四方,知晓北地天文地理,相信对十九爷会有点用。”
吴忧点头道:“这倒是有点儿意思,那么你要什么?”
那人一听大喜道:“十九爷答应小人了?小人别无所求,只求立些微薄功劳之后能获得自由。”
吴忧微笑的脸忽然变的极为严厉,杀气紧逼那奴隶道:“看你谈吐不是寻常之人,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不说实话的话,我这就杀了你!”
那奴隶吓得打颤,牙齿格格作响,战战兢兢道:“小……小人原是沃城主簿王颢,城被贼兵袭破之后流落失官,只能与几个同伴相互扶持乞讨为生,本想去云州投奔萨都将军,不料又被贼寇所掳。”他说得伤心,却似乎忘记了对面站的这个也是个“贼寇”头领。
吴忧倒是不在乎这个,又问道:“你说还有同伴,他们都是谁?现在哪里?”
王颢道:“本是五人,一个是长史陈玄,一个是密县尉赵琼,簿曹展领,展领公因为体弱已然倒毙在路上,还有都尉刘建,抗贼而死,如今只有陈玄、赵琼和小人了。如今小人伺候大帐,赵琼为牧奴,可怜陈玄公年近半百,日日洗扫厕所……”他这么诉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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