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用那个擦,去拿抹布。”
“不成啊,俺是鬼,碰不到那些东西。”
刚才见他擦镜子擦得很自然,竟然忘了鬼是接触不到阳间物品的,只有镜子是个例外,因为它是连接阴间与阳间的通道。
任命地叹口气,“算了,我自己解决。”祁穆走出卧室,给大黑加满食盆,大黑亲昵地在他脚上蹭了蹭。
见祁穆拿起书包,撞死鬼凑过来问道:“你要去上学啊?以前俺闺女上学的时候,每天六点不到就起床,现在都七点了,你不怕迟到?”
“学校离这里很近。”祁穆随口回答他,然后对大黑道:“大黑,好好看家。”说着就出了门。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句:“大黑,你好好看家啊。”
祁穆转身,看见刚刚关上的门中间冒出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然后是同样惨不忍睹的身体。
“嘿嘿,反正俺也没事可干,陪你去上课呗。”
祁穆抬腿就走,“大黑很寂寞,你留下来陪他。”
撞死鬼大骇:“那不行,大黑会吃鬼的!”
“那是我说着玩的。”
“…俺就说嘛,吃鬼又不管饱。”
“主要是因为很难吃,大黑一般都是直接撕碎,从来不吃。”
……
下课铃声打响,祁穆睡眼惺忪地从桌上爬起来伸个懒腰,撞死鬼在他周围飘来飘去,兴奋地说:“俺就上过几年小学,没想到还能来教室,真怀念啊!”
祁穆半掩着嘴,装作打哈欠的样子小声对他说:“你的怀念可不可以静态一点?”
这时肩膀被拍了一下,祁穆转头一看,是方纪,他在学校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不过这个“朋友”是方纪自封的,大部分时候祁穆只是把他看做比较熟的同学。
“祁穆,你又睡!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打游戏晚了。”祁穆揉揉眼睛说。
“又玩那么High?”方纪掩不住羡慕的神色,又说:“今天该我们小组了,你肯定忘了吧?”说着,伸手指指黑板。
祁穆抬眼去看,就见撞死鬼不偏不倚地挡在正前方,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
直视着黑板的方向,祁穆眯起眼睛,镇定地问方纪:“是什么?”
方纪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道:“你小子近视了吧?竟然不去配眼镜。黑板上有通知,我们要负责黑板报,明天就检查了,放学以后开工,你可不能跑啊!”
说完他就走了,祁穆看看前面的撞死鬼,想着要不要让他换个地方搞静态,不过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重新倒在桌上睡着了。
老师一宣布放学,祁穆提起书包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却被方纪拉住了。
“就知道你会跑!还好我动作够快。”
他是真的忘了……
于是祁穆只好留下来,在方纪的监视下搞定黑板报才被放行。
走出学校,外面已经黑透了,祁穆抱怨道:“这么晚了,不知道大黑有没有饿死…”
“不会不会!饿一两顿死不了的。”撞死鬼宽慰说。
祁穆看一眼他,“你还在啊?”
“嘿嘿。”撞死鬼看出他心情不爽,只好傻乎乎地憨笑。
回去的路免不了要经过龙湖广场,祁穆赶着回家,本来走得很快,却突然刹住脚步。
不远处的凉亭里坐着好几个饭后消食的老人,三三两两准备去上自习的学生从中间穿过,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而是亭外的小路上站着的那个女人。
看看周围,没有别的路,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撞死鬼对他突然停下来的行为很不解,绕着他飞了两圈,才想起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疑惑道:“那是谁家的闺女?你认识?”
祁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还没那个本事不看头就能认出人。”
“也是啊…没有头确实不太方便。”撞死鬼做恍然大悟状。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祁穆拼命压抑住对撞死鬼吼叫的冲动,冷静下来分析目前的形势——现在有一个女鬼站在前面,而且那个女鬼没有头,很有可能就是昨天新闻里说的无头女尸,关键在于她站的那条路是唯一一条回家的捷径。
怎么办?
祁穆实在不想绕远路,再看看那些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毫发无伤,于是决定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本来事情是很明朗的,这个决定简单又有效率,但是祁穆考虑漏了一个致命因素——他忘记自己还带着一个没事找事的文盲大叔鬼。
当他屏息静气从无头女鬼旁边走过的时候,撞死鬼热情洋溢地向她打招呼:“闺女,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啊?”
无头女鬼看向他们,当然她只是转过身子做出了类似看向他们的动作,血肉模糊还露着血管和神经的半截脖子闯进祁穆的眼里那个瞬间,他的心脏停了一秒。
是不是要跑?这个念头一出现,祁穆就坚定不移地践行了,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地穿过凉亭,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听撞死鬼说道:“砍头疼不疼?俺看你半个身子都是血,肯定比被车撞要疼。”
祁穆回头一看,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没死过去,那个无头女鬼正站在他身后,撞死鬼还在和她进行单方面的交谈。
为什么所有人走过都没反应,偏偏跟着他?!
显然现在来考虑这个问题为时已晚,祁穆只能去问撞死鬼:“怎么把她送回去?”
撞死鬼道:“俺看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你不帮帮她?”
“要是全世界的鬼都要我来帮,我就是神了。”
“可你不是帮了俺嘛…”
“我只答应帮你报警。”祁穆提醒他。
“那也是帮啊!你看一个女娃孤零零的,连话也不会说,多可怜啊!”
“再可怜也不关我的事,我又不认识她。”虽然自己不歧视鬼,但是也不打算和它们走得太近,就像活人里有好人和坏人,鬼魂的素质也良莠不齐,能避开就避开,他最忌讳的事就是“惹麻烦”。
于是祁穆兀自抬腿向前走,但是他很快悲哀地发现,自己走一步,女鬼也跟着走一步,始终保持在身后一米的距离,看来是跟定他了。
撞死鬼乘机劝道:“一回生二回熟嘛,俺们和她说说话,不就认识了。”
“说话…你确定?”祁穆看向女鬼空荡荡的脖颈。
撞死鬼摸摸头道:“相处相处……她虽然不会说,但是能听懂俺说的,而且…俺看她还有点眼熟。”
“眼熟?哪一部分?”
撞死鬼认真地审视一遍,“身材?”
祁穆掉头就走,是个人都能从身材看出那是女人。
“哎,你别走啊!”撞死鬼急急忙忙追上来,“让她和俺们一起吧…”
“你想的话可以自己带着,不要影响我就行。”
“啊,谢谢。”撞死鬼高兴地飘去后面,祁穆听见他说道:“闺女,叔带你去家里看看。”
祁穆对他的自来熟程度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
如此“凶险”地回到家,大黑一看见祁穆就流着口水扑上来,待它吃饱喝足以后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个鬼,立刻戒备地对着无头女鬼低吼。
撞死鬼忙道:“大黑,你不要叫了,会吓到大闺女的!”
大黑叫得更凶。
“大黑,过来。”祁穆一出声,大黑就偃旗息鼓地凑到他脚下趴着。
撞死鬼安慰无头女鬼几句,然后问她:“闺女,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无头女鬼静静地站了许久,就在祁穆以为她不会有反应的时候,她忽然抬起手指指自己头部的位置。
祁穆从书包里找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又摸出一只打火机,干脆地把纸笔点燃,烧了。
片刻之后,无头女鬼手里凭空出现了刚才的纸笔。
“不能说话,你会写字吧?”祁穆想即使是打工妹,基本的字总该会写的,就算是文盲撞死鬼,也能认好几个字。
果然,女鬼提笔刷刷在纸上写了一个“会”。
祁穆又问:“现在你想做什么?”
女鬼写道:找东西。
“找什么?”
头。
……
一人一鬼一狗安静了好一会儿,祁穆才说:“你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
不知道?死得太快吗?
女鬼补充道:因为没有头。
“关于生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比如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不记得。
祁穆越来越觉得捡到一个大麻烦,头疼地问她:“为什么跟着我?”
这次女鬼写字用的时间比较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眼睛,祁穆看着那一串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字,费了好大力气才认出来她写的是: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能看见我。
祁穆心里马上升起不好的预感,“你想让我帮你找头?”
对。
无奈地摸摸大黑的背毛,祁穆暗自反省着最近是不是太倒霉,该去找个寺庙拜一拜……
撞死鬼在他头顶飘来飘去地劝道:“俺们帮帮她吧,死的没有全尸也太惨了。”
祁穆摊手道:“即使我想帮,也没办法把她的头找出来,我既没有超能力也没有推理能力,她的案子已经有警方在调查了,只能指望他们抓到罪犯,那是唯一的线索。”
撞死鬼道:“那是她的头,总会有办法感觉到的。”
“你也看见了,她现在没有头,什么也不知道,充其量就是个会动的魂,这个忙我帮不上,你想帮可以自己想办法。”祁穆起身回房间,“明天你去你女儿的住处看看,还是没回来的话,我明天就帮你报警,剩下的事情交给警察去处理。”
撞死鬼跟过去道:“你就那么相信警察?俺可不信,他们连撞死俺的人都找不出来,报警有什么用?”
“我也不相信,但是警察起码比我有用多了。”
“比起警察,俺更相信你!”
这是他第二次说相信自己了,祁穆不解地道:“你到底相信我什么?”
撞死鬼道:“你看得见我们,但是不会害我们。”
“这个世界上,多得是不想去害人也不想被人害的普通人。”
“你心地好,会真的为我们着想。”
祁穆斜眼看他,“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撞死鬼嗫嚅半天,才道:“…感觉。”
“一个大叔就不要学女人玩第六感。”祁穆换好了睡衣,见他还站在那里,就道:“如果你真的很闲,今天晚上就去看,我可以明天一早报警。”
“俺想带着那闺女回广场看看,说不定能找到。”
祁穆点点头,“晚上出去小心被恶鬼欺负。”
撞死鬼慢悠悠地飘了出去。
3
3、无头女鬼(下) 。。。
第二天是周六,祁穆睡到很晚,起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大黑。
半睁着眼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视,正好是新闻频道,24小时滚动播报新闻。因为频率太高,为了凑够节目时间,就出现了同条新闻重复播报以及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加入播报行列的现象,看了一会儿,祁穆的瞌睡又上来了。
这时,播到一条凶杀案的新闻,是前几天无头女尸的后续报道,祁穆稍微集中了一点注意力。
“之前在龙湖广场发现的无头女尸案已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被害人的身份得到确认,她是某报社的一名先锋记者,以一丝不苟的探究精神和辛辣的文稿风格在业内闻名,由于揭露过几件违法犯罪活动,生前受到多次恐吓和威胁,目前警方已经锁定了嫌疑目标,正在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然后,画面上放出一张被害人的照片,是一个很年轻很有朝气的女孩子。
刚想感慨几句,突然听到撞死鬼惊愕的声音:“这…这不是俺闺女吗?!”
祁穆吓了一跳,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你说这是你闺女?”祁穆转头去看一眼电视,又僵硬地转回来,和撞死鬼一起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无头女鬼,“也就是说…她是你闺女?”
“她、她她……”撞死鬼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忽然一头飘进了房间。
祁穆在原地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天意弄人”还是“命中注定”,世事好像就喜欢像这样不动声色地吓人一跳。
然后他的下一个反应是——不用报警了……
两厢权衡,祁穆觉得比起客厅里没有头的无知女青年,房间里那个更需要安慰。
于是他起身走进房间,撞死鬼正面向角落不停地飘上飘下,说是要安慰,但这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踌躇半天,祁穆只能安静地站在旁边。
大概是平静下来了,撞死鬼才发现祁穆的存在,呆了半晌,慢吞吞地道:“没事,俺就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要是搁以前,知道闺女死了俺也不想活了,不过现在俺已经死了那么长时间,好些东西看开了。这也没什么,俺们父女还能团聚团聚。”
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