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雁屏抬起头问。
“我说交通那么乱,我不放心把接你的工作交给别人,只有自己来了。”他讨好地说。
“谢谢你。”这是她唯一能说的话,重复再重复。
蔡明光心满意足地开着车,他这一生所见的女人,不是低贱如妓女,就是蛮横如程玉屏,没有一个像雁屏般兼具高贵、美丽与清纯;而最重要的是,雁屏把他当人看,只要她轻轻一笑,他就是为她做牛做马都甘愿。
总之,雁屏来了以后,别的女人都不在他眼里了。
北门堂大楼的会议室里,有如临战火的紧张气氛,此次召集的干部以程家人为主,老大美屏、老二丽屏、老三秀屏三对夫妇都在座,加上玉屏、雁屏和蔡明光。表示事情极端严重。
程子风已经吹胡子瞪眼好一阵子了,大家皆正襟危坐,连手边的茶水都不敢碰一下。
“我真不懂,为什么从失去环海工程后,就一连串出事?”程子风在每个人脸上绕一圈后,狠狠地说:“先是高雄发生地基下陷,再来是台中大楼逾期纠纷,现在是砂石车问题,到底是老天作怪,还是你们在和我作对?”
三个女婿颤巍巍的,额际布满了汗珠,一句话都不敢吭。
“爸,目前经济不是那么景气,东南亚局势又不太稳……”程美屏试着解释。
她不说还好,一说便像触着炸弹按钮似地,程子风重重的往桌上一拍,狂吼着:“你们是一群白痴呀?!没路不会找路,山挡着不会移山吗?”
桌上的茶杯倒了好几个,水横流在红桧木上。
雁屏一面勇敢的拿纸巾来擦,这一面说:“爸,你要看大局嘛!我们北部的生意不都进行得很顺利吗?”
“是的,义父应该看看,上半年的业绩比往年都好呢!”蔡明光忙递上报表。
程子风板着脸孔,一页页地翻,突然,一张谢卡掉下来,他皱着眉头说:“这是什么?”
“上回有个泰籍工人受伤,雁屏去医院和宿舍慰问,他们很高兴,于是写了一张谢函来。”蔡明光说。
“那些工人坏得很,何必浪费这心思呢?”程秀屏用找碴的语气说。
“正好相反,雁屏这一招用的很好,那些工人自此可是更为我们北门堂卖命。”蔡明光面带得意的说:“这也是为什么在一片工程赶不上进度的状况下,北部还能如期完成的原因之一。”
“没错!掌握人心是企业中最重要的一环,想当年,我当竞选渔会理事,又组编北门帮,靠的就是收买及利用,才能有今日的江山。”程子风心情稍好,对着小女儿说:“还是我的雁屏聪明,毕竟是大学生,书念得多,事情的考量也胜过别人。”
“爸,这不公平!”一旁的程玉屏忍不住抗议说:“以前工地的亲善大使都我在当,雁屏加入的时间也不过两个星期,这半年的功劳应该算我的才对。”
“怎么算?你每天打扮得和妖精一样,没在工地制造暴动就不错了,还敢抢功?”程子风冷冷地说。
“那也不该轮到雁屏呀!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全是蔡明光这马屁精在夸大其辞!”程王屏用手直指着蔡明光说。
一道盈亮的蓝光闪过,程子风一把抓住程玉屏的手,瞪着她的镯子问:“这是什么?”程玉屏心里大呼不妙,她中午戴出去约会,忘了取下。
“这不是我去年送给雁屏的芙蓉蓝钻吗?怎么会在你手上?”程子风继续问,声音愈来愈大。
“我……”程玉屏觉得自己的脖子此刻正架在刀口上。
“是我借给四姐的。”雁屏赶紧说。
“最好是借!你们别忘了上次‘粉红玫瑰’的事件。”程子风眯着眼说。
程玉屏一听,连忙将手镯脱下,迅速遗给雁屏。
那一回,雁屏过二十一岁生日,穿了一套订做的粉红礼服,当程子风要她搭配那条粉晶项链时,才发现在程玉屏身上。他气得当场打四女儿一个耳光,还扣了她一个月的薪水,项链当然也还给雁屏了。
“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们,我买给雁屏的首饰都是有来头的,也是专门配她身分的。”程子风每个字都强调说:“除了她,没有人可以戴,你唳想动她的歪脑筋。”
“爸,我很少用那些东西,偶尔借姐姐戴,有什么关系呢?”雁屏不解地问。
“乖女儿,你不懂,你姐姐们各个都像秃鹰似地,你谗她们得寸,她们就会进好几尺,你若太好心,迟早会被她们剥光光的。”程子风毫不保留地说。
雁屏眼见几个姐姐的脸皆一阵青一阵白,尤其四姐手握得筋都冒出来了,使她的内心非常不安,于是赶快岔开话题,免得引起更大的公愤。
父亲这样简直是在制造内部的斗争及分化嘛!雁屏决定,要尽快找一天好好的和他谈这个家庭问题。
程玉屏非常气愤,她气得竟将辛苦留长又保养良好的指甲狠狠地折断了两根。
这是什么世界?父亲明显的偏心,让雁屏随随便便就爬到她头上来!她早听腻了雁屏是公主、雁屏是福星王牌、雁屏是北门帮未来的那些话。
狗屁!全是狗屈!雁屏这还在含奶嘴,每天只会说些幼稚话的黄毛丫头,何尝为北门堂做过什么?
想她程玉屏,自幼就在帮里混进混出,经过多少惊涛骇浪!而她十八岁时,还奉命到日本和番,去嫁给山口组的人,那简直是一段人间地狱的生活。光是这十年,她的牺牲和功劳就比姐姐妹妹们都大,论理,最该坐金交椅的是她,没有别人!
程玉屏愈想愈气,偏偏那煞星不死,硬是活到了二十一岁。今天,她风风光光地出来了,她程玉屏倒成了抹地扫厕所的老妈子,灰头土脸地做了一辈子,甚至连替人家擦屁股都不配!
天理何在?正义何在?她不服气!不服气!
当程玉屏的指甲又要折断第三根时,蔡明光走进客厅,匆匆之间,根本没注意到她。
“站住!”程玉屏一古脑的大叫:“你是死人,瞎了狗眼呀?!居然敢对本小姐视而不见,你不要命啦?”
若是从前,蔡明光一定会赶忙过来陪笑脸,说尽好话,甚至可以跪着帮她端茶捶背,完全是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但现在的地,却只是远遵站着,似笑非笑,再也没有往日的卑躬屈膝,只说:“真对不起,我太忙了,没看见你。”
“去你的没看见我!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我即使在三个房间之外,你也能嗅到我,就像个哈巴狗似地,愿心得令人想吐!”程玉屏一脸嫌恶地说:“现在怎么了?狗尾巴插到别人的身上去了?看你那副无耻下流的德行,人家狗还讲忠心不二,你甚至比狗还不如!”
蔡明光紧咬着牙根,脸色不变,只是淡淡地说:
“这不是正好吗?你讨厌看到我,我离你远一些,恰合你的意。”
“他这不痛不痒的态度更激怒程玉屏,她猛地站起来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自从那位‘白痴公主’来了以后,你就立刻转移目标,不要脸到了极点!我告诉你,驸马爷的位置永远轮不到你的,你趁早收起满地的口水,另外去转世投胎吧!”
蔡明光额头的青筋微微暴起,但他仍冷静地说:“你要我说实话吗?好,我可以用这方式来表达——自从‘公主’出现后,我才知道什么叫高贵有教养的淑女,我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你,程玉屏,再这样凶悍撒波下去,恐怕连当‘公主’的佣人都没有资格!”
啊!他跟天借来的胆,敢这样说她!程玉屏气得发不出声音,习惯性地脱下脚上的鞋子往他的方向丢去。
蔡明光却不似平日的左蹲右闪,反而一手接一个,再用轻蔑的眼光看她一眼,拿着鞋就走出客厅。
“可恶!你……你……竟敢没收我的鞋子?!”程玉屏又跳又叫,像发了疯似地。
“怎么啦?谁又惹你了?”惠娥皱着眉头问。
“还会有谁?还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蔡明光!”程玉屏喘口气,再一五一十的倾泻出她连日来所受的愤怒和委屈。
“这种事不只你气,我也气得觉都睡不好呢!”惠娥说:“这都是你三妈的阴谋,哼!再让她无法无天的搞下去,我们母女恐怕会死得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这也是程玉屏的想法,她又说了一堆雁屏的壤话,最后还狠狠地说;“我们干脆找几个人来修理这小鬼一顿,让她知道北门帮不是好混的。”
惠娥想想说:“不行!你忘了江盈芳的教训吗?而且,这回对象是你老爸的心肝雁屏,若事情爆发出来,你得到的可不再只是一个耳光而且,所以,千万别再用这一招了!”
“难道我们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吗?”程玉屏忿忿地说。
“当然,雁屏这孩子有她的弱点,比如说善良。好哄、很容易相信别人等。”惠娥分析地说:“要掉毁一个人,有人毁和自毁两种方法,我们既然很难动她一根寒毛,自然就利用她自己的弱点了。”
“妈,你再说清楚一点嘛!”程玉屏没耐心地催促道。
”你爸爸老说雁屏好,我们就让她变坏。”惠娥微笑地说:“雁屏一向被严密的保护着,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你可以带她到处去‘见识见识’这社会有太多馅饼,像她这种单纯的女孩要掉下去,是轻而易举的事。”
“妈是说混太妹、酗酒、赌博…甚至吸毒?”程玉屏兴奋地说。
“我们不愧是母女连心,我一点,你就通。”惠娥立刻说。
“哼!别的我或许不行,但这些都是我专门的。”程玉屏的眼中发出光芒说,“哼!程雁屏,当魔鬼撒旦放出它的网时,你是逃脱不掉的!”
当雁屏走进这条小巷时,就被左右来往的男男女文弄得很不自在,他们多半打扮新潮,头发染色,身上穿洞刺青,行色之间喧哗大胆,目中无人。
“四姐,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嘛!”雁屏问。
“少啰唆,待会你就知道了!”程玉屏紧拉妹妹的手,深怕她逃跑似地。
她们经过许多霓虹灯闪烁的店面,终于停在一个徐着大紫色的招牌前面。震耳欲聋的乐声从里头传来,一群蹦蹦跳跳的年轻人将她们推挤进去。
雁屏还来不及抗议,就被眼前的空旷及黑暗吓住。空旷是指这酒吧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几乎都没有隔间,一个舞台高高的立起,有许多人在上面疯狂地跳着;而舞台下的人更稠密,来往晃动的速度极快,根本分不清身边的人是坐、是站,还是卧倒。
哇!这比她参加的系舞会还恐怖几百倍,而那种窒息感也如排山倒海地朝她袭来。
她还尚未调适好,就听到有人兴奋地说:“我最‘哈’这种PUB了!如果能来场火灾或干场架,人踪人、肉堆肉,不死它个百人,也有几十个,真是太刺激了,比做爱的高潮还‘今一九’!”
雁屏听了,血压更低,在还未昏倒前,忙对程玉屏吼道:“我们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程玉屏叽呱说了一堆,却全被重金属的音乐吸走。雁屏得不到答案,只有紧紧地跟随着,免得被陌生人拉走。
她记得程玉屏要带她出来之前,说是要谈生意的,但是这种地方,能完成什么正经的交易呢?
总算,她们来到较为安静的角落,说是安静,也只不过是多了几盆阔叶植物,隔离了部分的声光、影子罢了。
一张L型的桌子已经围了几个人,有男有女,吞云吐雾着,看起来并非善类。
雁屏裹足不前,硬是被程玉屏强压坐了下来,并介绍说:“各位,这就是我的妹妹,北门堂的小公主。”
“她就是你口中的煞星小魔女呀?”一个长发男生靠上来说:“酷!正点!”
那酒臭及烟臭,薰得雁屏往后一避。
接着便是灌酒、乱扯、唱歌、跳舞,雁屏的拒绝,一次比一次难,最后,她抓到空档问程玉屏说:
“我们到底要谈什么生意呀?”
“笨,谈个屁啦!”程玉屏喝一口酒说:“你不是我们北门堂的亲善大使吗?我只不过是要你来看看我们那些工人所过的生活而已,嘻!”
这时,一个女孩跟能的走过来,插嘴道:“怎么啦?你妹妹不够爽吗?要不要来点更够劲的?我有白粉——”
她尚未说完,手上的酒就倒了雁屏一身,雁屏再也受不了了,便顾不得礼貌,就将椅子一推,人往厕所跑去。
但厕所不见得更好,里头济了几个女孩,空气中弥漫着酒后噶吐的腥臭,但至少干扰较少。
雁屏在马桶间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程玉屏在外头鬼叫着她的名字。
“我要回家了!”雁屏走出来说。
“急什么?好玩的还在后头哩!”程玉屏说着,就拿出一小包粉及一些小巧的器具,摆在盥洗台上。
雁屏虽然单纯,但也从电视电影里看过这些东西,忙惊叫道:“这是毒品呀!”
“呸!自然万物吃多就是毒,适中就是营养。”程玉屏招鼻子凑上去说:“白粉也一样,若你能控制,那感觉比登上天堂还快乐。”
“四姐,这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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