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武司对她的善解人意感到感激,他做了个深呼吸,足下无息地往声音来源走去。
敲击砧板的清脆切菜声,咚咚地在布满日落晕黄的厨房里回荡。看见那抹清丽窈窕的背影,一种倏然解脱的心情让他想哭;他终于见到她了,不是在梦中,而是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瘦了,系著围裙的腰肢更显得不盈一握,黑亮的长发编成发辫绾在脑后,几缯不听话的发丝飘落雪白的颈项处,随著切菜的动作规律地晃动著。
听到背后浓重的呼吸声,沈关月不疑有他地间道:“你不是要去买东西吗?怎么还在这儿?”隔了一会儿,身后的人迟迟没有音,她察觉不对劲,才一回头,那高大的人影就让她震惊得忘了呼吸。
沈关月往后退了一步,靠著流理台,让她得有凭借支撑。
她别过头,闭眼咬唇,按著台沿的手微微颤抖,等到心情平复,才有办法再次抬头看他,示意他到客厅去。
谢武司点头,转身向客厅走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谢武司脑中的思潮不住澎湃,等待她的出现。
她变了,细致的容?增添了沉静与成熟的韵味,这是之前的她所不曾出现过的,这种改变让她更趋妩媚完美。
没多久,除去围裙的她坐到他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在茶几上置放两杯热茶,在热气氤氲中,两人垂首无语。
“这段日子,我和智渊找你很久,可是却都找不到你。”
谢武司首先开口,划破这沉默和尴尬。
“世界很大,想去看看不同的东西。”沈关月淡道,端起面前的陶杯轻啜了一口。
“智渊要结婚了,明天。”谢武司看著交握的双手,告知这项讯息。
“耶,恭喜他了。”她放下杯子,微笑道。
她的平静让谢武司心头一阵酸涩,她真的对一切都毫不关心了吗?
“自从在大陆找不到你,我就回到维也纳,住进同一间饭店,维持你离去时的原状,在那里等著、一直等著,因为,我不知你在哪里,我想你会回去那里也说不定……”谢武司双手紧张得不住张、握,头一直低著,一股脑地倾吐,不敢看向沈关月,怕只消对她瞧上一眼,其余的话语就再也说不出口。“所有的一切全因我的怯懦而起。我父母的例子,使我对爱情下了偏颇的注解。我怕……我怕当我爱上了你,会有面临失去你的时候,我无法忍受你随著爱情消失,所以,我选择了逃避。不碰爱情,就永不会有受伤的一天。因此我罔顾你的付出、拒听智渊的劝告。我的恐惧,使我做出这伤人的一切。”
谢武司仰头看著天花板,克制著不让猛然涌上的热潮夺眶,直到心情略微平稳,才又再次开口。
“这次来,是为了看看你好不好,还有,有一个东西想交给你。”谢武司从口袋掏出那个丝绒盒放在茶几上,朝沈关月推去。“这个东西原本就打算交给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在我做了这么多残忍的举动后,我只希望你能把它收下。”
谢武司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久久不见她的回答,他绝望地闭起眼。她连碰都不愿碰,而他却还冀望著?当他正想放弃时,微带哽咽的语音在耳边轻柔响起。
“我去过很多的国家,只要我护照上头有签证的国家,我都去过。”沈关月纤素的手横过他的面前,取起了绒盒。“我的行程很慢很慢,?的是什么,恐怕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在被你拒绝之后,我还是抱持著希望吧!”沈关月微笑,笑容中带著哀伤。“很有趣的是,对我而言,即使台湾是片伤心之地、即使比台湾环境更好的国家比比皆是,但在我累了、倦了的时候,我却还是想回台湾。于是,我回来了。”
“当我出了中正机场,我竟不知该往何处去。要是我一回家,大哥一定会逼著你来找我。我承认,我很盼望你来找我,我甚至在等,时时刻刻都盼著你的出现,但是,我却不希望你是因为被迫不得已,即使是一丝丝也不行。我漫无目的地走著,直至看见阳明山花季的宣传,才猛然忆起你的赏赐。”说到这里,沈关月把玩著手上的盒子,自嘲地笑笑。“于是,我在这里定居下来,告诉自己,如果你真的来找我,我绝对不再隐藏自我,也不再让任何情绪左右真实的感情,我无怨无尤地在这里等著,等你想起还有这幢房子存在的一天。”
“所以当我回头,看见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的心就已沦陷,我等了好久,终于盼到你来找我,可是……现在,在我要奉上我的感情时,你却不要求我的原谅……你究竟要我怎么做?”语音至此,沈关月已泣不成声。
谢武司迅速抬头,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丽?布满晶莹的泪,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触她的腮际,怕眼前是一场出自想象的虚幻,直至她将软嫩的脸庞主动贴上他的掌心,他才低头轻柔将脸贴上她的,细细磨蹭、感受她的温暖,双臂环住她,缓缓收紧、收紧,不让再次拥有的爱放手溜走。
上天对他是宽厚的,给他一个再次拥抱幸福的机会!
“不把盒子打开看看?”等双方平静下来,谢武司开口。
倚靠在他怀中的沈关月将丝绒盒举至眼前,“嘈”的一声,开了绒盒,置放在黑色绒布中的璀璨玉环立即呈现在眼前,是在米兰珠宝展示会上的非卖品。
沈关月回头看他,还依稀闪著泪光的美眸带著不解。
“你喜欢这个,不是吗?”看出她正欲言语,他抢先一步以食指阻止了她的话。“我不是心思缜密,我只是刚好看到你在注意它而已。不过,那个设计师很顽固倒是真的,为了得到它,我费了好大的劲。”
她将螓首枕在他的胸前,看著光线透过玉镯流转灿然的光。
谢武司执起她的左腕,看著她腕上已经失去光泽的银双镯。
“旧的应该放了。”他一语双关地说。
沈关月怔愣了一下,而后浮现释然的笑。“是该放了。”
她静静地看著他的手,轻柔地为她除去银双镯。如今看到疤痕,她的心中已没有任何的芥蒂。
“谢武司,你愿意娶沈关月为妻,发誓爱她永生永世吗?我愿意。”谢武司自问自答,然后,黯黑的眸转而深情地注视著她,问道:“沈关月,你愿意嫁给谢武司,发誓爱他永生永世吗?”
沈关月含泪笑开,吸吸略微梗塞的鼻头,缓缓颔首回答。
“我愿意。”
满腔的欣喜狂潮急速升起,谢武司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之压制,平静的语音微微颤抖。“交换信物。”他取出绒盒里的玉镯为她戴上,然后勾起她的下颚,轻缓地、连绵地印下吻,完成这神圣的仪式。
“啊!”一声带著愉悦惊喊的女音自门口传来。“还在谈啊?打扰了你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要谈多久啊,没关系,你们继续啊!”
望著迅速离去的背影,两人相视一笑。
“你从哪里找来这个有趣的娃儿?”
“别叫人家娃儿,她已经就读硕士班了。”
“好吧,你从哪里找来这位小姐的?”
“这啊,可说来话长了……”
“对不起,可不可以再打扰一下?我是很想成全你们,但是天色暗了,而且外面的蚊子开始出外觅食,我可不想被叮得满脚包,还有……我肚子饿了……可不可以吃完饭你们再继续啊?吃完我就会乖乖出去的,看你们要继续到多晚都没关系,就算要留下来过夜我也无所谓,我可以去学校宿舍窝一夜的,只是要先让我吃饭,我好饿……”
尾声
四年后──长年旅居国外的谢武司和沈关月今日回到台湾,沈家传来阵阵的晏语笑声。
“真不够意思,当年说要帮我带关月回来参加婚礼的,没想到你们当天就跑去公证,还抢先我们一步,早知道,就等婚礼结束才告诉你关月的消息!”沈智渊半真半假地抱怨。彼此都有心结的他们历经波折,最后能在一起,算得上是老天保佑了。这种结局他是求之不得,只是,对于谢武司的先斩后奏,他总是忍不住抓著了机会就揶揄一下。
谢武司但笑不语,手环著沈关月,两人之间自然散发出恬静与甜蜜交融的气息,让所有看见的人都忍不住打从心底发出微笑。
“胡说些什么,他们结婚你不高兴呀?”自厨房走出的尹凯雅端著一盘切好的水果,听到沈智渊的语尾,不悦地轻斥。
“是!”面对最亲爱的老婆,他可是一点辙也没有。
沈关月微笑看他们的打情骂俏。“我真的没有想到,大哥的结婚对像是你。”
“我也想不到啊!”尹凯雅红著脸,急著把话题转移。
“吃水果啊,别说那些了。”
谢武司与沈关月相视一笑。往往要问尹凯雅他们的恋爱史时,总被她避开,可她却不知,所有一切沈智渊早就完全招供了。
“你们真的打算回台湾定居了吗?”尹凯雅倚坐在沈智渊身旁,开口问道。
“再四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不想让他随著我们四处飘泊。”谢武司轻抚著沈关月略微隆起的小腹,微微一笑,每每想起里头孕育著他们俩的爱情结晶,总是让他感动万分。
“台湾,还是最让人无法割舍的地方。”沈关月按上他的手,温柔笑道。
看著他们两个,沈智渊转头对尹凯雅说道:“我们也再生一个吧!”
“胡闹!”尹凯雅红著脸斥责,却也看得有点心动。
“姑姑!”一抹小小的人影飞奔至沈关月怀里,亲热地叫道。
“乖!”看著眼前可爱的小侄子,沈关月泛起温柔的微笑。
“小心点,别撞到姑姑的肚子,里头有小baby的。”尹凯雅见状急忙阻止。
“我知道,我才不会那么莽撞呢!”男孩对于母亲的轻视有点不悦,昂首跺脚地嗤道。
那小大人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不禁莞尔。
“姑姑,我要听你一个人旅行的故事。”如玉琢般的小娃儿嘟著嘴,摸著沈关月手上的玉环,提出要求。
“还要听啊?讲过很多遍了耶!”沈关月有点啼笑皆非,每次回国他就缠著她说一次。
“我想听嘛!”小娃儿开始撒娇。
这种攻势谁挡得住?沈关月笑道:“好,话说,当年姑丈赶走了姑……”
“是气走,不是赶走。”一直在旁带著微笑观望的谢武司闻言拧眉,开口纠正。意思差很多。”
“好,然后,很可怜的姑姑自己来到了大陆……”
“错,我有追上去,只是没追到而已……”
“好,然后呢,姑姑很难过呀……”
曾经冷寂的沈家大宅如今满是蓬勃的生气,再也不见孤独闭锁。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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