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中,她并不是长老们眼中的风神,他看见了飞帘,他看见了躲在纱帘後他人一直看不见的飞帘,她忍不住伸出双臂将他环紧,感觉心房微微地疼痛,酸楚的感觉亦泛在她的喉际。
醉人的热吻,使得她神智恍恍惚惚的,甜蜜的诱惑逐走了所有的理智,她不想抽身离开,只想沉醉其中,在他们纠缠著彼此不放时,飞帘赫然发现,她虽是离开了一座海洋,但她却把自己投入了另一座海洋裏。
逃出王府後,飞帘茫然地站在大街上的人海中。
那日在陪著破浪出巡完他的东域之後,回到他的府中,他便把她的房改迁至他的房裏,虽然她曾拒绝过,但他无动於哀,只是即使与他共处一房同寝同食,他俩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而与她共享一床的他,也没强迫她做任何事。
今早醒来时,她发现有一双眼正静静地看著她,她不知他已醒来多久,又看了她多久,在那过分亲昵的氛围,与他隐隐透露著情欲的目光下,她霎时整个人清醒过来,清醒得连心跳声都清清楚楚地听见,沉溺感与恐慌感一下子灌进了她的脑海,那时而会因他而出现的心慌,则像种已入膏肓的重症,在她犹未察觉时,早已随著这个侵略性甚重的男人,侵占了她的身心。
对於这个刻意与她形影不离的男人,她无法否认,她渐受他的吸引,也愈来愈把持不住自己,往往只是他的一个眼神,她便可因此而心跳上许久,他的一个吻,总是反覆地出现在她的梦裏,即使只是在梦中,她仍记得当他的唇停留在她唇上的感觉,而在他俩不剑拔弩张时,只要他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不提及帝国或海道之事,他俩便能像对寻常的男女和平共处,他也似乎察觉了这一点,於是这些日子来,他俩不曾再对彼此动过一回肝火,亦不曾再针锋相对,而那些存在他俩间异样的情愫,则像蜘蛛所织的网,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密。
她并不愿沦为网中被捕获的飞蛾,却在想要挣扎时才发觉,自己早已身陷其中,於是她不顾一切地逃开,趁著今早府中来了许多官吏,总是在破浪不在时代替他看守著她的金刚,也被力士拉去忙碌时,她以花瓶击昏了送餐点至她房裏的丫鬟,换穿了衣裳後,自她已大略了解地形的府中後门逃出,一切顺利得超乎她的想像。
然而在真正逃离他後,排山倒海而来的茫然,却在她来到这处大街上将她击倒,她看著来来往往的人们,这才发现自己得去面对以往有破浪在身边时,有他处处打点著一切,而她不需亲自去面临的现实。
放眼看去,她所以为的天地突然变得好大,不像在岛上时,就只是岛屿与海洋,伫立在雪中的她,不知该何去何从,亦不知身在何处,她更不知,自小到大都有人服侍生活种种的她,在失去神力後,她要用什么方法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活下去。
她只是一袭以金银细线缝绣而成的薄薄华服,再美再好,也只是华而无用,丝毫无力抵挡这座真实人间的片点寒意。
她究竟站在这裏做什么?看著穿梭在街上的人们,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只是因为她想逃离破浪吗?不对,不只是这样,在破浪出现在她的生命裏前,她就有过逃离的念头,她早就想和常人一样,自在wωw奇Qìsuu書còm网地来去四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而给了她这种想法的,正是上一任的风神。
她永远也忘下了在婆婆过世的前两日,当她带著无论如何都想再看一次夕阳的婆婆来到崖上後,一直看著夕日不动的婆婆,睑上的表情是她从不曾见过的,那不甘地望著海洋的眼神,令她忍不住要为这个时日已下多的女人问。
「婆婆,这一生,你幸福吗?」
「不幸福……」老妇年迈的嗓音中,带著颤抖,而她握著飞帘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为什么?」被她握得有点疼的飞帘,忍著疼继续问。
出现在那双已不再湛蓝的眼瞳中的,是种错过後的遗憾,「因我从不曾踏出过迷海一步,更从不曾做过任何我想做的事。」
飞帘原以为,在高居於神宫中,被海道奉为神女的婆婆,应当不会和她一样也有那么多说不出口的心事,在听了这番话後,她霎时忘却了掌心传来的疼痛,因为她这才发现,这个向来和她一样都下多话的婆婆,不但与她同样处於风神的位置上,就连命运和藏在心底的遗憾,也都与她的一样。
婆婆哀伤地抚著飞帘年轻的脸庞,「你的人生,别交给他人,一定要自己去掌握,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到了这时才明白,我的人生……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我的。」
夕阳下,婆婆脸上那两行决堤的泪水,在艳霞辉映中格外晶莹灿亮,她想,她若是继续留在海道,或许在她老去时,下一任风神也扶著她到山崖上看最後的夕色时,她也会说出和婆婆同样遗憾的话语。
可是在她照著婆婆的话,试图将自己的人生从他人手上夺回,也因此付出过代价後,她却依旧无法掌握她的人生,因她只是从一个丰笼裏逃出,再逃进另一个无形的牢笼裏而已,而这新的牢笼,则是那个介入了她生命中的男人亲手所造的,他的确是为她指引了另一片天地的方向,也像座供她许愿的海洋一般实现了她的愿望,可此刻他也让她真正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凡人,孤单地站在人海中,不知该流浪到何方,更不知该怎么面对在没有他後的困境。
一张熟悉的脸庞,在她目光空洞地瞧著前方时,静静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心房因此瑟缩了一下,那些因他而生矛盾错杂,暧昧不明的感情,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全都再次聚拢在她的面前。
刻意放她逃出府中,让她在外头走了一阵後,再亲自来找她的破浪,站在她面首侧首瞧著她。
「我不喜欢你无助的模样。」
她失魂落魄地在唇边喃喃,「我都不知道……」
「知道些什么?」他走上前,替她拍落一身的落雪,再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她身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当个凡人、怎么喂饱自己、该去哪裏、往後该怎么过日子……」她木然地说著,彷佛眼前的他并不存在似的。'今日我才知道,离开海道後……我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是……」
原本只是要她认清现实的破浪,并没想到现实对她的打击竟是这么深刻,自知做得有些过火的他,心疼地看著她冻得泛紫的嘴唇,此刻在她身上,他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醒来,以无比神力在他别业制造狂风,自信可毁他大军的海道风神,他只看见了一个顿失所依的女人,找不到立足的地方,更没有片点可以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
过了很久,飞帘的眼眸动了动,无神地望向他。
「你来这做什么?」为什么又要出现在她的面前?是想打击她吗?他想告诉她,她若是没有他是不行的吗?还是他又想再证明她有多平凡不值?他明明就已经做到了不是吗?
眉心深锁的破浪,伸手将她圈进怀裏,给了她一个与她想像中截然不同的答案。
「你迷路了,所以我来领你回家。」
家?
自七岁那年被送进神宫裏,她就没再听过这个字眼了。
怔站在他怀中,已习惯的温暖缓缓包围住她,在这片暖意中,她忆起了以往,每至冬日,海风狂吹的海道向来都很冷,尤其是夜裏,总是冻得不管殿内生再多盆火依旧还是冷,每每在那冷得令人睡不著的夜晚,生性畏寒的她,就希望能有个人陪在她的身边,为她提供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阵子与她可说是形影不离的破浪,夜夜与她同处一室,他虽没对她做些什么,但他却执意要在冷夜裏拥著她入睡,坚持要她栖息在他的怀裏分享他强行给她的温暖。
她没说出口的愿望,在他不知不觉的所为中,已为她实现且成真了,她从不曾如此眷恋一个人的怀抱和体温,在她已如此靠近这片暖源後,她很难命自己再回到一个人的寒冷裏,再去过那种没有他的生活。
若他是刻意要让她不能没有他的话,那他成功了,在他所覆盖的愿望羽翼下,她是上了瘾,也不知该如何戒除,只能束手无策地看著他将她占据得彻彻底底。
感觉怀中的人儿身子似温暖了点,破浪分开他俩,拉著她的手定向大街的另一个方向。
「放开……」情绪低落的她,不想在此时遭大街上的人们指指点点。
「我不介意他人如何作想。」定在前头的他没停下脚步,只是配合她缓慢的步伐缓下了速度。
「我说我介意呢?」
「那你只好学学我。」拉著她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的破浪,才不管有多少人认出他的身分,依旧心情很好地与她在纷飞的细雪中散步。
她看著他的背影,「学什么?」
'目中无人。」他徐徐提供了一个常人绝不会用的说词。「其实你也不必花多大力气去学,因在这方面,有时你跟我很像。」有时会摆出一副不可一世德行的人,可不只他一个。
「就因为我像你,所以你才会有那么多的喜欢?」她咬著唇,开始有些明白他的心态。
走在前头的破浪顿时停下脚步,令她差点撞上他,他神色复杂地侧首看了她很久,而後,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次对她说了句实话。
「要喜欢你,不难。」他认真的语气,就像是在告诉她一件已成真的事实,「相信我,一点都下难。」
当这句话沉淀至她的心底时,飞帘想起了小时候那颗自殿外滚进纱帘後的皮球,那颗她孤零零捧在手心裏,装盛著她所有孤寂的皮球。刹那问,一涌而上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在莹莹的泪光中,她看见了那个从来都没有人喜欢过的小女孩,那个,只想向人们要一点点感情,却始终得不到的小小风神。
说完话就继续牵著她走的破浪,发现身後的她脚步愈变愈慢,才想回头瞧瞧她是怎了,就听到她以命令的语气对他下令。
「不要回头。」眼眶中泛满泪水的飞帘,不想让他看到她此时的模样。
他怔了怔,清楚地听见了她语气中的哭意。
「下许把头转过来……I她哽咽地说著,无法克制的泪水一颗颗掉进脚下的雪地里。
破浪微微一笑,握紧了她的手後再牵著她往前走。
「我也喜欢你的骄傲。」
任凭泪水流淌而下的飞帘,走在他身後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突然问,她很希望这条回家的路能再长一点,而他俩的脚步,就这么一直持续地走下去,不要有终点,不要停下。
别业裏的人们都听到风声了。
六器之徒玉珩将准备再次率军回到迷海,而这回,向来没把帝国放在眼底的海道,并不打算不迎战,也不想仰赖雨师的帮助退敌,早已收到帝军移师消息的三岛岛主,目前正积极地准备出兵,打算靠武力将玉珩给逐离海道,为此,青圭替玉珩召集更多兵力,继上回在迷海失利後,再次浩浩荡荡地将大军开往迷海。
只是,玉珩仍有所顾忌。
其实不只是玉珩,所有见识过风神力量的人们,都在暗地裏猜想著,这回风神会不会又在紧要关头助海道一臂之力,为免这回可能又落到上回的下场,玉珩率大军路经东域时,已不知派了多少回的人前去紫荆王的别业游说,要求紫荆王在开战前杀了风神,若不的话,就将她招降,并让她为帝国效力。
但那些看在六器的面上,登门去替玉珩游说的朝臣,不是遭紫荆王给扫出府外,就是拜帖一天天送,破浪也命人一天天的将帖子往外扔。
得知消息的飞帘,这阵子来,几乎都将自己关在房裏没踏出房门,深知她难堪的立场,和敏感的身分,破浪也没制止她将自己封闭在一个不看不闻的天地裏的举动,尤其是在今日府裏来了两个闲著没事做,大老远自京中赶来的日月二相後,破浪更是忙得没空去理会她的心情。
被派来与飞帘作伴的应天,安静坐在花桌旁缝制著冬衣,而已很久没开口说过话的飞帘,则是两手捧著已凉的茶水,双目无神地看著窗外飘落不停的细雪。
一阵嘈杂沸腾的人声,与踏雪而来的大批步音,令应天防备地搁下了手中的针线,方才起身想看看外头是怎么了,关得紧闭的房门即遭人撞开。
认出来者是谁後,应天缓缓退至飞帘的面前,将她挡在身後,并扬首面对来者。
「出去。」
与日月二相一同前来的玄璜,带著自家的弟子们,趁著破浪仍在大厅裏给被太后派来的日月二相一个交代时,捉了府中的一个丫鬟问出飞帘的下落,便不顾破浪也在府中直接找上她。
玄璜的视线先是绕过应天,落在那个一脸不知发生何事的飞帘身上,再将目光调回应天身上。
「此事与你无关,让开。」在大夫宣告玉琅因破浪那一刀和那一掌而因此废了一臂後,自知在破浪身上是讨不回什么公道的他,就将矛头全都指至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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