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种感觉,他们父子还有相见时。可是他感觉不出,那是在他逢三之难前,还是逢三之难后。
轰隆——
沉闷许久的天空响起了响亮的雷声,已经下了一阵的毛毛细雨片刻变成倾盆,直洒到站在这片拆迁区的几个人上。
小夏凝望着阮瞻的侧脸,见他虽然不说话,却盯着父亲离开的方向,脸上满是水痕,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小童的魂伤得极为厉害,几乎像个死物,任道法正宗的包大同和天赋异秉的阮瞻同时施法也无法挽救。
“怎么办?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吕妍一直哀哭,“把我的魂拿去,救他!救他!”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待在酒吧楼上包大同的房间,阮瞻改变了一些阵法,让吕妍和张子新可以安然无恙的在这里停留。
“你先别急,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小夏劝了一句,嘴里虽然这么说,可眼睛却担忧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小童,除了这个无辜的孩子外,其他人都围床而站。吕妍和张子新站在一侧,她和万里站在一侧,包大同坐在床上以手掌按住小童的头顶,阮瞻则站在床尾,双手各伸两指直抵小童的脚心。
但见包大同满头大汗,而阮瞻则脸色苍白得似没有血色一样,如果不是他的意志极其坚强,似乎都站不住了。小夏知道他自从为包大同疗伤以来,身体就在一直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强撑,不仅没有一点休整的时间,还要绞尽脑汁地设计诱敌的计画,最后还要直接参与连番恶斗,更不用说因为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秘密和遇到父亲后所遭受的心理打击了。现在他仿佛一座摇摇欲坠的楼一样,好像随时会倒塌,却逼迫自己保持冷静如恒的状态,让小夏看来很心疼!
她知道他有多累,也知道他心里有多么难受!
她向阮瞻蹭了几步,小心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感觉他抖了一下,反手握了她的手一下,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的手指上缠绵流连,然后又放开了。
“你还有建设吗?”他对包大同说,后者正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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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一下。”包大同双眼亮晶晶的,从床上跳下来,安慰地看了一眼吕妍,拉着阮瞻到小夏的房间去。
“什么事这么神秘?”阮瞻皱了皱眉头。
“你也知道,我们刚才探测小童的先天之魂的时候,他的魂已经被压制得没有一丝灵气了,和死物没有区别,以前有那对妖童牵扯着还好,现在他的魂——在慢慢死去,或者说已经半死了。”
“怎么办呢?”
“别说我们这点法力,就算是我老爹和你老——和伯父联手,也救不了小童的,他的魂一死,肉身也保不住!”
“除非——”阮瞻知道包大同的话肯定有下文,引导他往下说。
“除非——找来段锦。”包大同眼神闪闪,显然为自己想的主意感到得意,但又怕阮瞻不同意,有些担心。
“段锦?”阮瞻是有些意外。
“是啊,自从当年那件事后,你们一直没见过她,可是我却经常会被我老爹派去看她自修的进境,现在她已经可以白天出没了,只要没有很强烈的日光,而且心境也平和了许多。你知道,她生前就是有道术的人,后来苦修了那么多年,非常不同凡响。”
“说重点。”阮瞻催促。他在斗关正时还在那蔓的山林中和段锦合作过,不过好像包大同并不知道。
“段锦之所以成魂后还苦修就是为了她自己的孩子。虽然慈母多败儿,她的孩子终于成了个祸害,可是她对养育鬼童这件事上是很有心得的。小童虽然和她的孩子的情况不一样,可是也颇多相同之处,我想她大概会比我们有把握救回小童。你说呢?”
阮瞻沉吟了片刻,“可是以小童的状况而言,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全恢复的,那样就需要长期和段锦待在一起,那样也没问题吗?”
“所以我刚才说段锦现在可以白天出没,就是说她在世人眼中的形体虽然还是幻化而成,但她的阴气已经很少了。而且,她一直住在深山里,借天地的灵气也方便,对小童的恢复是很有利的。”包大同叹了口气,“段锦一直想挽回自己儿子的残魂,哪怕是一丝也好,可是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在这方面她真是太痴了,或许你我都不是母亲,永远也不能够了解。”
“你是想——段锦失子,而小童将会失去父母,如果把小童托付给段锦,就会一举两得。”阮瞻了然的看着包大同,“而且她待在深山里,小童如果一开始就那样生活,也不会觉得害怕,甚至,小童因为受损严重,可以随段锦修炼,不仅能捡回小命,还有另外的奇遇也说不定,是吗?”
“这样不好吗?”
“好,你去找段锦,我来和张子新夫妇谈!”阮瞻斩钉截铁地道。
第六十章 重拾记忆
开始,张子新和吕妍并不同意把小童交给段锦,无论段锦法力有多么高,她毕竟也不是正常的人类,不能给小童正常孩子的生活,而他们夫妇想给孩子一个安全的环境,确定孩子可以平安顺利的一生走下去,他们才能安心的离开。
可是当得知除了段锦没有人能够让小童保住性命,并且小童的恢复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后,他们也只能同意,但提出要先和段锦见上一面。
其他人很理解他们的心态,他们就好像要被迫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人抚养的父母,恨不能把孩子今后人生的每一步都安排好。可这在阮瞻眼里看来却分外刺目,他突然想起自己,想起父亲当年把他送给那对胆小的养父母时,有没有这样担心和不舍过?父亲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异能的,他就没想过自己会在世人眼中被看作妖怪吗?现在回忆起来,就算父亲“收养”自己后,也没有为他的异能而多关怀过他,更没有解释安慰过他。为什么?父亲为什么那么对待他?自己生而就有的异能真的是天生的吗?是遗传?是安排?还是他格外受上天“眷顾”,本就是个怪胎?
“你们是要单独见面还是要我们在场?”包大同的声音拉回了阮瞻的心思。
“我们想单独谈谈,可以吗?”张子新说。
“当然可以。那我出去接一下段锦,阿瞻这个防护阵虽然撤了部分禁制,但并没有完全撤消,没有人带着,段锦是进不来的。”包大同说着站起身向楼下看了一眼,就见街角站了一个女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不施粉黛,但美得惊人,袅袅婷婷,不是段锦又是谁?
相对于对张子新夫妇的劝说和解释,他连络段锦时容易多了。因为怕段锦在修炼中会产生心魔,他老爹亲自在她的魂魄上设下了可以控制的禁制,所以他就可以在入定时利用咒法和段锦直接对话。
他没猜错,段锦完全没有拒绝他的提议。首先,既然是修炼,她不会见死不救,肯定是会尽最大力量挽救小童的,其次,她太孤寂了,一个孩子可以转移她的母爱,这对她有相当的吸引力,所以虽然她还是表现得很平静,但从她那么快就来到这里来看,她的心也是迫切的。
他向段锦挥挥手,然后就下楼去带她上来。下面的事,就要小童的父母们自己来谈了,他只能期望能有个好的结果。
段锦和张子新夫妇足足谈了三天,才彻底解决了这件事。阮瞻等四个人没有一个是做了父母的人,不明白一个小孩子的事竟然有那么多事好谈。好在这件事的解决还算圆满,段锦对小童的喜爱每一个人都感受得到,所以当她带走小童一家时,大家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我一定会治好,并好好带大。”临走时她说,“说不定十几年后,他会来这里读大学,也会成为能够斩妖除魔的人。”她意有所指的说,让阮瞻等人想起了山林中那次要命的旅行,那个带走了许多无辜同学的生命,也让她失去儿子的旅行。
她的开口让阮瞻他们也很意外。基本上,她是不和他们说话的,虽然也帮助过他们,虽然和包大同会常见面,但她表现出的态度明确在说:她知错了,但是她还是恨那些让她失去最后一点希望的人!
可是,现在她说话了。或者可以说,她终于放开了怀抱,清除了最后一点憎恨。她原谅了他们,毕竟他们虽然让她失去了儿子,现在又给了她一个。这个儿子,虽然多病多灾,但是却如一张白纸一样纯洁,她可以重新教育他,不再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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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是去看看小童将来要慢慢长大的地方,到了时间就会走的,不会做无意义的逗留,相信我们。”张子新也再三保证。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说的呢?几个人又联手过了一关,和往常一样,有些开心也有些失落感,尤其在这件事中,把阮瞻的身世扯了出来。
“都走了,你什么时候走?”这件事过去三天后,万里问包大同。
他明知道包大同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反而在酒吧中越来越如鱼得水,不仅“业务”繁忙,人缘也绝佳,甚至有了些喧宾夺主之势。
“我还事业无成呢,怎么会离开‘表哥’?”包大同没半点真诚地说,还是一贯的没皮没脸。忙里偷闲的和万里坐在角落,看阮瞻挂着他那颠倒众生但又疏离冷漠的微笑忙碌着,从容的应对着各色客人。
“他什么时候也能像段锦那样放开怀抱就好了。”包大同微叹了口气。
“这件事你我都无能为力,只有小夏才可以。”万里啜了口酒,“可是他的逢三之难——那是他过不去的坎。”
“难怪他,他那么爱小夏,怎么忍心让她难过。不顾一切当然容易,可是心里有牵挂,又怎么能放得开呢?如果是我——”
包大同还没有说完,万里突然“咦”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来,“不对,我才想起来,阿瞻的逢三之难只告诉过我,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早知道似的,一点也不惊讶?”
“才发现吗?真是迟钝!就这还当心理医生哪!”包大同逮到机会挖苦万里,有些兴奋,“还说我是神棍,你哩?我顶多是骗钱但是还可以给顾客心安。你却是全无医学素养,却还给人治病,简直是误人子弟,呃不,应该是庸医杀人,怪不得人家都说庸医是另类职业杀手呢!”
“我才说一句,招你那么多出来。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早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包大同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不然你以为我真是打拼事业来的吗?人生就应该简简单单、自自然然,为了点身外物争来抢去,多么失我道之精随?再说,那多么累!”
万里恍然大悟!
他原就不相信包大同是为了开展一番“事业”才来的,不过他没想到包大同是为了帮助阮瞻才来,还以为他是入世历练,或者是小道士思凡。就没想到的是,包大同竟然直接就承认了!
“你怎么会知道?”
“我偷听来的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阮伯父经常来找我爹谈天说地,而我特别喜欢偷听。有一次阮伯父说起这个逢三之难,虽说他觉得阿瞻是避不开这一劫的,但他希望我老爹能帮阿瞻保住小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总要做一下尝试。所以我总觉得阿瞻和阮伯父之间一定有很深的误会,或者伯父有很大的苦衷。其实伯父是极疼爱他这个儿子的,看过张子新夫妇对小童我就更坚信了这一点,当年阮伯父和我老爹说起阿瞻的事时,种种表现和张子新夫妇是一样的。”
“所以你就私自跑来了?”
“不是私自,是御准。”包大同搔搔头,“当年我还小,虽然听到了‘逢三之难’四个字,但其中的意思却什么也不知道。又因为是偷听来的,也不敢问,后来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法术,慢慢就淡忘了。前些日子我老爹说要去云游,才细细告诉我这件事,并让我来帮阿瞻。我这才知道我偷听的事,原来我老爹和阮伯父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那要怎么帮?包大叔有妙计吗?”万里忙问。
听到这里,万里还以为大智若愚的包大叔有什么绝佳的解决办法,不禁万分惊喜。哪知道包大同摇了摇头,“这是阿瞻命定的,阮伯父推算过,阿瞻是根本逃不掉的,不过是想尽人事罢了。我老爹也反覆推算过无数遍,阿瞻这一年的命运线被极重的黑气笼罩,应无幸理。我来,是要看咱们能不能创造奇迹,硬把阿瞻的命盘拧过来。我老爹不乐观,只是想兑现对老友的诺言,但我倒是觉得可有一为,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做,但我想,阿瞻能经过那么多以弱胜强之战,这次也不是全无机会。不是有一句话吗——人定胜天!”
万里呆了一呆,因为希望而刚升起的心又沉了下来。但转念又一想,包大同说得也对,不管命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