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轻轻地说:“我没事儿,我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每次走出帐篷,我都会看到那片沙漠,已经快崩溃了。闭上眼睛,我可以幻想另一种环境。”
我说:“你把饼干吃下去,我去搜索一下,看看小5和碧碧他们来了没?”
浆汁儿说:“你去吧,天一热就回来。”
我说:“知道了。”
我拿着手机,走上了营地背后的高坡,朝下看,只有三顶帐篷,瘪塌塌地立着。白欣欣在帐篷里躺着,章回和孟小帅在帐篷里躺着,浆汁儿在帐篷里躺着,整个营地没有一丝人气,那三顶帐篷就像三个简陋的坟……
我打开手机,在沙漠上搜索。
沙子,沙子,石头,沙子,石头,石头,沙子……
画面里的荒漠和画面外的荒漠一样空旷,找了一会儿,我感觉两条腿在微微地抖,我原地坐了下来。
我又进入了那种半清醒半糊涂的状态……
你们放弃我们了吗?
或者,你们来过,也用摄像机寻找过我们,可是没有发现我们的踪迹,最后,你们又去了别的地方?
你们能去哪儿?
那片老营房?
余纯顺墓地?
楼兰古国遗址?
你们那个世界,今夕是何年?
我们没有食物了,没有汽油了,没有体力了,没有精神了,我们哪都去不了,只能在这儿等你们。
拜托,不要放弃我们……
我强打精神,站起来,继续搜索。
上午10点多钟,太阳就变得毒辣起来。
我知道,我必须躲进帐篷里了,不然,我很可能在沙漠上昏厥。
浆汁儿还在昏睡,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竟然很凉。
我挨着她躺下来,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都不见了,只剩下了我的呼吸。我发现,呼吸对于我已经不再是一件自然
而然的事了,就像在井里提水,一上一下,成了附加在生命之外的一项体力活儿。
浆汁儿的呼吸很匀称。
我轻轻抱住了她,心里说——就这样吧。
下午,天凉下来之后,章回出去了。
他拿着孟小帅的手机,在营地附近搜索救援人员的踪影。
我迷迷瞪瞪地听着,期待听到他的尖叫。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们只有沙漠。
我忽然告诉自己,不能再躺下去了,你可以不站起来,但是你必须坐起来。
我就坐起来了,脑袋一阵昏眩。
我碰了碰旁边的浆汁儿,说:“浆汁儿,你起来。”
浆汁儿没说话。
我使劲摇了摇她的肩膀,喊道:“浆汁儿!你给我起来!”
浆汁儿睁开了双眼,倦倦地看了看我:“你要我怎么样?”
我把手插到她的脖颈下,想把她抱起来,竟然没抱动!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更耻辱的了。我曾经说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会背着她朝前走……
我再次用力,终于把她搬起来。
她迷惑地看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我们坐着说话。”
她靠在帐篷上,说:“躺着多舒服,为什么非要这么自虐……”
我说:“你一直说自己通灵,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他们来了吗?”
她的大脑似乎不转弯了:“你说谁?”
我说:“小5和碧碧他们。
她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说:“来了。”
我说:“在哪儿?”
她说:“就在我们旁边,好多的车,好多的帐篷,好多的人,还有热腾腾的米饭,梅菜扣肉,香菇菜心,冰凉的可乐,冰凉的雪碧,随便喝……”此时,她的表情如梦似幻。
我说:“我们也会有的。”
她继续说:“我看到了小5,她胖了。还有碧碧,他刚刚洗过头的样子。还有很多陌生人,他们都带着微笑,那么友好……”
我说:“你是不是又睡着了,在做梦?”
小5说,那个张大师画的都是湖,四周水草茂盛……
罗布泊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盐壳地,营地附近是高低不平的沙漠,哪里来的湖?哪来的水草?
如果他喜欢画湖,画水草,去西安的兴庆公园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令人丧胆的罗布泊?
碧碧警惕起来。
傻瓜也会警惕起来。
他朝张大师的帐篷看了看,纱窗里透出橙色的光,突然就灭了,好像发现了碧碧的目光。
小5说:“他……不会不是人吧?”
碧碧说:“这个得问问老艾。”
他们回到了帐篷里。艾尼江坐着睡袋上,正在看监视器,监视器依然黑屏。
小5说:“领导,你休息一下眼睛,我盯着。”
艾尼江说:“我出去抽根烟。”
碧碧跟着艾尼江走出来,说:“老艾,那个张大师是怎么混进来的?”
艾尼江说:“什么话,他是画院的人介绍的。怎么了?”
碧碧说:“你和他第一次见面?”
艾尼江说:“第一次见面。”
碧碧说:“团队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艾尼江说:“现在都认识了啊。”
碧碧说:“他来干什么?”
艾尼江说:“参与救援啊,顺便画画罗布泊。”
碧碧说:“他救援?老天拔地的。”
艾尼江说:“你别小瞧他,他很神的。”
碧碧盯住了艾尼江:“说来听听。”
艾尼江说:“他说有一次他来了灵感,三天三夜没合眼,直到把一幅画完成。”
碧碧说:“真是个疯狂的艺术家……”
小5突然跑出来:“他们还在!”
艾尼江把手里的半截烟一扔,一步就跨进了帐篷。
监视器是黑的。
小5跟进来,激动得语无伦次:“闪了一下!我看见了!他们的帐篷,还有湖!闪了一下就没了!周老师在沙漠上找着什么!我看见他了!”
艾尼江又兴奋又惊讶地说:“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5的喊声惊动了大家,纷纷跑过来询问。只有那个张大师的帐篷黑着,他没来。
听说摄像机捕捉到了那些失踪人员的影像,每个人都变得斗志昂扬了。
艾尼江说:“小5,你们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有多少吃的?”
小5说:“就算他们勒紧腰带,撑到今天,也应该弹尽粮绝了。”
艾尼江说:“我们必须想办法和他们对上话,那样才能了解到他们的情况,才能想出办法。如果实在不行,我过去,给他们送食物。”
小5说:“我去。”
天色渐渐暗淡了。
章回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我说:“天凉了,我们出去走走。”
浆汁儿说:“不想动弹。”
我说:“你已经在帐篷里宅了两天一夜了!”
说着,我硬是把她拽了起来。
我们一起走出了帐篷,来到了孟小帅的帐篷前。
她在睡袋上抱着膝盖坐着,想着什么心事。我朝着白欣欣的帐篷叫了一声。
白欣欣探出脑袋看了看。
我说:“白欣欣,你过来。”
他晃晃荡荡地走过来了。
我打开了应急灯,灯光照亮了4张憔悴的脸。我说:“从明天起,我们每人只有一块饼干了。”
我发现,浆汁儿、孟小帅和白欣欣的表情都很麻木。
我说:“我们还有水。只喝水的话,应该能撑到第7天。7天的时间,我们一定会被救出去。”说到这儿,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就当闭关了,正好排除我们身体里所有污秽的东西。”
白欣欣根本听不进去,他带着哭腔说:“如果我先死了,麻烦你们把我埋浅点儿……”
我说:“为什么?”
白欣欣说:“我想离这个世界近点儿。”
孟小帅突然说:“我不会死!我绝对不会死!”
浆汁儿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不死,我们都不死……”
这时候,章回突然跑回来了。
我认为他肯定是发现营救人员的踪影了,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章回闯进了帐篷,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周老大,坏了!”
我说:“怎么了?”
他说:“那个湖爬过来了!”
我趔趔趄趄地走出去,借着昏黄的夜色看了看,果然那个湖涨了!我们的营地搬迁之后,离它有100米远,现在,只剩下50米了……
ps:今日更新完毕
第294章 死神现身
我们缩回了帐篷里。
章回问我:“我们还要搬营地吗?”
我说:“不搬了,让它来吧。”
章回就不说话了。
突然,他朝着帐篷外叫起来:“你不就想饿死我们吗?你不就想淹死我们吗?来来来,把我们的灯也整灭得了!”
说着,他抓起应急灯就扔了出去,应急灯在沙子上滚了几下,真灭了。
帐篷里变得黑糊糊的。
整个荒漠黑糊糊的。
他继续骂道:“你想怎么样!痛快点!我要是怕你我是你孙子!”
我说:“章回!”
他终于消停下来。
我说:“冷静!”
孟小帅一下抱住了章回,嘤嘤地哭起来。我能感觉到,章回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白欣欣沙哑地说:“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我说:“什么事,你说吧。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办到什么。”
白欣欣低声说:“我不想一个人,好孤独,好害怕……今天晚上,我们大家都待在一个帐篷里,好吗?”
我说:“好吧,我们待在一起。”
大家静静地坐着,没人说话,气氛特别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说:“我给你们朗诵诗歌吧。”
还是没人说话。
我就一个人朗诵起来:“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德令哈……今夜,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浆汁儿“呜呜”地哭起来。
吃完早餐,小5在帐篷里盯着监视器。
碧碧来到了张大师的帐篷。
和昨天一样,张大师躺在睡袋上看杂志。
碧碧走进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嗨,艺术家。”
张大师很生分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问:你有事吗?
碧碧看了看那些蒙着白布的画框,突然问:“你画了些什么?”
张大师说:“跟你有关系吗?”
碧碧说:“不能看?”一边说一边很自来熟地走向了那些画框。
张大师立刻站起来,伸手拦住了他:“请你和它们保持距离。”
碧碧观察着他,突然说:“我知道你在画湖。”
张大师皱了皱眉头,坐了起来:“你偷看了?”
碧碧说:“这不重要,我很想知道,你来到罗布泊,为什么要画湖呢?”
张大师冷笑了一下,说:“我来罗布泊画沙漠,不傻吗?我来这里是为了追忆,我画的是罗布泊活着的时候!”
碧碧想了想,竖起了大拇指:“你是个高人。”
张大师说:“你不要拍马屁。我要警告你,不经过我的允许,你不许再踏进我的帐篷一步。”
碧碧说:“一帐篷敬老院的味儿,你以为我喜欢来呀。”
碧碧回到帐篷,小5问他:“你去哪儿了?”
碧碧说:“我去跟那个张大师聊了聊。”
小5把目光从监视器上移开,问:“你感觉怎么样?”
碧碧说:“他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画家而已。”
小5说:“为什么这么说?”
碧碧说:“通过观察,我得出了一些结论——他舌苔白厚,脚步虚浮,说明他纵欲。他的帐篷收拾得井井有条,容不得别人碰一下,而且多数东西都是单人用品,说明他很可能一直没结婚。他的指甲虽然修剪得整整齐齐,但是指甲缝里有颜料,说明他多年来一直跟画笔打交道。他的态度冷漠而傲慢,却忍不住要对一个陌生人表明他的艺术追求,说明他一直得不到圈内的承认,一直怀才不遇,忿忿不平……”
小5说:“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碧碧说:“没关系。”
小5说:“你内裤里那张画不是他画的?”
碧碧说:“我说了,他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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