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匆匆走着,仿佛看不见他,目不斜视地路过、走远,但是很快,同样一个人又从另一个方向出现,再次和他擦肩而过。
就好像这个路口是以他为中心运转的,所有的行人都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苗苗,这是哪里?”
祁穆低头问道,却发现身前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等他再抬头,原本热闹的路口竟然变得空无一人。
心里咯噔一下,他揉揉眼睛,再看一遍,前一秒还空荡荡的马路又突然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仔细看那些人的容貌,全都变得模糊不清,已经不再是之前认识的那批人。
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年轻的妈妈牵着小孩从他面前走过,一晃而过的侧脸瞬间让祁穆呆住,这个女人……
他的目光往下滑,定在那个小孩身上,柔软的短发,白白嫩嫩的脸蛋,弯弯的眼角,熟悉的天真笑容,特别是身上那件具有时代气息的灯草绒背带裤。
这是……
祁穆猛地瞪大眼睛打量这个路口——街角的广告牌,不会亮黄灯的红绿灯,老式垃圾筒……
这个地方,他来过!
还没等他理清楚脑袋里纷乱的记忆,那个妈妈拉了一把专心玩玩具的小孩,加快脚步跑上斑马线,对面的绿灯已经在闪烁了。
走到一半时,那孩子突然停下来,抬头看着旁边,绿灯已经跳成了红灯,一辆大货车飞快地开过来,那位年轻的妈妈只来得及喊一声:“穆穆!”同时用力把孩子往外推,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女人已经滚到了车下,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浓稠的鲜血一点点从车轮下渗出来。
小孩的哭声撕心裂肺,一大群人围了上去,旁边的车纷纷停下来,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去看事故现场。
祁穆的手心开始发凉,脸色煞白,他没有围上去,反而退后了几步,喉咙一动,轻轻地唤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称呼:“妈妈……”
眼前的景象突然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篮球场,一排老式的教学楼,还有那棵歪脖子老树。
祁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待了六年的小学。
面前的教学楼内飘出一股黑烟,接着就响起混乱的尖叫声,二楼的教室门被打开,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出来,拥挤着跑向楼梯。火势蔓延得飞快,烟雾越来越浓,教室里最后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跑到门口时,火苗已经追到了身后。
之前带着学生跑出去的女老师又转回来,站在门前向他们伸出手,后面那个孩子不小心绊了一跤,摔下去的同时还拽着前面那个的衣摆,把对方拉得一个踉跄,女老师焦急地呼唤他们,浓烟熏着她的脸,火苗已经舔到了她脚下,前面那孩子扳开同伴攥得紧紧的手,扑进老师的怀里。
门框上的横栏再也禁不住高温的烘烤,整根带着火星砸下来,女老师回头看一眼火墙后面的学生,最后一咬牙,抱着救出来的那个,转身跑走了。
独自被留在火场的孩子还趴在地上,张着嘴不停地哭喊,嗓音嘶哑得让人听不清楚。
但是祁穆知道他在喊什么,他在喊自己的名字。
褪色的记忆重新翻腾起来,他想起那一天,缩在老师的怀里,还能听见身后不断传来胡耀辉的呼唤:“祁穆——祁穆——不要丢下我——”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心上。
眼前的火景渐渐淡去,祁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站在了一条林荫道上,微凉的风轻轻吹拂着脸颊,面前是一湾平静的湖水,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波光。
“你能看到我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他转过头,就看到了微笑的吊死鬼。
“我……”
“能啊,别人看不见你吗?”一道清脆的童音插进来,祁穆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吊死鬼旁边的那个小男孩,就是刚才在路口看见的那个,此时他正扶着龙湖的石栏杆,仰起头跟吊死鬼说话。
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而不是在镜子里,这种感觉非常奇妙,祁穆静静地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你脖子上为什么有一根绳子?”
“这是我的项链。”
“龙湖里真的有龙吗?”
“我不知道,说不定有呢。”
这时年轻的妈妈从商店里出来,对小祁穆招招手。
“我要走了,”他跑回去之前说:“明天再来看你!”
“好,我等着。”吊死鬼轻轻地挥手。
祁穆一愣,忽然想起吊死鬼说过的话——
“十年前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小孩,他走的时候也说会来陪我说话,但是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难道那个小孩……就是自己?
十年前已经见过他了,自己却完全不记得。为什么我把他忘了?十年后再次相遇,他看出我就是当年那个小孩了吗?
淡淡的酸涩弥漫在心头,祁穆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走远的自己。
小祁穆走出一段后又回头,然后一下子张大了眼睛,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他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祁穆觉得奇怪,也跟着他回头,顿时愣住了,睁着眼睛半天不能眨眼。
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此生最神奇的景象。
小祁穆被妈妈牵着离开,那对母子还在继续往前走,祁穆回过神来,继续跟着他们,绕过一个街角,来到一个热闹的路口。
心里一凛,马上意识到,这又是之前那个路口!
他突然觉得,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好不容易能看见过去,说不定就可以阻止那件惨剧的发生,或者可以试一试。
但是母子俩一晃就不见了踪影,祁穆急得团团转,看到马路边徘徊着一个半透明的鬼,就想到有鬼说过附近的鬼都认识自己,不知道小时候是不是这样?
来不及考虑,他叫住了那个鬼,问他:“你知道祁穆吗?就是那个能看见鬼的孩子。”
对方茫然地摇头。
这时妈妈领着小祁穆从百货商场里走出来了,径直经过他的身边,走向人行横道。
祁穆想要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他们,只好一直跟着,无数次尝试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都失败了。
刚才被问话的那个鬼也无所事事地跟了过来,小祁穆发现了他,好奇地转头看着,那鬼挠挠头,问道:“你是祁穆吗?就是那个能看见鬼的孩子?”
没等对方回答,就听旁边响起一声揪心的喊叫:“穆穆!”
一双手伸过来,把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孩子推了出去,尖锐的刹车声再次响起,耳边传来路人的惊呼。
祁穆低下头,看见母亲的血液一点点渗到脚下,他抿了抿嘴唇,绝望地闭上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穆好可怜,又被绑了一回~╮(╯▽╰)╭小美更可怜,我觉得她的男盆友明明爱的是祁穆~哈哈……
第51章 沉睡
“空号?!怎么可能?”戚卜阳瞪眼问小美:“是不是你拨错了?”
“不会呀……”小美又把那个号码仔细看了一遍,“我背得很熟,就是这个号码没错……”
“你不是他女朋友吗?怎么给你的号码是空号?”
小美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入院之前我还打过,那时候能打通的……”
封百岁突然对戚卜阳说:“问她,胡耀辉住在哪?”
小美把男友的地址输在手机上,抬头问他们:“阿辉……会不会出事了?最近我看电视,有三个人被杀了……都和阿辉差不多大……”
“如果出事的话警察会通知你的。”
见封百岁已经出去了,戚卜阳也无暇给她安慰,匆匆丢下这句话就走。
被小美这么一说,封百岁更加担心,如果那个凶手真的是针对有灵视能力的人,那祁穆……
很快赶到胡耀辉的家,站在门口,他们却没有钥匙进去。
戚卜阳迟疑了一下,问:“是不是应该敲门?”
“还敲什么门。”
封百岁说着,半个身子已经没入了门板。
屋子里空间很狭小,而且塞满了各种杂物,目光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胡耀辉。转过客厅就是卧房,却看到床上仰面躺着一个人,赫然就是祁穆。
飘过去推了推他,对方没有反应,手指碰上他的脸,竟是凉的!
封百岁顿时皱紧了眉,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探到他的鼻息。
还好……虽然呼吸很微弱,但是起码有呼吸。
又试着叫醒他,可是毫无效果,祁穆一动不动,再加上冰凉的体温,几乎和尸体没什么区别。
粗略地检查一下,他的身体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撩开袖子,封百岁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条光滑的手臂上,竟然多了一排新烫的烟疤!疤痕红得刺眼,显然还是刚烫不久的。
在外面等待的戚卜阳和骆琅看到门开了,封百岁抱着失踪的人走出来,祁穆好像是睡着了,看起来没什么事。
刚准备松口气,却发现到封百岁的脸色异常可怕,简直像要杀人一样。
“怎么了?”戚卜阳问。
封百岁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祁穆的睡脸。
戚卜阳伸手要把祁穆接过去,“你现在没有显形,被人看到了不好。”
对方还是一动不动,也没有要交人的意思。
“你……”戚卜阳还想再劝。
骆琅上前,拿出一张符纸塞进祁穆的衣兜,对封百岁说:“五分钟内凡人肉眼看不见他。”
封百岁向他略一点头,抱紧了怀中的祁穆,然后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我们也走吧。”骆琅揽住戚卜阳的肩膀。
“可是……”
“事情还没完,你没发现祁穆的样子很不对劲吗?”
戚卜阳点点头,“确实有点奇怪……”
他们从楼里走出来,骆琅微微偏头,眼角瞥见身后的墙角跑出一个人影,探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动作迅速地走进楼道。
他收回视线,轻轻地勾起唇角。
戚卜阳不放心祁穆,等封百岁回去以后,也和骆琅一起去了他们家。
封百岁来开门的时候,戚卜阳瞅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软体物。
“这是什么?”
“热水袋。”
“……如果我没记错,现在应该是夏天吧?”
封百岁抬眼道:“祁穆体温太低,会生病。”
骆琅嘿嘿一笑,“你抱着他不就行了?”
“……我没有体温。”封百岁面无表情地说。
“祁穆呢?”戚卜阳问他。
对方指了指卧室。
他们进去一看,祁穆还是和之前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被厚厚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走过去碰碰他的脸,就算是这样,体温也并没有恢复正常。
戚卜阳终于能够理解封百岁的担心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就算醒来也会落下病根的。
这时封百岁拿着灌好的热水袋进来,拉开被角帮祁穆捂好,才转身问道:“为什么他醒不过来?”
戚卜阳让他把祁穆的手臂拉出来,搭上手腕,虽然脉搏跳得很微弱,至少生命还能延续。
“他现在的状态和上次离魂的时候很像……”
“什么意思?”
戚卜阳皱起眉头,“意思就是他的魂魄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体内了。”
“不在体内?!还能在哪里?”封百岁低头瞥见脖子上挂的小竹筒,忽然想到祁穆可以用这个叫他,那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叫祁穆?
骆琅也注意到那个竹筒,提出让他看看,封百岁沉默一下,脱下项链递给他。
手指拈着小竹筒仔细看了一会儿,他问封百岁:“这是谁给你的?”
“不关你事。”
“好吧,”骆琅也不生气,把项链抛还给他,顺便说道:“这个阵法只对灵体起作用,就是你这样的。”
封百岁心中一动,如果祁穆已经离魂,他就成了灵体,也就是可以用这个阵法了。
于是他立刻就试,对着竹筒念出祁穆的名字,但是竹筒只是动了动,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反应。
有点失望,封百岁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效果。
戚卜阳猜测:“会不会是他的魂魄由于什么原因无法过来,或者……已经不在了?”
心里一沉,封百岁转头看向沉睡的祁穆,没有回话。
场面突然沉寂下来,一丝不安的情绪冒出来,但是谁也没有说出口。
站了一会儿,戚卜阳说:“我先回去查查家里的典籍,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封百岁看他一眼,微微点头,难得客气地吐出两个字:“不送。”
待他们走后,他拉着祁穆的手,指腹轻轻抚过还有些刺红的皮肤,脸上的表情异常冷峻。
对封百岁来说,别的都是外人,只有祁穆才是内人,甚至是应该保护起来不容侵犯的宝物,但是那些烟疤,却突兀地烙在他的人身上,每看一次都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胸腔里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