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匕首和项链就是证据。”保罗也不是省油的灯,深知物证的重要性。若不是有十足把握,他也不敢上雷芳堡来。
“匕首和项链?”亚蒙挑眉,眼露精光的看着对方。“你说的项链大概是指这一条吧。”他轻轻拉过沉默不语的琉音,给大家看她颈子上的海蓝宝石项链,海蓝色的光泽如海洋般宽阔,照炫了每一个观看者的眼睛。
“不是这一串!”保罗急得大叫。“是另一串!是一串蛋白石项链,就是那串项链为士兵带来噩运的,没有它,吉兰他们不会得到“安东尼奥之火”,也不会差点死掉。”眼看着就要败阵,保罗连忙寻求支持者,引发众人的跟随。
“是啊!”
“没错!”现场又是一片喧哗。
“那么又是谁救了吉兰他们的?”亚蒙随便的一句问话压得众人当场鸦雀无声,吉兰被琉音所救,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那是……”保罗急了,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闹下去的时候,一个稚幼但坚决的声音忽地响起,引起众人的侧目。
“我也不相信!”站出来的人是丽丝,一向仓皇的小脸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决,绝对的支持琉音。“我才不相信夫人是女巫,她人好好!而且你也没证据说她是女巫,你说的匕首和项链我见都没见过。”丽丝见风转舵,改弦易辙的更改计划。她明白若掌握不到证据,亚蒙无论如何也不会踏入陷阱,更何况并不是所有士兵都相信琉音是女巫,她的解救行动为她赢回不少信任,现在动手太早了,还不成气候。
“可是她的确是女巫!她自己下的魔咒她当然有办法解除,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保罗又道,不甘愿就此败北。
“我看你根本是因为被剥夺职务,再也捞不到油水因而怀恨在心,硬说她是女巫借机泄恨。”亚蒙冷冷的戳破他的假面具,惹得保罗满脸通红。
“没这回事,我是为了大家好!最近频频打雷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不是有恶魔存在的话,老天爷也不会一天到晚打雷打不停!”他提出另一个有力的证明,却更加惹火亚蒙。
“你所谓的‘恶魔’是指我吧?”他笑得嘲讽,眼露森光,在场的大众不禁看怕了,谁也不敢承认背地里称呼他恶魔的事。
“你是不是想假藉除女巫之名,行捣乱之实,借机打扰雷芳堡,欺骗大家你并无私心?”亚蒙反将保罗一军,教他一阵措手不急。
“你这么做必定是受人指使。说!是谁教你这么做的?是谁指使你造反,为全萨尔德居民带来危险?”
连续的几个问题问出保罗的心虚,也问出大众的疑问心。仔细想想领主的话不无道理,他们住在萨尔德安居乐业,受亚蒙的保护,比起法国境内其它土地的居民,不知好上多少倍,只为了一个无法证实的谣言就和他们的保护者翻脸,怎么算也划不来。
“我……我才没有受到任何指使!”保罗激烈的反驳,过于猛烈的辩解给人一种愈描愈黑的感觉,除了他带来的村民,和少数几个和琉音有过节的女仆外,雷芳堡内根本没人信他。
“是吗?”亚蒙冷笑,发誓非拆穿他的假面具不可。
就在这时候,丽丝出声了,用激烈颤抖的声音惊声地尖叫。
“回去!你这个骗子滚回去!不要想用这种谎言欺骗我们,我们不会相信!”瘦小的身体喊得声嘶力竭,只有亚蒙看出来她眼底的惊慌。
“滚回去!不要想侮辱大人和夫人,我们不会相信!”丽丝再次放声尖叫,挥动手臂的动作中有明眼人才看得懂的讯号,躲在村民之中的男子悄悄的接应,顺着她给的台阶下以免行迹败露,枉费她的用心。
“等我们找到证据,我们一定会再回来,到时她就非死不可了!”接应的男子忽地大叫,一下子拿回主导权,反客为主的带领村民回去。
“我们走!”
随着他这声喝令,原本打算处死琉音的村民倏地有如潮水般退去,结束一场差点爆发的灾难。
“谢谢你,丽丝。”琉音不由得搂住见义勇为的小女孩,感激她的仗义执言。
“别客气,夫人。”丽丝状似腼觑的回答,心中想的却是尽快找到证据以将琉音定罪,她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耗下去。
琉音更是抱紧她,对她的信任也愈是加深。
从头到尾看在眼底的亚蒙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用比冰还冷的眼神盯着丽丝,和她一起坠入思考的深渊中。
满头大汗的丽丝急得快发疯,离村民暴动事件发生以来又过了半个月,她还是没找到任何证据。再这样下去,她好不容易才散播的谣言他会跟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白忙一场。不行!她边翻床铺边下决定。她一定得在近日内找到传说中的匕首和项链,只有找到这两样物证,才有办法将那女人定罪。
问题是,它们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她好不容易才获得打扫亚蒙房间的机会,却怎么也找不到上述的证物。精明如亚蒙绝不可能将东西放在仆人伸手可及的范围,唯一的指望只有琉音。
一想到琉音,丽丝的心中竟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一种类似歉疚的心理。她立刻摇头将它挥开,她是个杀手,是个优秀的间谍,从被勃良地公爵收留的剎那起,就注定她往后必须为他卖命的命运,而她也非常尽责的努力学习,为他办好一件又一件的任务。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觉得亏欠呢?随着日子的日渐消逝,她突然发现能像一个正常的小女孩一样被宠爱、被呵护,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琉音虽然太过于善良了点,甚至对她盲目的信任,但她依旧能感到她的关心,那是一种类似母爱的感觉。
母爱?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名词,若不是因为她母亲,她也不会进入勃艮地公爵门下当杀手,就是因为想救她母亲,她才会含泪向勃艮地公爵下跪要求他收留她,结果她母亲却拿着钱跟别的男人跑了,留下受骗的她被训练成一个冷血的间谍。
她应该恨琉音的,为什么不呢?她拥有亚蒙的全心呵护,而她却必须打压自己的情绪和实际年龄,完成一件件冷血的任务,她有什么理由不去恨她?
然而她却做不到!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渴望母爱的,渴望有人关心她的感觉。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打断她恍惚的思绪。猛一抬头,丽丝发现自己正面对一双冰透的眸子,闪着怀疑的银光怒瞪着她,身边跟了个琉音。
“我……我正在打扫房间,今天轮到我。”她讷讷的说,不想抬头迎视琉音同情的眼光,不想再利用她。
“为什么是你?”亚蒙不容她躲避。“我不是下过令不许你接近房间,为何你还出现在这儿?”亚蒙恶霸的口气宛若一头喷火龙,逼得丽丝只好抬头向琉音求救。
“我……我……”总不能说出她的目的吧。
“好了,亚蒙。”琉音二话不说当场英勇解围。“让她打扫房间是我的主意,我不放心其它人嘛!”她随意胡诌,一点也没想过怀疑。
“你不是还有其它事待做吗,丽丝?”琉音顺便帮她找个台阶下,以免她被亚蒙吓死。
“夫人说得是。”丽丝聪明的接口,赶紧溜之大吉。
“等等。”亚蒙在她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冷冷的撂话,听得她一阵心寒。
“我要你明白一件事。只要是敢伤害夫人的人,无论她年纪究竟多大,背景为何,我都一样饶不过她,千万记住这一点。”
丽丝背对着他僵硬的点头,而后飞奔而去,消失在楼梯间。
“你这么说分明是在威胁她嘛!”琉音不以为然的抱怨,不明白他为何那么讨厌丽丝。
“不要太信任她,小貂。”他明白她很寂寞,就是这份寂寞使她对人变得没有防心。
“我为何不能信任她?她帮过我的,不是吗?”她提醒他当日的情形,要不是她站出来说话,事情也许早就一发不可收拾。
“就是这样才可疑。”他明明已取得优势,偏又让她的尖叫声给打散。他怀疑村民之中埋伏着勃艮地派来的间谍,混在里面和丽丝一搭一唱。
“哪一点可疑?你说话的样子好象她是个间谍,不觉得可笑吗?”她赌气的獗嘴,就是不容有人怀疑丽丝。
“你尽管笑吧。”亚蒙的眉毛挑得老高,等着看她吃惊的样子。“她就是间谍。”而且是一个手段相当高的能手。
“不可能!”琉音激烈的反驳,她才不信丽丝会是间谍,她那么小!
“你凭什么认定她是间谍?”琉音生气的反问,她是打从心里疼爱那孩子。
“凭她出现的方式和事件发生的时间。”亚蒙冷静的分析,后悔当初的决策错误。“所有事都是在我们带她回雷芳堡之后才发生,鸡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但她以为那是巧合,压根没想过将那些事件和丽丝连在一块儿。
“我相信那些都不是她做的。”即使心存怀疑她仍死鸭子嘴硬,拒绝承认事实。
“过多的母爱蒙蔽住你的眼睛,小貂。”亚蒙了解的说,就是因为她将丽丝当女儿看待,所以他才迟迟没动手赶她走,差点酿成大祸。“我明白你爱护丽丝的心,但事实摆明了她是个可疑的人物,答应我,一切要小心。”他语重心长的口气教琉音不得不认真思考他的说法,万一丽丝真的是个间谍呢?
“如果……如果丽丝真是间谍的话,又是谁派她来的呢?”懂得利用年幼孩童的人城府一定很深。
“勃艮地。”除他之外别无他人。
“勃艮地公爵?”又是那个小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想拿下雷芳堡,因为他知道我表面上是保持中立,实际上是偏袒王室,偏偏我的领地又卡在他和查理王子的中间,唯有杀了我他才能跨过萨尔德,挥兵南下取代王室。”说穿了这一切都是阴谋,目标是王位。
“你是说,我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勃艮地的真正目标是你?”她终于听懂了,王位的争夺战真是血腥。
“答对了。”他的小貂真是聪明。“勃艮地知道跟我来硬的只会得不偿失,因此利用你的来历,制造你是女巫的谣言进一步毁掉我,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护你,即使是跟全世界为敌。”他的拇指爱恋的划过她的面颊,她则闭上眼接受他温柔的抚摸。
“为什么?”她不解。“为什么人民要听从不实的谣言,而不去探究背后的阴谋?”她为这一切感到心痛,唯有身历其境,才能感受其中的剧烈震荡。
“因为恶魔总是披挂着伪善的表情,挥舞着假的正义之剑除去能与他抗衡的力量。”亚蒙无限感慨的说。“分裂的王国是无法抵御强敌的,而一个分裂的人也将无法尊严的面对生命。法国现今四分五裂,很容易被教会的力量左右,况且人们从小就被教导要打倒恶魔,可笑的是当恶魔真正出现时,人们却看不穿他的外衣。”
他说得没错,恶魔总是穿戴着最绚烂的外衣。
“我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吗?”她好怕,怕她会在无意中害了他。
闻言,亚蒙照例微笑,转头看向窗外频率惊人的旱雷,彷佛在考虑什么一样。
“你还能听见那声音吗?”他忽地询问,眼睛闪烁着的银光宛若天际摇晃的巨雷,有着无法动摇的决心。
琉音突然觉得害怕,怕他会决定将她推往她不愿走的方向,一个她曾经熟悉但情愿陌生的地方——二十世纪。
“我……”她很想说谎,但她说不出口。那声音一直存在未曾消失过,即使是现在,她的脑中仍不断地出现那个声音,那一声声热切的呼唤——琉音!快回来,快!
同样的字句不停地重复在她的每个梦里,甚至在她和亚蒙热烈的温存时。她试着捂住耳朵,但没用,她照常听得到它,听得见那神秘的音波。
“你能。”亚蒙抬起手阻止她的否认,她原本就不善于说谎。“即使是现在,即使是和我说话的当头,那声音他一直存在,一直呼唤着你,对不对?”
她无话可说,她再怎么否认也无法掩盖这个事实。
该是放手的时候了。叶特的预言已然成真,即使他有千军万马之力也难抵成千上万要求处决女巫的村民。这次她幸运逃过一劫,但下次呢?勃艮地势必会想尽办法除掉他,连带除掉他身旁的小貂。
他多舍不得她呀,但现实终归是现实,他怎能一味自私贪求她的体温,而将她置于危险中?放了吧!让她回到她原来的世界,那里有另外一个男人正热切的盼望她的归去。
深吸一口气后,再次转头看向窗外,沉痛的说出他的决定。
“跟他走,跟那声音回去你原来的世界。”他心痛的看着琉音不相信的表情,她如何了解连他自己也无法置信他竟说得出口。
他在说什么?他要她回去二十世纪,他在赶她走吗?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世界,你根本不清楚我从哪里来!”这一刻,她已经无法再继续保持冷静,他的无情重重的伤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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