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发现女儿的表情有异。
“没什么,大概有点紧张,我有将近一年没和蓝道哥哥见面。”胃翻得厉害。
“有什么好见的,混小子一个。”就会让人为他操心。
整天在萤光幕前抛头露面能看吗?他母亲的事又不全然是他的错,居然一言不和就离家出走,把他当仇敌一样地恨着。
他是他的父亲难道就不会犯错吗?人非圣贤,不可能做得尽善尽美,他已经尽量找机会要弥补,他还想怎么样?
“你呀你,说话别那么冲,自己生的儿子没得嫌,雪拉是女孩子难免紧张些,她从小就迷恋你口中的混小子。”她倒是乐见其成,如果两个孩子都有那个意思。
说是为母的自私吧!她想把他们留在身边,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妈……”害羞的雪拉腼腆一笑,眼底的少女情丝藏都藏不住。
“瞧,脸红了,双颊红通通像咱们院子里的苹果,妈妈说中妳心坎的事了。”脸皮就是太薄了,说不得半丝心事。
羞红脸颊的雪拉·欧米特撒娇地一嗔,“哪有的事,人家只是非常崇拜蓝道哥哥嘛!”
“只是崇拜,妳不想嫁给他吗?”隐藏不住的秘密都写在脸上了,
“哥哥就是哥哥嘛!我能怎么样?”她不安地看向父亲,担心他会反对。
“喔!那哪天他交了女朋友带到我们面前说要结婚,妳不会哭喽!”艾莉亚故意逗她。
没想到她反应强烈的一喊,情绪十分激动。
“不行!他是我的,谁也不能跟我抢……”咦!她的胸口好热,像有什么要跳出来。
怎么回事?她感到一股忿怒的情绪由心头爆发,不像平时的自己。
“雪拉,妳没事吧?”面露忧色的伯爵夫人扶着后腰起身,拉着女儿的手关心问道。
她的情况不太对劲,脸色一下子很差,从他们领养她到现在,她第一次听见她拉高声音吼叫。
“我、我没事,大概是胃不舒服。”她虚弱地苦笑,恢复甜美可人的娇柔样。
“妳这孩子真是不象话,不舒服要早点说别硬撑,要是撑坏身体我可是会心疼的。”一说完她赶紧回头,要丈夫找个医生来。
“不用了,妈,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紧张嘛!”想到马上能见到爱慕多年的他,她的胃就不听话的一缩。
忧心的艾莉亚仍不放心地追问:“真的不打紧吗?有事一定要告诉妈,不要老往心里闷,闷久了会生病。”
“是,妈,我知道了。”温顺地一点头,她的笑容中还带着一丝涩意。
母亲的关怀她感念在心,但终究不是亲生的,等母亲肚里的孩子一出生,她可能无立足之地,自己独享的爱将会被瓜分,甚至被抢走。
她讨厌还没出生的孩子,他或她为什么降临人世跟她抢夺父母的爱?她已经失去一次爸妈了,不能连这份天赐的福气也失去。
如果没有孩子就好了,他或她不该出世……
蓦地一惊的雪拉转开死盯着母亲腹部的视线,捂着胸口不敢相信刚才浮现脑中的念头。她居然想要渴望已久的弟弟或妹妹胎死腹中!
为什么她会变得这么可怕,老觉得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似的,满腹的嫉妒容不下一粒灰尘,希望所有人都爱她?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回想起半个月前毕业旅行,她无意间偷听到同学的交谈……
对了,是爱情理赔公司,那个拥有红发绿眸的诡异女子。
才这么想,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以“飞行”的姿态飞撞开门,砰地滑行至伯爵夫人脚边,差一厘米的距离就来个全倒。
数声讶异的惊呼随即响起,满眼冒金星的男人有口不能言,抚着肿了个包的额头依依哦哦,没人听得懂他在讲哪国的火星话。
是错愕,也是好笑,惊讶过后的艾利亚突然冒出一阵咯咯笑声,掩着嘴低视还在晕眩中的佛雷德。
“老卡顿,你在表演空中飞人的特技逗我开心吗?”他可真是有心呀!牺牲真大。
爱笑是她的天性,笑脸常开带给周遭朋友欢笑,只是身份上的转变让她无法在人前开怀大笑,必须收敛地躲在房间偷笑。
一见到她,再听见她的取笑,一旁的女儿雪拉和生性严谨的欧米特伯爵也微微一笑,把他的狼狈当作是饭后娱兴。
“唔……喔……尔……唔……唔……”我好怕好怕,你们不要笑了!
“咦!他到底在干什么?比手划脚依依呜呜的,不会是撞到脑袋了吧!”刚才那一摔可不轻,八成伤到哪理了。
我宁可伤到脑袋住进医院,也不要高来高去像蝙蝠,腾空的惊悚感有如被掐住脖子,呼吸暂时停顿完全失去神智。
“应该不是,你看他还不停地眨眼睛像在传递什么,也许那个混小子又给他找麻烦了。”欧米特伯爵第一个浮上脑中的念头,便是行事乖张的儿子,料他又出了什么难题。
不是他、不是他,真的不是他,你们千万不要误会小老虎,和那个人比起来,他简直是带着红袋子的圣诞老人,至少年行一善——帮他加薪。
拚命摇头的大经纪人无法擭得回响,他的舌言舌语模糊不清,只听得到一声声呜呜呜……真要听得懂才是天才。
“你才找你儿子麻烦呢,父子俩有什么话不能说开的,闹得这么僵,你就好过吗?”一人若能退一步她就能少操点心,不必老想要先打破谁的头。
总要有一个先开窍,否则这个家永远也不会有个圆满的远景。
“天生蛮横的牛是当不了驯良的绵羊,他要能讲道理,伦敦的雾全都清了,雾都之名将成为历史。”他冷淡的一嘲。
“你又拗脾气了!伦敦哪天不起雾?真要无雾恐怕全英国都要陷入恐慌。”这对父子的个性真像,就是不够老实。
明明在意得要命却故意装做不在乎,想尽彼此的缺点就是不肯往好的方向看,你倔我傲互不相让,把对方当成惟一的对手。
何苦呢?围墙一圈都是自家人,打骂不离心,痛在肉上伤在心里,无形的裂痕愈扯愈大,终至难以修补。
“所以那是不可能的事,想要他改脾性比要伦敦没雾还要困难。”他的脾气再拗也拗不过那小子。
瞧他一家子千里迢迢从英国赶来,其中有个怀孕的女人,远道而来不辞辛劳,
还冒苦机上乱流有伤胎儿的危险,只为一个老和他们唱反调的混小子。
可是他做了什么?除了让他们无止境的等待外便是惹祸,把别人当猴子耍弄毫无悔意。
有儿子等于没有,还结下个仇人让自己心烦,他究竟为了什么要扯下身为父亲的尊严来见他?他才是应该先低头的人。
“什么叫不可能?要伦敦不起雾比叫青蛙唱歌还简单,你认为的定律不一定是定律,它的存在就是让人改变的。”无风亦起浪,落叶不归根。
突来的声音,短短几句讽语便让欧米特伯爵感到被冒犯。
“是谁乱插嘴?懂不懂规矩!”他怒道。
“规矩规矩,请问什么是规矩?由谁制定、由谁遵行,犯了规矩又怎样,是天崩了,还是地裂了,少了规矩你会倒吃泥巴、滚着洗澡吗?”
死规矩,活化石,人还不愚蠢吗?编了一堆捆死自己的规矩,就算给了一双翅膀也飞不高。
“好大胆子,妳竟敢嘲讽我!妳知道我是谁吗?”到底是谁家的娃儿没教养,一张嘴没个遮拦。
“你是谁很重要吗?百年之后化成白骨有谁认得你,我的胆子是不大,吃掉一个世袭贵族还不算困难。”
一道艳丽的光芒轻炫了一下,让众人的眼睛连眨了好几回,入目的身影是那般高不可攀。
那是一种天生自成的星芒,带着无可抗拒的魔力,轻易得让人目眩心慌,受到魅惑。
“红发绿眸?!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妳?”
雷丝娜傲慢地瞄了一眼,手一举消毁她的记忆,少了善良的嫉妒女孩,还能受人喜爱吗?
她拭目以待。
※※※
“还不进来干什么,磨磨蹭蹭等世界末日吗?你不是恨他恨得巴不得亲手杀死他,现在给你机会好好把握,不要心软,把眼神放狠,杀了他你就自由了。”
魔鬼的引诱就在耳边,句句含着对生命的轻贱,瘘动人们潜藏的仇恨,勾引他们一步步走向灭亡的尽头,狂笑交易的完成。
圣洁的灵魂和跳动的心脏,祭台上最鲜美的贡品。
绳索刀剑俱在,上膛的白朗宁手枪,置人于死的氢酸钾,刨心的利爪,攻击性强的巨斧,以及巴豆大小的“食物”——据说是大嫂的手艺,够狠吧!
一样一样叫人咋舌的东西不断地送进来,用意明显得让人寒毛一栗,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唆使父子相残,将人命踩在脚底下视同尘土?
若说风是静止的,那么她便是摇摆的火,打破既定的定律张牙舞爪,将所有的规矩烧成灰烬。
“蓝道,你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你,好些日子没见你挺想念你的。”不受影响的伯爵夫人笑得开心,挥手一招。
不情不愿的蓝道像个别扭的小男孩,一脸阴沉地向前两步,但他不是自愿的,而是有只无形的脚用力踹他屁股,他一个重心不稳就颠了两下。
其实那股力量是叫他杀杀杀,别客气,尽管下手,死了就埋十尺见方土地,管他哭喊不舍,风云变色。
“没长肉也没瘦多少,老卡顿把你照顾得很好,没让我操心。”她十分欣慰。
“妳怀孕了?”盯着她臃肿的身体,蓝道语音晦涩地问道。
“是呀!看得出来像颗球圆滚滚的,里头的小人儿成天拳打脚踢,吵得我睡不好、吃不好,老担心他们想到外头玩。”艾莉亚脸上散发为人母亲的慈光,语调细细的好不温柔。
“他们?”他眉头一皱,眼中多了厌恶。
“是一个小蓝道,一个小雪拉喔!他们一定会像哥哥姊姊聪明又可爱,把所有的男孩女孩都迷得晕头转向。”让他们都到家里来做客。
“什么小蓝道、小雪拉?两只没长毛的仔猫也值得炫耀,他们绝对比不上我,我是无可替代的。”那两块肉还及不上他脚上的一根毛。
轻蔑的眼一扫,他表现出漠不关心,彷佛那不过是一道过期的垃圾食物,丢了并不可惜。
“每个人都是无可取代的,孩子。”停了一下,艾莉亚露出圣母一般无私的笑容。“他们有他们未知的幸福,你有你光明的前途,你们都是神所眷顾的孩子。”
神爱世人,祂的慈爱不吝啬分给每一个需要祂守护的小羊。
“我不是孩子,我也不信神,别想用虚伪的笑融化我,不高明的伎俩就像三流的小偷,手段用尽还是无法得手。”哼!休想用笑脸蒙骗他。
天使会折翼,因为天堂已经不存在了。
呵……呵……居然说她是小偷。“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不坦率,老喜欢做些极端的事,这点跟你父亲很像。”
“谁说我像他!”
“我跟他一点也不像!”
两头雄狮子怒视的一吼,互相瞪视又迅速转开,不把对方看在眼里。
“瞧!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还说不是父子……”好笑的声音尚未歇止,一道急驰的雷声狂吼霎时响起。
“我才不承认他是我父亲,他凭什么当个父亲,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有什么资格拥有孩子!”他该一生无子,孤寂终老。
“我说过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你母亲我是付出真心,我不晓得她为什么会死?”他真的爱她,在他年轻的岁月里。
那一份爱爱得刻骨铭心,爱得他骨子里都发疼,深入血液,融入他的心,如影随形。
他可以为她抛弃一切,地位,财富、权势都不及她万分之一,在传统的包袱下他力图冲出重围只为留下她一颦一笑。
不懂她为何始终拒绝他的求婚?说什么坚贞的爱情胜过那张薄薄的纸,世俗的眼光束缚不了她的爱,她会用生命证明她对他的爱永世不渝。
就这样他们相爱了十年,也生下一个儿子,但是她还是不肯说她从哪里来,一味地用最纯洁的笑容敷衍他,指着遥远的大地说:我的家在那里。
“借口、借口,一堆借口!有谁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你让其他的女人躺在母亲的位置时,你可曾听见母亲的哭声。”
他听见了。
不敢哭出声的低泣充满哀伤,四周的花儿也跟着呜咽,伴随她的憔悴而枯萎。
“蕾贝卡是个意外,我完全不懂她何时在我身边……”的确像个借口,他无从辩解。
儿子的指控像把利箭穿透他的胸口,在当时他确实不知为何把心爱的她推开,任凭她的眼泪奔流仍无动于衷,当着她的面拥着另一个女人走开。
明明他心里想拥抱的是她,可是却忽然觉得她低贱、骯脏,配不上他高贵的地位,留在眼前碍眼得很,巴不得她从此消失。
没想到她真的消失了,在儿子如同疯狗般冲进来朝他大骂,一阵灌顶的冷意充斥全身,如梦初醒的他才发现他所爱的人儿已经不在了。
是生、是死,没人知道。
除了他发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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