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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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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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鼎北笑道:“好小子!叫你挑人眼光不怎么样,挑马却很有一手啊。我都没注意咱们队里居然有这么些快马。”



杨汉被杨鼎北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黑黑的脸上竟也闪过一抹红晕,一时间讷讷地倒说不出话来。说起来杨汉和杨鼎北还算是远亲,只不过杨鼎北家里富裕,杨汉家穷,杨汉从小就在杨鼎北家的牧场干活儿。后来杨鼎北做上了护小月氏将军,允许招募私人部曲,他一眼就看上了还在他家当马倌的杨汉,并且很快就提拔他做了自己手下的一个军官。杨汉虽然对于马的兴趣远远超过了人,这几年来跟着杨鼎北东征西讨却也学了不少军旅方面的知识,现在担任杨鼎北的亲兵队长。别看他一脸憨厚的模样,打起仗来极为凶悍,又会动脑子,他的狡诈和勇猛深受杨鼎北的赞赏,要不是碍于他出身低微,早就做到更大的军职了。



杨汉正要出发,杨鼎北忽然拦住了他,沉吟片刻才道:“你不要带这些人去了,带敢死队去。”



杨汉闻言一震,“敢死队”在军队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每次打仗那些执行最危险的任务的士兵往往被冠以敢死队的殊荣,但是对于杨鼎北和杨汉来说,“敢死队”却有另一层含义。杨鼎北鉴于草原作战多数是小规模、高强度的特点,私下秘密挑选精锐加以严酷的训练,成为只效忠于杨鼎北个人的一群死士,对外则称敢死队。他们不但擅长一般的刺杀格斗,对于暗杀潜伏追踪等也都十分擅长,常常潜入敌后立下奇功,杨鼎北在小月氏城周围和义军作战连连得手,可以说这支“敢死队”功不可没。



杨鼎北一向把他们当宝贝似的,这回居然舍得出动,实在大大出乎杨汉的意料,在他看来,杨鼎北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不就是区区十一个汉人么?还不是手到擒来?要知道一次出动五十个人已经是动用了敢死队一半的力量了。



杨鼎北用马鞭柄敲敲杨汉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说道:“这帮猴崽子跟着我跑这趟苦差早就憋不住了,本来想拿那些库比伦人给他们消消火的,不想没开打他们就跑了,你带他们去,权当兜兜风。”



杨汉听得出来杨鼎北似乎有心事,不过这显然不是他应该过问的,看看杨鼎北确实没有别的指示了,他这才解散了刚才集合的部队,重新挑选了五十个人。这新的五十个人看起来似乎都有些蔫了吧叽,看起来也远没有刚才那一队那么精悍,他们多数没有穿戴沉重的制式装甲,武器也随心所欲,乍一看还以为是散兵游勇。只有他们控马的能力似乎比一般的士兵强了很多,他们不用任何大幅度的动作只用脚就能调整马的方向和速度,马儿却都听话地排成了出击队形,人和马显得相当有默契。



他们爱搭不理地走过其他人面前,只有在杨鼎北和杨汉面前才行了一个军礼。



“伙计们,打起精神来,跟着杨汉队长去捕捉你们的猎物吧,只要留下了为首的,其他人爱怎么处置随你们的便。”



杨鼎北的话音刚落,这群蔫了吧叽的士兵顿时来了精神。杨鼎北的这种命令并不常下,一般情况下杨鼎北都会要求他们严守普通作战部队一样的命令,不准劫掠、不准滥杀等等,只有他们立了大功之后才会挑选一个不为人知的少数民族小村落给他们撒撒邪火儿,在那里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完事之后一把火烧个干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杨鼎北这样干也是迫不得已,他知道这些早已被扭曲了性格的敢死队员固然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死士,但是同时也是一群最危险的杀手,如果把他们太久不让他们释放一下压力,弄不好会被反噬,所以适当地安排几次这种泄火的行为也就成为了必要,反正那些少数民族的贱民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事情办的利索,谁也抓不住他的把柄。



吴忧这支小队伍懵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还在往达马各县那里赶路。由于地理并不是很熟悉,他们不时得停下来问路和校对方向,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虽然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发生,乌厉还是谨慎地派出了两个侍卫担任前哨,这两人也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构成一个简单的明暗哨。这样即使前面哨兵遇袭,后边的哨兵也有时间发出警报。



在第二个哨兵眼里,第一个哨兵似乎遇上了点儿小麻烦,他正在向一个放牛的老人问道,老人懒洋洋地有些不耐烦,双方语言似乎也难以沟通,比比划划,半天也没弄清楚。相隔几百米,看得也不是那么清楚,看起来两人似乎起了争执。第一个哨兵似乎还想努力让老人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候他的眼睛忽然被一道异样的光芒刺了一下,他马上注意到这道异样的光芒是来自那个看起来迷迷糊糊的老头背在背后的手上,一把匕首!虽然看不清楚,但是第二个哨兵立刻凭经验得出了结论。他张口欲提醒前面的战友,同时手伸向怀里准备发出预警的旗花火箭,但是这声呼叫永远停留在了他的嗓子里,因为正在这时候一根要命的套索已经准确地从背后套住了他的脖子,而一支套马杆同时拢住了马脖子,这下配合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这个哨兵最后看到的情形就是两个骑马的黑影从他身边一掠而过,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自己脆弱的喉骨碎裂的声音。他紧握住怀中旗花火箭的手也无力地松开了,用套索的骑士将他从马上拖拽下来,拖在马后沿着草地狂奔向前。



就在第二个哨兵遇袭的同时,第一个哨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向后一缩身,老人出其不意的匕首袭击在他胸前的装甲上划出了一溜火星,一击不成,老人迅捷地向后跃去,哨兵没有立刻拔刀或者拉弓,而是尽了一个哨兵的职责,他利用这片刻的功夫掏出了旗花火箭准备发射预警信号,而此时从那群牛的牛腹下钻出几个早已埋伏好的敢死队队员,一律张弓搭箭,几乎就在哨兵发出旗花火箭的同时,他的身体也被几支长箭毫不留情地贯穿。这些敢死队员显然对于装甲的薄弱部位都很有研究,箭矢几乎都是顺着这些脆弱的地方钻进去的。羽箭上都涂有烈性的麻药,哨兵一中箭立刻全身麻痹,像一块石头一样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吴忧他们看到报警的讯号的时候大吃一惊,他们约定的报警方式有几种级别,哨兵所传回来的是最高级别的危险讯号。随后就没了任何动静,虽然不能准确地知道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危险,但是乌厉估计这两个哨兵已经完了。



秦书主张不冒险,直接改变路线——或者绕别路去达马各县,或者回沃城和其他人会合,最不济也就是回库思寨,受涂喇增乞牙几天气,等达明翰回来再说。这都算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乌厉则主张前去看看,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就被吓走,这不是他的风格,何况那两个战士都是他的属下,于情于理都该前去看一下。这个想法得到了吴忧的支持。所有人都是刀出鞘,箭上弦,吴忧也取出一张弓,试着搭上一支箭,拉了一下,试试弦的松紧。说实话,在这方面他没有花过太多的功夫。他一向认为用力量能够解决的事情,用智慧一样能解决,而且效果会更好。这次他似乎不得不尝试一下靠力量来解决问题了。



危险已经临近,吴忧干脆利落地立刻分配了任务,布置了队形。准备就绪,吴忧一打手势,所有的人立刻四下散开,放马狂奔。这一手显然出乎暗中监视的敌人意料之外,一时间不知道该追哪个。不过他们也就愣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用手势分配好了各自的“猎物”。一个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滑过草地,吴忧他们离开的隆隆马蹄声成了这些人很轻的马蹄声的最好的掩护。在这些人的眼中,虽然吴忧和他的下属们都有良好的军事素质,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增加了一点儿乐趣而已。



杨汉带着两个人亲自跟着吴忧这一路,他已经看出来这是这伙儿人的头目,自然没人和他争这个任务。



吴忧放马跑了一阵直线,就开始绕起了大弧形,这样他可以方便地发现有没有人跟踪,不过杨汉显然更加狡猾,吴忧好几次急停转身还有向后急跑都没有发现有追踪者。吴忧始终有种被人窥伺的感觉,一直绕了十几里这种感觉也摆脱不掉,敌人也没有出现。虽说路跑了不少,但是直线距离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在绕大圈的过程中吴忧也没有发现前面失踪的哨兵的任何痕迹,牛群已经将那片草地踩得乱七八糟,放牛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吴忧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又开始慢慢呈弧线形前进,就像之前已经做过多次的动作一样。马的速度也逐渐增加,就在弧线到了头,吴忧好像要转下一个弯的时候,他忽然调转了方向,将马头带了一个半圆,猛冲向刚才的来路,这一次他毫无减速的意思,果然看见在他的左前方距离几百米的地方一个骑马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个距离上双方都不在弓箭的射程之内,所以都只是冷静地看对方跑过。其实杨汉的跟踪术也简单,三个人交替跟踪。吴忧绕的路线虽然很适合反追踪,但是他走的大方向是不会错的,他不可能和其他人离得过远,看他们分散的路线,他所走的方向也不大可能和其他人重叠,吴忧这种诱敌的诡计可能对于生手来说很容易上当,但是对于敢死队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猜测到吴忧的前进路线之后事情就简单多了,一个人提前到吴忧前面的路线上去守候,另一个远远地伴随着目标,还有一个远远吊在后边,三人不在一条线上,组成一个不太规则的三角形牢牢把握住对手的行踪,不时换换班,他们不会跟着吴忧绕圈子,走得路线也多是直线,所以反而比吴忧走的路要少。



杨汉知道吴忧迟早得回头,只是他不太确定吴忧的侦察半径有多大,所以吴忧的突然回头早在他的意料之内,对于吴忧回头的时机选择则有些意外,另外两个同伴似乎一下子还追不上来。吴忧和杨汉的马远远地交错而过,对于对手看得不是太清楚,吴忧倒是第一次看见了威胁着自己的敌人。远远的距离使得他只能看出对手的马极其雄壮,人则显得矮小了许多。身着云州军的青色战甲,没有戴头盔,面目看不清楚。



吴忧马速很快,两人很快就相互错过,杨汉嘴边浮出一丝冷笑,轻轻一带马缰,一踢马腹,黑马立刻一声长嘶,撒欢儿跑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拉近。



吴忧不理他,继续跑自己的。杨汉虽然跟得很紧,但是也没有动手的打算,围猎才拉开序幕,要是现在拿下了打头的,以后也就没什么意思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开始。



第十二节海之威



盛夏的热浪席卷周国的土地,灵淄两州也不例外。吴忧离去所带来的影响就如同湍急的河流中激起的一个漩涡,很快就随着流水消逝了,靖难军的日常工作仍然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不同的只是阮香脸上的笑容少了很多,她变得寡言少语,威严自重。



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任命阮香为淄州牧,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阮香本来以为张静斋会设法从中阻挠,不过现在看来张静斋显然承认了阮香的存在这一事实,他甚至没有装模作样要挟一下,而是很痛快地在朝议中支持了这项任命。回来的使者直接带回了授予阮香的印绶还有正式任命的圣旨。



圣旨中开始不疼不痒地申斥阮香未得旨意就擅自攻灭郝萌,然后很快就转入正题,几乎原封不动按照阮香所表公布了郝萌十项大罪,又对阮香进行了嘉许,任命她接任淄州牧,圣旨最后特意加了一条,泸州刺史赵熙不尊朝廷号令,招降纳叛,收容拭前靖南王之叛逆苏中,窃据州郡,拥兵自重,抵抗天兵,着征东将军阮香尽快起兵进讨云云;又及,怀州刘向勾结异族,图谋不轨,颇有异志,命阮香就近监视,着意提防,若有反叛征象,不必申报朝廷,可自行征讨云云。



阮香也明白,现在皇帝掌握在张静斋手里,这一纸圣旨任命其权威性根本就没人放在心上,对于各家诸侯来说和废纸没什么两样。估计也只有在那些小兵的心里才有点儿神秘的意味吧。不过张静斋这么痛快地发下这任命倒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本来她是做好了另一种准备的。



看到了后边附加的条件,阮香不禁微笑了,张静斋打得好算盘,承认一个既成事实,却要她同时开辟南北两条战线。即使是拥有了两州的地方,阮香也不敢进行这样的冒险,何况现在至少表面上还和赵熙维持着盟友的关系。不过对于这道圣旨她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既然它给了她占领淄州的擅作主张的军事行动一个合法的正统的名正言顺的名分,她总得为这个“朝廷”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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