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悄悄凑近方好的耳朵,“有个内幕消息透露给你,林美人九月份就要调去日本了,她那个位子一空出来,几个人争呢,我也申请了,你怎么也得帮帮我才行啊!”
“啊?美人要走了?”方好倒是很意外。
“嗯,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再往上的职位全是日本人占着,况且波哥那里也没有什么戏,人家现在估计已经软玉温香饱满怀了,美人在旁边看着,徒惹伤心。”
说者无心,方好脸上一热,防线一溃,经不住春晓软磨硬泡,高帽疯戴,而且今天老板不在公司,她行动比较自有,终于点下了头。
“那就两点钟以后吧,等我忙完手头几件活儿。”
毕竟在化妆品公司混了这么多年,春晓的基本功算是扎实的,粉扑得又细又匀,颜色搭配也十分和谐自然,方好眼看着镜子里自己犹如蝉蛹似的一点一点蜕变,又不显得离奇夸张的容颜,忍不住对春晓赞誉有加。
然后,当定完妆,方好站起来照全身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春晓,你觉不觉得这妆适合上舞台?”她左右摇晃这脑袋观摩镜中的自己,怎么看,自己那张脸都跟通身的打扮脱节,仿佛带了张面具。
春晓关心的只是自己的杰作,息事宁人地拍拍她的肩,“不错,挺好的。过两天,我再给你换一个。”
方好极其不自然的回到自己公司,刚准往洗手间去吧“假脸”清洗掉,保洁员阿姨不期然的从里面出来,跟她撞了个满怀。
“呀,小陈,你上哪儿去了,关总回来了,到处找你呢。”
方好立刻慌乱起来,脚步匆匆往里闯,“是吗?什么时候呀?我过一会儿就去。”
阿姨催促道:“赶紧啊,我看他找你几次都不见,脸绷得紧紧的,只怕又要发火。”
方好是公司里众所周知的出气筒,连阿姨都一清二楚。
她对着镜子小心的用纸巾擦了几下,也不知道春晓给她用的什么化妆品,忒牢固,她不敢多耽搁,自认为淡了一些,就急匆匆往总裁室赶。
关海波对着桌子上的合同轻轻哼笑了一声,带着点儿莫名的畅快。
今天跟季杰一起去的腾玖,酒足饭饱之后,合同签得也很顺利,油品代理增加了两成,还接了一批刀具进口的单字。
他没想到闵永吉会要求见他,诧异之余,又有些心领神会。
闵永吉的办公室大而敞亮,但装饰简朴,而他本人也颇为随和,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一个。如果关海波不知道他跟方好之间的事儿,很难对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又没什么架子的年轻总裁产生恶感。
只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学识,素养都不差的男人竟会“始乱终弃”,大概,真是人不可貌相罢。
一番寒暄与商业用语过后,话题自然而然就扯到了方好身上。
“好好跟我是一块长大的,跟亲妹妹没有什么两样,这几年,她在关先生手下很受照顾,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关海波浅笑着承让,“闵总太客气了,她既然是盛嘉的员工,为公司出力,该是盛嘉谢谢她才对。”
“关先生跟好好合作了三年,应该也知道她的脾气,她从小没吃过多少苦,时常有些孩子气的任性,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关海波暗想,果然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对方好可谓了如指掌。面上却似笑非笑的回答:“我的看法刚好和闵总相反,事实上陈方好是个很能干,也很踏实的员工,她帮了我许多,在盛嘉很受重视。”
闵永吉只道他客套,微笑点头。
两人打了一会儿太极,闵永吉终于先沉不住气,“那么,关先生跟好好之间……”他略略停顿,斟酌着措辞,带着笑意继续道:“那天的情形,呵呵……我知道,你们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关海波自然明白他所指为何,他一直冷静的侯着他,果然拐了几个弯,还是转到了这个敏感问题上。
他当下淡淡一笑,“闵总,我一向把公事私事分得很开,如果你对方好的工作表现感兴趣,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她是个好员工;至于我跟她是怎么回事儿,嗬,真不好意思,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许……等哪天,她愿意亲自告诉你。”
闵永吉没想到他会这样软中带硬的给绕了过去,不觉怔住,一时想不出下文。
正在此时,门很优雅的咚咚响了两下,未等闵永吉开口,已经有人推门进来,纤弱的身材,苍白而消瘦的面庞,却是一脸笑意。
“永吉!”她刚叫了一声,就发现有客人在,立刻怔了一下,对关海波微微颔首,滞在门边没继续往里走。
闵永吉仿佛有一丝慌张,站起来,仓促的问:“Catherine;你怎么来了?”走过去,压低了嗓音,带着嗔责又道:“医生不是不让你乱跑嘛。”
林娜也是微笑低语,“我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
关海波坐在位子上没动,那夫妇两人细声慢语的说着什么,他不宜旁听,交握着双掌作深思状。
过了好一会,闵永吉才重新回来。
关海波扭头,瞥到林娜最后一眼,她依旧带着笑,可他忽然觉得她的笑容里含着一丝无奈的哀怨,很奇怪。
闵永吉看了看表,“真不好意思,马上有个会要开。”
关海波立刻会意,很合时宜的站起身来,“既然闵总有事要忙,那我先告辞了。”
闵永吉朝他歉然一笑,“好,改天有时间一定再约关先生好好叙叙。”
两人握手言别,关海波突然出其不意的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换了较为轻快的语气道:“闵总大可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妹妹!”
后面那三个字故意拖得老长,掩不住一丝讥讽,闵永吉的笑容顿时显得有些虚弱。
走出门来,关海波止不住想,人最不应该干的事情就是回头看。
当着人面,回头看到的尽是眼前的繁花似锦,春风得意,不由不让人羡慕;然而,背着人,单单面对自己的时候,回头看到的却全是现在的不如意,悔与怨也油然而生。
“关总,你找我?”门口传来方好怯生生的声音。
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对自己就一直是这样一副老鼠见了猫的声气。
关海波从思绪中挣扎出来,抬头瞟了她一眼,然后愣住。
方好走过去,把怀里的一摞文件一一递到他桌上,自动自觉的开始汇报流水帐,“这是几份文案初稿,还有你要我准备的投标材料也好了,这些是合同复印件……”
下巴蓦地被他用手指轻轻捏住,那种似曾相识的又酥又麻的感觉顿时又从心底蔓延上来,她有些羞窘,不知所措的瞥了他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帘,密而长的睫毛不安的扑闪着,仿佛非得晕头转向,开始绝望的蜜蜂。
这些天来,虽然他常常会出其不意的亲吻她,简直防不胜防,但在谈公事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也没在办公室里逾矩过——除了那惊心动魄的第一次。
他把她的脸扳过来,正对着自己,玩味的欣赏。她想往边上闪过一些,却反而被他钳制得抵在桌沿上,整个人向后仰着,不上不下。
他逼得很近,她不看他都不行,只觉得难堪不已,心里直怨春晓,都是她惹得祸,这下好了,老板肯定以为她是在他面前卖弄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写着:“女为悦己者容。”
唉,没办法,误会就误会吧,他对她误会得还少吗?
只是这样暧昧的四目相对,紧密贴近实在太让人窒闷了,连周围的空气的热度都在渐次上升。
关海波终于慢吞吞的开了口,“你以为,往脸上抹一层油彩,我就不敢亲你了?”
啊?!什么意思?方好在此懵住!为什么她的思路总是跟老板的拧着来的?
下一秒,他已经俯下头,果决地摄取了攥取了她涂得亮晶晶的唇瓣,毫无顾忌的辗转吸吮!
他从来不惮于迎战任何形式的挑衅!
方好被吻得昏天黑地,她在意识尚且清醒之际发出无声的哀叹:窦娥是怎么死的?
冤死的!
第三十四章
周末,关海波因为要谈一个客户去了深圳。
盛嘉的生意越做越大,几个老将明显开始玩不转,招聘的工作已经在交猎头公司着手进行,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关海波不得不亲自上阵,跑外联,好在他本来就是做这个起的家,重操旧业也是得心应手。
方好轻松之余,竟然感到了一丝落寞,做起事来也是没精打采的,常常会对着桌上的话机发呆,蓦地惊觉,自己居然是在企盼老板的来电,顿时暗暗心惊,难道,她这么快就已经陷进去了?
虽然方好平时乐呵呵的,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可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她是极其顶真的,比如,老板为什么会舍弃他的优秀女友,转而看上她?
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整明白。
有一回两人一起出去吃饭,面对面坐着等着上菜,方好踌躇再三,忍不住想开口问他,问题已经到了嘴边,被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一凝视,就又吞了回去。
羞涩是一回事,然而,她忽然发现,老板从来就没说过喜欢她!
他送了她一束花,吻过她数回,可是,他从来没对她有过明确的表白,他开始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方好却更加觉得恍惚而不真实。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方好还痴痴的咬着笔头胡思乱想,越想头越乱,她不得不沮丧的承认,自己在他面前,有些自卑。
手机响起来时,她直觉以为是关海波,心跳连连加速几拍,抓在掌心一瞧,判断错误,竟然是母亲大人!
方好顿时头疼不已,“妈,你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跑来了?”
李玉珍正忙着上的士,匆匆道:“我是你妈,来看看你还要事先递申请不成?赶紧回来!”
方好撇撇嘴,偃旗息鼓,老太太教语文的出身,又当了近十年的教导主任,一直很彪悍。
她赶到家时,妈妈还没到,方好站在客厅中央,拿母亲的眼光审视了一下四周,正待掳胳膊清理一番,门铃旋即悦耳的响了几声。
得,临时抱佛脚的机会也错过了。
开了门,老太太的洪亮嗓门如期而至。
李玉珍其实并不老,方好那一身白皙娇嫩的肌肤就是从她那里遗传来的,只是她天生性格直爽,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性别,而纯粹将她当成领导来景仰。
“哎呀,好好,快帮忙搭把手。”妈妈的手里拎着满满两塑料袋吃的,不用问,她也知道,铁定是爸爸准备的。
她一直觉得爸爸比妈妈疼她,妈妈多年来成天跟半大的孩子混着,养成了一种“我看你瞒得过我什么”的精锐部队的眼神,方好打小就有点怵她。后来因为闵永吉的事儿,妈妈对她一下子和气了不少,但方好总觉得跟她不如跟爸爸来得亲。
“瞧瞧这天热得,还让不让人过了。呦,你这屋子怎么这么乱啊?你平常收拾不收拾?我不是一直跟你说,女孩子最重要是整洁,你看你——”
方好认命的看着她妈从这个房间转到那个房间,对所有的物品的现存状态评头品足,她决定放弃歉疚心理,往沙发里一坐,对妈妈的埋怨置若罔闻,埋头检点爸爸的爱心。
当初她选择来S市,妈妈是坚决不同意的,家里明明已经帮她谋好了工作,她偏偏不要,跑去陌生的城市瞎闯,最后还是爸爸站出来替她说了几句:“现在的孩子个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给安排好了,跟个木头人有什么分别?难得她这么有志气,愿意独立,就让她去闯闯嘛!”
其实对方好的意气用事,谁不是心知肚明?!在那样的情绪和心境之下,爸爸深知,不能逼得太紧,要给她一个适当宣泄的窗口。
李玉珍的牢骚终止在了卫生间,方好蓦地发觉耳根清净,她踮着脚尖挪步过去,稀奇的朝里面打量,旋即闭上了眼睛。
卫生间里,妈妈在帮她擦浴缸,又顺手牵羊的吧墩布,软脚踏往水桶里投,哗哗的放水。
温暖和心烦同时侵略着方好,家长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他们的关怀塞给你,也不管你要不要,连多年奋战在教育工作岗位的妈妈也不例外。
方好刚在S市稳定下来,妈妈第一次来看她,在那栋破破嗦嗦的大楼里,方好瘦得象褪掉了几层皮,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妈妈怎么可能不心疼!唠叨归唠叨,当下二话不说,就帮她吧积攒了几天的衣服全给洗了。如果不是她死命拦着,妈妈非给她请个钟点工不可。幸亏那天关海波不在,否则方好估计能被他活活羞辱死!
之后,方好总是很自然的吧当天的衣服都当天洗掉,绝不留过夜,但仍不放心,为了避免妈妈再度热心的杀过来当保姆,方好不得不加强回家的频率,定期向父母汇报近况,附带着给铁道部门作了不少贡献。
李玉珍三下五除二的吧浴缸擦了一遍,直起腰来,一回身,看到方好鼓着腮帮子无奈的瞪着自己。
“妈,你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不会就为了给我打扫卫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