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娇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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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娇袅-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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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琦看着他背影,开口笑道:“连我的法眼都看不出他是这种人,堪称出污泥而不染。”

“由此可知他内心必定比人痛苦。”

“那么多行业,拣什么做不好,”琦琦唏嘘,“虽然说女客总比男客斯文,可是出卖的是灵魂。”她像是想到了往事。

“他会上岸的。”

“可记得我货腰的时候?”

不知是哪个冰雪聪明的人,揶揄地发明了这两个字,传神贴切,舞女贩卖的正是一条纤细的妖媚的腰肢。

可是小郭温和地说:“忘了。”

年轻人没有忘记。

睡到半夜之时,他忽然惊醒,睁大双眼,他同自己说:“过去的已是过去,母亲亦已辞世,再无人可以欺侮我们。”

可是母亲在病榻上的容颜历历在目。

自一个公寓被赶到另外一个公寓,皆因欠租,终于他考虑清楚,跑到导演处说:“该怎么做,你教我。”

母亲到去世之际,还以为是哪个好心的亲戚接济他们一家。

“……怎么报答人家呢。”

“我自有分寸。”

“待病好了必定去答谢。”

她没有痊愈。

之后,他想退出,可是导演自有一套。

她轻轻倚在门框上,腰身斜斜地,她一有要求便摆这个姿势,像是十分柔弱地知道理亏,可是无奈地不得不开口求人:“再帮我一年,我手下都没有好人,一班手足要支薪,铺子灯油火蜡都是开销,你红了,走俏,若撇下我们,影响好大。”

是她给他先垫着医药费学费,是她找房子给他住,他不好推辞。

她说:“一年。”

他终于点头。

又一年之后,他已懂得思想,离开旅行社,又能做什么,穿惯阿曼尼西装的他不见得可以再回去做信差:“阿文,会议室要三杯咖啡”、“阿文,这封文件上午十一时之前一定要交到”、“阿文,今日开夜班……”

他一直做了下来。

技艺纯熟,导演越发宠着他。

在某一个程度,用艳名四播来形容他并不为过。

年轻人起床淋浴,到楼下跑步。

真没想到天蒙蒙亮就碰到芳邻王小姐。

她也觉得意外,“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睡到日上三竿。”

他微笑。

那是五十年代的做法,那时似乎没有人懂得好好控制时间与收支。

现在无论从事什么职业,人人知道健康重要,还有,非得有节蓄不可。

“一起跑吧。”

她腿长而结实,十分悦目,雾重,头发有点润湿,年轻真好,毋须刻意打扮已够诱惑。

年轻人说:“我有一个朋友,叫安琪,早几年,她有点像你。”

“陆安琪?”她笑笑,“是我们的前辈,我哪里及她一半,她长得好漂亮。”

“你认识她?”

“既然做了这行业,谁是谁总得搞清楚吧,切忌有眼不识泰山,出丑的是自己。”

年轻人不语。

“陆安琪到马来亚嫁人去了。”

“是吗,”这对他来讲是新闻,“是否好人家?”

“好得不得了,现在私人飞机往返,随身有保镖。”

“真替她高兴。”

“不过,同以前的朋友是势不能继续往来了。”

年轻人点点头。

“孝文,”她又来了,“听说有一位女客差些咬下你肩膀上一块肉,要送到急救室缝针,可是真事?”

年轻人苦笑,“你又何必揶揄我。”

“不,我真的好奇。”

“那么,容我这样回答:拆穿了也就没意思了。”

她颔首:“都说你最佳优点是很少开口说话。”

“真的,祸从口出。”

“寂寞呀,怎么忍得住不讲话,发了财,得意之秋,舍得不讲出来吗,又吃苦之时,能不诉苦乎。”

年轻人笑,“近来可有新片开拍?”

“市道欠佳,暂时休息。”

他们又绕着跑回住宅来。

她又问:“女朋友对你很好?”

年轻人眼尖,看到门外停着一辆车子,他走近去,说到曹操,曹操即到。

“早。”他微笑。

那王小姐朝他俩笑笑,上楼去了。

“请上车来。”

他坐到她身边。

她却还在看王小姐背影,“小时候不知给喂过什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打一百分。”

年轻人笑,她倒是不歧视她,换了一些女士,可能就扬言要搬家了,耻以为伍嘛。

为了这一点,他由衷地喜欢她。

她说:“本来想在车里耽到七点才去按铃。”

“有什么特别的事?”

“想见你。”

年轻人不出声。

“会笑我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笑。”

“很年轻的时候,看中了一位打网球的同学,感觉也是一样,大清早跑到球场去看他练球。”

她的头倚在驾驶盘上,该刹那,双眼恢复了少女时代的明澄。

她欷嘘地说:“我需要的是时光隧道。”

“不,你需要另外一件东西。”

她提心吊胆,“那是什么?”

“一把熨斗,把皱着的眉头熨平。”

他伸出手去抚摸她深锁至几乎打结的眉头。

“真是,”她叹口气,“一皱眉看上去又愁又老又苦。”

“解开它。”

“可以吗,皱了几十年了。”

她自己也伸手去搓揉。

“试试看。”

她轻轻放平了一张脸,像变魔术一般,簇聚在面孔中央的五官忽然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脸容祥和柔美,年轻十年不止。

“就是这样,不要动。”

“不动,怎可不动?”她大笑起来。

笑起来更是妩媚,把岁月全丢在脑后。

年轻人十分高兴,“看,成功了。”

“我来是为着一项建议。”

“请讲。

“你可愿意陪我到温哥华去?”

“没想到你那么喜欢旅行。”

“不,是长住在那边,把你家人也带过去,我们不回来了。”他沉默,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

“不会是一辈子的事,你放心,十多二十年之后,我息劳归主,你便得以释放,届时海阔天空。”

“你果然会说笑。”

“真的,我们一起走。”

他温柔地说:“你是有夫之妇。”

“不,我已单方面申请离婚,正式分居也已有数年。”

“那是为着什么缘故?”

“为着自由,”她长叹一声,“你见过那种衣着华丽的瓷制人型玩偶吗,玻璃眼珠像真的一样,栩栩如生,可是没有生命,摆着当一件饰物,我自幼便看我自己像这种玩偶,已几乎一辈子了,想享有自由,不为过分吧。”

年轻人是聆听好手。

“鼓励我,帮助我,给我力量。”

“你要考虑周详。”

这时,忽然有人敲车窗。

年轻人按下车窗,原来是王小姐。

她已换过了衣服,诧异地道:“你们还在车里?多局促,有话为什么不出来讲?”

补过妆的她面孔油光水滑,明艳照人,这番话说得甚有戏剧效果。

她转身离去。

李碧如吸口气,“你别看她,她有自由。”

年轻人笑笑,“每个人下了班都是自由身,不用艳羡。”

她用手指缓缓划过他英俊的眼,“与我一起走。”

说得真是客气,是一起走,不是跟她走。

还要怎么样,真是大家闺秀,从来不看不起人,越对下人,越是客气,言语上从不分尊卑,口头上从不占便宜。

年轻人吸一口气,指指脑袋,“让我想想。”

“不要想太久。”

车子引掣仍然开动,年轻人把头靠在车垫上,闭上双目。

他认识有人利用引擎喷出的一氧化碳自杀身亡,死者面孔是粉红色的,一点也不可怕。

车厢虽小,座位却十分舒服。

他听见她问他:“今天我们去何处?”

开头,他最怕女伴同他这句话,因为真的无处可去,可是现在工作经验丰富了,知道缝子里自有玩的地方。

“我们去赌一记。”

“你嗜赌?”她略为意外。

“不,我从来不赌,我的信条是一鸟在手,胜过二鸟在林。”

她笑笑。

他有什么资格赌,生活担子一直压在他肩膀上。

“时间还早。”

年轻人诧异,“赌也分时间?”

“我以为晚上才开赌。”

“是吗,那,输了的人客如何翻本?”

她也讶异,“输了真可以翻本?”

“每个人都那样想,否则,谁还去赌。”

“好,我们去看看。”

  第5章

那是一个秘密私人会所。

外头看是一间住宅,门一打开,有人问暗号,年轻人说:“床前明月光。”

她在一旁听到,顿时乐不可支。

门打开后另外有一重门,这扇门里边,装修华丽,空气清新,人客肯定比晚上少,招呼由此也较为殷勤。

她四处打量后说:“没有窗。”

“四季风光对赌徒无甚相干。”

她颔首:“你看,进来的人,一直以为刮得到,赢了固然想赢多点,输了又想翻本,结果一直坐在这里。”

年轻人也说:“贪婪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你可贪婪?”

“不,我满足现状。”

浏览过后,他问她:“喜欢哪一种?”

“大小。”年轻人有点意外。

大小是非常粗犷直接的一种赌法,毫无转圈余地,立判输赢,没想到柔弱的她会选这一种。

她解释:“反正不是输就是赢,痛快些。”

年轻人一怔,觉得他低估了她。

他小心谨慎从不低估任何人,可是他还是给错了分数。

他不动声色,走到台前。

“大还是小?”

她随意说:“小。”

他低声教她:“你应该看看前几铺开的是大是小。”

她讪笑,“有用吗?”

年轻人不得不承认:“无用。”

庄家已经开出一铺小。

赔了双倍,她又随意说大。

年轻人不再出声。

庄家开出大,赌注已经翻了两翻,即四倍。

她取过筹码放在他手中,“我们走吧。”

年轻人意外,“不再玩下去?”

“买小开小,买大开大,还想怎地,再不走就磨烂席了。”

这样精通赌博之道!

年轻人暗暗心惊,竟小窥了她,此人应是生活上的大赢家。

“好,我们走吧。”

他重重打赏伙计。

她伸个懒腰,“暗号时时唐诗吗?”

“也用宋词。”

“可见档主也不全是粗人。”

年轻人感喟:“在商业大都会中,赚钱才是至高文化吧。”

“可能被你说对了。”

“有一次,暗号竟是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拍手称:“真好。”

他轻轻吟:“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看向远处,“不知怎地,我这个人,五十岁已经在望。”

他亦觉无奈,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才好。

他们到郊外午膳,他背着她,在沙滩上漫步,丝毫不觉累,走遍走堤也没有把她放下来。

她把脸靠在他背上。

“小时候有无人背过你?”

“没有那样温馨记忆,父母都很遥远,怎么样想,都记不起他们曾经拥抱过我。”

“那倒是奇怪。”

“也从未称赞过我一句半句。”

“不能置信。”

“你是第一个背我上路的人。”

“可舒服?”

“没话讲。”

“所有经济不能独立,倚赖他人维生的人,都是被背着走的人。”

“应该比双腿走路开心得多。”

“不见得,身不由主,有时也很痛苦。”

他开始往海边走去。

她倒是不在乎,仍然闭目享受。

越走越深,海水已齐膝,他还没有停,渐渐,她的脚也落在水中。

她仍然不介意。

他问她:“你不怕?”

“怕什么,既然骑在人家肩上,去到哪里是哪里。”

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调头走回岸上,把她轻轻放下。

“缘何回头?”

他笑得极其简单:“海水污染。”

她笑不可抑。

即使是买回来的快乐也是实实在在的快乐。

她温柔地说:“改天我们出海到深水处。”

他说声是,“我去租船。”

“我有一只船。”

“有名字吗?”

“艾莲。”

“我以为这是一个假名。”

“那是家母的英文名。”

原来如此。

他们终于回到市区。

中饭时喝过一点酒,再加上阳光海浪影响,年轻人伏在沙发上睡熟。

醒来之际,已过黄昏。

他叫她名字,无人应,他站起来找她,发觉她已离去。

厨房内一台小电视机正在播放节目。

他斟一杯热茶,眼睛瞄到屏幕,顿吃一惊。

只见荧幕上接受访问的正是导演。

她笑吟吟,穿华丽套装,翘着腿,有问必答。

年轻人扭高声浪。

这访问节目还设有现场观众席,观众可随意举手发问。

年轻人愣住,真没想到社会风气开放到这种地步,他倒是要看看问的人怎样问,答的人如何答。

太精彩了,从前见不得光的人与事现在统统在大光灯下顾盼自如。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家庭主妇问:“你不觉得做你那个行业伤风败德?”

只见导演仍然笑吟吟:“可是,一个人总得找生活,我难道去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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