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瑜颜墨才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很可惜,别人养过的女人,我不感兴趣。”
他的食指,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决绝地按下了枪舌。
啪!
“不——”水木华堂只觉得脑子被瞬间掏空,失控地大叫起来。
可是……声音还未消失,他就愣住了。
没有子弹射出枪膛的响声,没有飞溅的血液,那轻轻地一声,不过是机械空扣的一个响声。
水木华堂怔怔地看着悦菱依然起伏地心口,慢慢地,他跪了下去,然后埋下了头。
片刻,一阵古怪的笑声响在了包厢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包厢的地上,水木华堂跪在那里,笑得不可抑制。
瑜颜墨把枪从悦菱的嘴里抽了出来,带着一丝轻蔑,扔在了水木华堂的面前。
“哈哈哈哈……”水木华堂看着那把枪,看着那把根本没有子弹的枪,笑得浑身颤抖,笑得仰头,对着包厢的天花板。
太好了。
突然间,他停住了笑,停得那么突然,仿佛他刚刚根本就没有笑过一样。
他的眼神里,冷静如潮水一样覆盖了方才的疯狂。
他看着天花板,然后视线慢慢回归,瑜颜墨,我找到你的弱点了……我抓住你了的弱点了,我抓住你了,我终于抓住你了……
瑜家,这么多年,对水木家所欠下的账。
终归是要水木家自己的人去讨还的。
瑜颜墨,你就好好爱着你的敌人吧,总有一天,她会掏空你的所有,她会把你所亏欠的百倍夺走……
“你可以带她走。”现在,是他最正常的时候,他看着他的仇敌,“我并没有碰过她。”
瑜颜墨依然没有放开悦菱,她现在不声不响地靠在他的心口上,在她的手臂上,她与他的鲜血混在一起,流了下来。
“我要带走一个人,与你有没有碰她,没有任何关系。”他傲然地冷笑着,蔑视着水木华堂。
水木华堂弯着唇,好,瑜颜墨,我是你的手下败将,你有资格蔑视我。我就再让你蔑视一段时间,又怎么样?
瑜颜墨将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悦菱抱了起来,擦过水木华堂的身边,往外面走去。
突然间,刚才还死水一般沉寂的悦菱挣扎了起来。
“不!不要,我不要离开小堂!”趁着瑜颜墨一愣,她竟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扑到了水木华堂的身边。
她满面泪水地、怯怯地拉着水木华堂的手臂,畏惧地看着瑜颜墨:“悦菱不要离开小堂,不要。”
叉叉你个圈圈!水木华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差点背过气去。这姑娘,是存心给自己找过不去吗!
包厢里杀气又甚,看着躲在水木华堂身旁,犹如受惊小鹿一般的悦菱,瑜颜墨的心里卷起了一股飓风,暴戾的目光似乎要把这个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碾碎。
她真的不认识他了?
还是她已经变心了?
还是……她根本就不是悦菱!
从她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到现在,她所有的表现,像是从心底里厌恶和抗拒他。她的各种举动已经在他满是疮痍的心上划过了一道道伤口,可是现在,她竟然扑到了水木华堂的身边,那样亲昵的依偎着他……
他想起了自己从边境逃回来,昏迷时所做的那个梦。
他在深渊坠落,她与水木华堂相拥,漠然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
此时此刻,心境竟和那时如此相似。
可是他刚刚往前一步,水木华堂就挡在了悦菱的面前。
“瑜大公子,”他没有伪笑,没有谦卑,也没有任何伪装,简直可以算得上是真诚地看着他,“如果你带走她,从此以后,也许,我都再也见不到她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我把她送回你身边的……”
瑜颜墨下巴一扬,声音里带着威胁与傲慢:“所以?”
“所以,让我和她单独道个别。”水木华堂平静地,“只是道别而已。我认为,悦菱这样的女孩,值得一个朋友,和她郑重的道一声珍重。”
“好,那你现在道完了。可以滚了。”瑜颜墨走了过来,去拉悦菱。
“瑜颜墨!”水木华堂眼里闪过一抹狠色,袖中突然变出一把匕首,放在了悦菱的脖子上,“如果你真要这样一意孤行,那么我今天就一了百了,这个女人,你和我,谁都别想得到!”
刀刃嵌入了悦菱的脖子上的肌肤,细细的血痕很快出现了。
瑜颜墨的瞳孔在放大,他的手指嵌入掌心,牙在唇内咬出了血……就这样两秒之后,他突的决然转身,走出了包厢,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呼——水木华堂放下了刀,怔了片刻,立即去看悦菱的脖子。
细细的观察后,发觉并没有真的切入真皮层,不过算一道浅浅的划痕之后,他又松了一口气。
这之后,他看着不声不响的悦菱,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悦菱也不吱声,只是把目光回避到了一边。
她没有哭了,也没有刚才那么悲戚的表情和留恋的模样。
只是演戏而已……全都只是演戏而已……可是——“对不起,小堂……我应该听你的话,安安静静地跟他走的。我……”她还是捂住了脸,“我只是怕,我就这样走了,不回头,也不说一声再见,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小堂。小堂会忘记我,完全忘记我,忘记悦菱宝宝……”
她抹着眼泪,“我说一声不想走,小堂至少会印象深刻,会一直记得我的。”
早就说好了的。
在来这里之前,水木华堂和常姐就已经培训过她很多遍了,如果瑜颜墨要做什么,不要反抗,如果他要带她走,她就跟他走,她要表现得顺从和听话,就像听小堂的话那样。
可是,办不到怎么办?
她好努力,努力地不想反抗,不想挣扎,不想哭,不想向小堂呼救,可是就是办不到怎么办?
瑜颜墨好可怕,他会让她潜意识里升起拼死逃亡的念头,让她,本能地反抗。
“小堂对不起,”她大哭起来,“悦菱太不听话了,太让你失望了。”
“嘘——嘘——”水木华堂把手指放在了她的嘴唇上,示意她安静。
他把她的手拿开,替她擦掉泪水。
然后他牵着她的手,和她面对面跪着,无限怜爱地看着她,苦笑着:“小堂也很不听话啊,所以悦菱宝宝也不要自责了。因为小堂也没有做好自己的本分。”
明明知道瑜颜墨是不可能杀死她的,但在听到那个公主说“瑜颜墨要杀掉小菱”的时候,还是失去了理智。
那时候,觉得如果不跑过来,如果不阻止所有发生的一切,悦菱就真的会被瑜颜墨杀死。
其实,心里是知道的,她对他意义独特,他根本就不会下手对她怎么样。
但是,还是吓得发抖,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在看到他用枪指着她的时候,在他扣动枪扳的时候。
悦菱宝宝,小堂用了所有的能量,才可以和瑜颜墨对持着,一起用枪指着你,把枪抵着你的心口。
所以,才会在知道瑜颜墨的枪里根本没有子弹的那一刻,笑得无法控制。
因为那时候,知道这个凶狠的、和自己争锋相对的敌人,其实内心和自己一样胆怯,一样担心,一样害怕得发抖……
知道在他的心目中,和在小堂的心目中,你是一样重要的。
所以,悦菱宝宝,放心的去吧,去他身边吧……一个和我一样爱你,一样看重你的男人,他会珍视你,保护你的。
去走你的路,走你水木家继承人该当走的路,等你到了那世界的巅峰,只需要记得,你的人生路上,水木华堂,曾经在记忆的深夜里,拥抱着你讲过一个又一个的童话,就可以了……
“小堂还生我的气吗?”见到他一直沉默不语,她怯怯地问。
水木华堂摇了摇头:“不,小堂很高兴。”
他温柔地看着她:“悦菱宝宝肯留在我身边,肯当着瑜颜墨的面说要留在我身边,真的让我好高兴。”
他伸出手臂,就像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把她轻轻拥入怀中。
那时候,她是落难的公主,被一个无名小卒欺辱,他把她抱走,把她当成真正的公主供奉着。他怎么也没想过,这么快,他就得将她拱手相让。
常姐说得对,真的是那么舍不得,舍不得啊……
可是有什么办法?
悦菱,你不能回去,你不能回水木家去。
我舍不得你,可是我更舍不得水木家那根可以操纵C市商场的权杖,我舍不得那把可以用来和瑜颜墨决斗的利剑,你就再去别处兜兜转转,避开这浓烈的烽火,让我把我短暂地生命,挥霍在这场战争中吧……
宝宝,我留不住你。
你不属于我,你也不属于瑜颜墨,你只属于你自己。
“你要记住。”他抱着悦菱的头,和她额头抵着额头,流下了从小到大仅有的一滴泪水,“宝宝,你要记住,你只属于你自己。你要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战。”
悦菱抓住他的手:“那我到了瑜颜墨那里,还需要帮小堂做事吗?”
之前说好了,她可以帮他盯梢瑜颜墨的行踪,她可以给他传递重要的情报。
“不用了,”水木华堂摇头,仿佛是在给自己说,“不用了,宝宝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做好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那我还可以再见到小堂吗?”
“也不用了。”水木华堂抚摸着她的面颊。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谁知道,下一次见面,下下一次见面,会不会就成为了敌人……
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
你就留在我的记忆里,留在我和雅姨妈共同的记忆里。
等你成为了真正的强者,等你拥有了可以自由飞翔的羽翼,再回来,挑战水木家的王座吧!
“宝宝,我谢谢你。”他最后一次拥抱着她,“谢谢你在瑜颜墨的面前说要和我在一起。”
你让我第一次真正的战胜了瑜颜墨,让我真正的赢了一次。
哪怕将来,你会重新爱上他,并且记恨我今日的所作所为,至少今日,此刻,你是全心全意向着我的,你是爱着我而不是瑜颜墨的。
“好了。”他擦干了泪,站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股似笑非笑,温润却带点不恭的神情。
“瑜大公子,你可以进来了。”他提高了声音。
啪嗒,门锁解开的声音。
瑜颜墨冷冷地走了进来。
地上的悦菱,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抬头,几乎是和水木华堂一模一样的表情。面带着,那种永远到不了心里的微笑,迎接着瑜颜墨。
这种,水木家惯有的表情——从族徽、从血脉、从传统中所承袭的微笑。
一如水木雅当初在柳清叶的车上认出自己的女儿,却能控制住情绪的那种能力,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瑜颜墨呆呆地看着悦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那个曾经在山里面,一无所知的,纯真的女孩,真的已经一去不返了……
“瑜大公子,我把我最宝贝的,交给你了哦。”水木华堂扶住了悦菱的肩膀,顺带在她耳边悄声鼓励着,“去吧,宝宝,你是个女战士。”
悦菱微微低头,顺从地走到了瑜颜墨的身边,他带着恨意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凌迟了似的,让她从头痛到脚。
“瑜大公子。”就在瑜颜墨抓住了悦菱手腕的时刻,水木华堂又再度发声,“有件事我必须确认一下……你知道她是我有意派到你身边的,所以,你不会……”
瑜颜墨的声音里带着不屑与冷哼:“欺凌这么一个弱女子,我还没无聊到那种程度。”
水木华堂松口气:“呼——那就好那就好,哦对了,还忘了跟你说,她怀孕了!”
平地惊雷……
这毫无预兆的,像是说着“今天天气真好”的一句话,让瑜颜墨原本已经平静地大脑瞬间又是风暴四起。
明显的捕捉到了瑜颜墨的震惊,水木华堂的眼睛不自觉地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真好玩……最刺激的一手果然要留到最后。
瑜颜墨,悦菱果真是你的死穴啊。
真是期待,总有一天你知道她姓水木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想到这一天,就会兴奋得不能自己怎么办?
夜风中,开着敞篷跑车超速行驶的水木华堂笑得把头仰向后方,风把他的头发张狂的吹起。
刺激,今晚上太刺激了。
他从身下摸出一个皮箱,打开,放到副驾驶上,任凭狂风把里面满满的钞票吹得漫天飞舞。
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都像得到了释放的恶魔,紊乱地往着无限的黑暗里争先恐后地飞扬。
他像开着死亡灵车的战神,一路咆哮着往水木家府邸的方向冲过去。
“大少爷,您回来了?”见到水木华堂步入水木家的厅堂,佣人们都觉得有些惊愕。
自从姗姗小姐回归之后,堂少几乎就不再回这个大宅子了。可是今晚上,为什么会突然毫无通知的回来?
“大家都睡了吗?”他声音压得有些低,一踏入这个家门,他的一身戾气立马收敛得无影无踪,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有教养懂规矩的豪门公子,还在为怕打搅家人安睡而不安。
“谁啊?”刚刚问完这句话,一个尖尖地声音就响在了楼梯上。
只见李姗姗打着呵欠,一头蓬乱地看着楼下。当看清下面的人是水木华堂的时候,她吃了一惊,说话也不利索起来:“表、表哥吗?”
上次见过水木华堂,她已经跟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