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卫东侯为语环铺垫的前奏,可把所有人的兴趣给挑起来了。
跟着卫太后出来的语环,看到众人投来的眼神,又紧张起来,除了卫雪欣那看似友好仍然让她不舒服的眼神,其他人都很可亲。
“哟,今儿大厨可够给力的呀!瞧这番茄鲈鱼汤,又鲜又白,上面这用番茄做的团圆雕花大字,可真是喜庆极了。”
大圆桌正中,正是刚才顶卫东侯头上的那盆汤,所有人都起身看了看那正浮在雪白鱼汤面上的番茄雕字,啧啧称赞,两截青葱衬着红红的圆字儿,喜庆又不失韵味儿,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卫东侯又揭密,“得,今儿真让各位大开眼界啦!那团圆喜字是咱环环刻的,手法极简单,我也学会了。咱家大厨师都自叹弗如!”
语环过来揪了卫东侯一把,“行了啦,别吹了,快上菜,别让大家等急了。”
卫东侯立马行了个军礼,夸张地叫了一声,“遵命,老婆。”转身又去做搬菜工,期间仍是忍不住各种赞美自己的女人。
等到众人终于落坐,正式开席,这满桌的菜确有不少是卫家人不曾吃过的搭配和花样拼盘,难得新奇。
“爷爷,你可以偿偿你的最爱了。妈,来,你偿偿这笋儿配百合,味道真不是盖的。”
卫老爷子吃完后直叫好吃,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嫩的腰花。
卫东侯瞅着语环直笑,语环反手掐了他一爪,说不准欺负爷爷。
卫老爷子觉得自己似乎又中了孙儿的招,忙向语环求救。
语环笑道,“爷爷,这不是腰花,就是面粉做的。蛋白质丰富,没脂肪,您喜欢的话可以多吃点儿。”
卫太后吃着自己惯常喜欢的木耳黄瓜片儿,说起当初跟语环在十泉镇避暑时,每天享受孙媳妇儿的好厨艺,好吃又不怕过量,可爽了。
语环被众人夸得抬不起头,只默默地扒饭。
卫雪欣已经毫无食欲,高珩盛了碗鱼汤,也被推至一旁,不禁语声低落地说,“语环真让人羡慕,可以做这么多好吃的。可惜我从小学琴,这双手就成了宝儿,生怕碰着搁着了,连刀都不能拿。我常想,为了弹琴放弃那么多,值不值得呢!”
现场气氛立马一僵,长辈们几个眼神交错互递后,这话题终于转了向。
长辈们也都当孕妇敏感,容易胡思乱想,没有将卫雪欣的话真往心里去。
卫东侯的动作僵了一下,回头给语环盛了鱼汤,低声哄着喝。一连给语环布了几道菜,各种呵护有佳。
这一幕,就仿佛六年前的情景都倒了个儿。
曾经享受这百般呵护的卫雪欣,现在坐到了对面,而盯着幸福橱窗看的语环,终于成为橱窗里的幸福女主角。
至于这个人心情变迁,大概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了。
……
卫母吃过笋子百合后,也觉得这口感很新奇,味道也不错,便问起,“语环,这些菜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家里人有教?我瞧的确很特别。”
这是卫母第二次主动开口问自己,语环紧张又忐忑,小心回应说,“有一些是妈妈和外婆教我的,有一些是我自己喜欢琢磨出来的。”
卫母肯定地点了点头,“难道你这孩子有孝心,还能想出这些老人适合吃的菜品。难怪现在都说女儿才是帖心小绵袄,我养个儿子就跟没养似的,整天的见不着影儿。”
卫东侯立即给母亲布起菜来,刚好他就坐在两个女人中间儿,可谓左右逢源,全场就数他最忙活了。
众人笑了起来,这话题不知怎么的就转到了语环的家人身上。
语环知道这是拜家长必过的一环,虽然心里还有些芥蒂,仍是鼓起勇气给卫母介绍了家里的情况。
“我是被外婆带大的。外公去逝得早,妈妈也在我未满八岁时积忧成疾走了。外公和外婆是以前的教师,我幼时家里没钱上学,都是外婆和妈妈一起教我读书认字,才没有拉下我的学业。”
这是语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谈起自己的身世和成长情况,虽然众人都纷纷向她表示同情,可她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仿佛是陈年的伤疤被挑起,有种滞闷的痛从灵魂深处浮起。
又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
桌下,卫东侯立即握着她的手,回头想把话题叉开。
卫雪欣突然好奇地问,“语环,你刚才说你妈妈姓谭,你外婆姓乔,你怎么跟你外婆姓呢?”
迎上卫雪欣看似好奇的眼神,语环只觉得一根钢锥直刺在了脊梁骨上,让她觉得厌恶又想逃避,可偏偏眼下的情形,她只能面对。
卫东侯皱眉看向卫雪欣,卫雪欣忙摆手表示自己随口问问,绝无恶意。
卫母心里也很好奇,便帮养女说话,斥了卫东侯两句。
语环心下抑了抑,终于抬头正视所有人的目光,直言道,“当初国内情势特殊,我外公外婆又是知识份子,倍受打击折磨。我外公就在那次迫害里,早早过逝了。外公一去,户籍都被注销了。外婆怕再被人迫害,就让母亲也暂时改了姓。不多久,我就意外降临了。
基于当时的特殊情况,外婆和母亲不得不带着我辗转各地,以逃避迫害。有好几次,我都看到有人带队举着火把来烧我家,外婆和母亲连夜带着我逃走。虽然,那时候我才两三岁……”
老人们都很清楚那段混乱的政治时期,发生了不少冤假错案。而在任何时期,永远不乏那些趁火打劫之徒,基于人心私欲,各种羡慕妒嫉恨,借着时局变迁,法不责众,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都不可例数了。
一时,众人更多的还是对语环成长过程中的同情,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卫太后心里极不高兴,瞪了高珩这方一眼,忙招呼语环吃东西,给孙儿打眼色。
但高珩先后被埋汰,加上最近诸事不顺,就有些借题发挥,这听着听着,无意又逮着一个漏点,扔到了语环面前。
“乔语环,你只说了外公外婆和你妈妈的情况,那么你爸呢?你爸难道也是被打击的知识份子,所以也隐姓埋名不敢让人知道?得,现在老首长在这儿,你要不给大家陈陈冤情,说不定就能给你家平反了。”
这话一落,众人脸色可变了几变。
虽说高珩这样说也没有错,可是语环两次回答都没有提起父亲,必然有其内因不便提及,懂得看点儿脸色的人都知道最好绕道走了,高珩再这样提出来就显得有些故事挑事儿了。
卫东侯当即一拍筷子,大喝一声,“高珩,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老婆的家事儿不需要你来操心好奇!这事儿就此打住,再多嚼一句,别怪我这个做主人的不客气。”
气氛轰然大变,两个男人再次剑拨弩张。
高珩偏不不服,嚷嚷,“我不过随口问问,你这么激动干嘛。这上人家家门拜访谈婚论嫁的,哪个父母不了解一下对方的家世出身情况,问问也犯法了不成。又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怕人问两句了。”
卫东侯冷笑,“的确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也不需要你高大少来多此一举。我们环环可不像某些人脸皮比防弹玻璃还厚,喜欢把自己高贵身世到处瞎嚷嚷。”
“卫东侯,你有种的再说一遍。”这暗示一出,高珩就像踩了尾巴的猫叫了起来。
现下整个蓉成的上流社会,谁人不知高珩其实是个私生子,其父还是入赘的整天只知追着裙子转的窝囊废。
“呵,刚才谁说的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说错了吗?高总的身世可是全蓉城皆知的高贵无比。”
嘎吱一声响,两个男人都站了起来,椅子跟大理石地面摩擦得刺耳响,众人的眉头都跳了一跳。
“东子,干什么!给我坐下,来者是客,连规矩都忘了!”
卫老太爷沉声一喝,打住了卫东侯将要出口的更损的话。
语环死劲儿攥男人的手,低叫了一声,哪知男人突然反抓着自己的手用力一提,把她提了起来抱进怀里,在她惊呼之下,小嘴儿就被吃了个正着。
卫东侯毫不客气地当着众长辈的面,给语环来了个法式深吻。
大舌头直往里钻,像在赌气,又像似在害怕着什么,直吻得语环差点儿缺氧修克,直拍他的肩头,他才将人松开,语环已经整个半摊在他怀里,由他稳稳的抱着。
再投向满桌惊瞠的黑亮双眼中,都是霸道,更是不容人置喙的固执。
他就像个大将军一样,对所有人宣布:
“我卫东侯不管什么家世出身,这辈子我的老婆只有乔语环,我娶定环环了!今儿多谢爷爷奶奶们在这儿给咱俩做个见证,借着这个中秋团圆夜,我和语环正式订婚。”
他立即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心形的紫色戒盒,打开盖子,里面仍然是那颗大大的心型钻戒,光芒灼灼,刺疼了她的眼。
感动,又害怕,甜蜜,又无奈。
“东侯,我……”
“环环,你答应我,戴上戒指。”
他不想再给她退缩的机会,抓着她的右手,就要往中指上套。
现在卫东侯是鼓了一股气儿,死活就受不了外人欺负自己的女人,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在自己的地盘上,简直欺人太盛,岂有此理。他今儿偏就要把一切坐实了,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他的人。
相较于语环因为之前的意外,还心有余悸的不安,卫东侯对这一切更多的反应,就是气恼,他更习惯做的是反击,高珩便成了这一切的导火索。
“够了,闹什么闹,还没闹够吗!”
卫母突然一扔筷子,站了起来,脸色不虞地瞥过儿子和语环,只觉得心里极不痛快。好似每次语环出场时,家里人都会为了语环闹不痛快。
别说卫母迷信了,老人家有时候就是忌讳这种事儿。
想想第一次,就是卫东侯婚礼被砸,语环门口撞车见血。
第二次,又差点儿把卫雪欣的肚子给甩没了。
跟着儿子就中了什么病毒几个月见不着不说,见着面了又为乔语环东奔西跑,连父母都不顾了。
第三次,这还没正式注册,过个好好的团圆佳节也闹得全家不痛快。
总之,这所有的一切都跟乔语环有关,加上她这第一印象实在太差,心底里的不喜欢很难轻易抹平了。
语环感觉到了卫母强烈的排斥,那是跟卫雪欣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同的,对此她只觉得心里委屈,可是又拗不下自己做人的原则。
她不想欺骗任何人,关于自己的身世。但也不想见人就提,毕竟孤儿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儿。
她无法现在接受这戒指,她用力握了握男人的手,摇了摇头。
他目光一睁,怔怔地看着她。
她转身朝卫母行了个礼,说,“阿姨,对不起,破坏了你们的家庭团圆宴,是语环不好。”
卫东侯愤而大吼,“语环,这不关你的事儿,这根本就是……”
她捂住了他的嘴,摇头。
他一下失了声,心疼不矣。
语环继续说,“我从不提我父亲,因为,我是个父不详的孩子。我只记得母亲每次跟我提起父亲,都是即高兴又难过的。那时候太小我不懂,但我还是很崇拜我的爸爸,因为他和东侯一样,都是人民解放军。
后来母亲去逝了,就再没有人给我讲爸爸的事情了。奶奶告诉我,不要跟任何人说我爸爸,因为……因为……”
“语环,够了,别说了。奶奶知道,都知道……这没关系的啊!”
“语环,父母的对错跟孩子没有关系,过去的事儿咱就不提了,快坐下。”卫老爷子也出言相帮。
这一次,语环却没有领受两佬的好意。
她很清楚,有些事,有些人,不是逃避就行的。如果迟早都要被揭露,还不如由她自己说,也好过被某些有心之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得瑟个不停。伤了自己,倒无所谓了,反正她早就习惯了,可是让她在意的人为她着急,就划不来了,她不能再给那些人钻空子的机会。
“外婆说,我是私生女。因为我的爸爸,其实已经结婚有妻室了。为了不给爸爸带来麻烦,外婆让我永远不要去认亲,更不要去寻亲。我们有我们的生活,爸爸有爸爸的生活。”
顿时,满堂沉寂,再无人敢说出一个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女孩执拗的脸上,那双明明快要决堤的大眼睛,湿红一片,偏偏没有落下一滴泪水。
她胸口起伏了一下,有些苍白的脸上,竟浮出了一丝笑意。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还破坏了这么好的气氛,我想我还是暂时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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