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去找过他了。”阮文孝匆匆低下头,下意识拢了拢身上过于宽大的迷彩服——覃越眼尖地发现,那件衣服是厉振华的。
“他应该是在露天驾驶台。”跟着厉振华几年,覃越知道此刻他必然有许多事情需要考虑,阮文孝现在的样子也不大对劲,不禁有些担心,“见到处长的话叫他一起下去吃晚饭吧,有什么事慢慢再说。”
阮文孝对他感激地点点头,脚下却并未停留,一直朝着舰桥跑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阮文孝想起自己头一次见到厉振华的时候。
王连福分了一支烟给他让他尝尝鲜,以为晚上舰桥上不会有人,他点燃香烟走上去想在那儿散散心,谁知却遇上那张阎王脸。那时候他吓得要死,因为王连福一开始就跟他说要小心厉振华,他会要你的命。
手心里紧紧攥着厉振华放在兜里的女式项链,阮文孝的脑子里不断掠过一幅幅凌乱残缺的画面。吴氏珍临死时说去海上找你亲生爸爸;阮氏香好几次欲言又止,慌慌张张地在他面前藏起那个漂亮的坠子;胖胖的黄倩说哎呀你同厉生的老婆长得真像;王连福将他关起来,说打电话叫你老豆来救你……然而最最令他难以承受的,是四平岛上厉振华宛若鬼魅的神情。
一口气爬上露天驾驶台,阮文孝看见那个站在前方挺直的背影,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那一刻他后悔自己的冲动,转身想要逃走。
有些事情,不如不知道。
厉振华转身大步踏过来,捉住了正要下楼梯的阮文孝,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阮文孝的双眼一片模糊,他双手握拳,狠狠敲在厉振华身上。他一直不能确定,厉振华是不是故意要让他发现点什么,否则万万不会那么大意,将外衣留在他的房间里。
厉振华搂着怀中的男孩,默默地承受他的愤怒。这孩子的确很聪明,他们还没到靖海就猜到了真相。为了这个孩子厉振华可以出生入死,但是有些话,他真的无法亲口对他讲出来。
“对不起,阿孝……是我对不起你。”厉振华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残忍,竟然将这个难题抛给孩子,对此他没有任何借口。
“不是的。”阮文孝强忍住泪水,却早已红了双眼。稍微冷静下来,他略略推开厉振华,摇头自嘲地一笑,“都是我运气不好。”
他一向是这样,总以为认真努力就可以过好日子,但是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自从有了厉振华,阮文孝早已放弃寻找那个毫无线索的父亲,如果一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宁可自己从来没有爸爸。
最后一丝晚霞没入海平面,一切朦胧在灰黑色的夜幕中。厉振华不敢再看阮文孝的表情,只能将他牢牢抱住。
“明天我回广西去。”阮文孝哑着嗓子说。从来没有拥有也无谓失去,这半年就当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到了明天早晨,梦就要醒了,他仍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阮文孝。
不再见面,可以省去以后所有的尴尬,厉振华是海测局有头有脸的人,不能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被人说三道四。除了这些之外,阮文孝的内心深处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一定要让他从厉振华和父亲之间选择一个,他宁可什么也不要。
阮文孝的声音虽然轻,语气却十分坚决,厉振华突然间觉得自己老了。一个男人只有老了才会变得心软,变得瞻前顾后婆婆妈妈。
这孩子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经过这么多事,厉振华知道他们今后很难若无其事地做父子,可他没想到阮文孝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决绝的决定,看来他只记得这孩子懂事,却忘了他的倔强。
可是厉振华怎么舍得放他离开,只要一想到这十几年来他独自一人在贫困和艰难中满身伤痕地挣扎求存,那种剔骨挖心一般的疼痛让厉振华无法忍受,为此他愿意做出任何妥协,“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仿佛一个咒语,一个承诺,听懂了其中含义的阮文孝再也忍耐不住,蓦地泪如泉涌。他如释重负地伸手攀上厉振华的颈项,头一次在他的怀里哭到浑身颤抖。
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太过无力,心意已决的厉振华将阮文孝拦腰抱起,大步跨到舰桥一侧。将哽咽不已的孩子放进瞭望椅中坐好,男人随即俯身吻干他满脸的泪痕,然后沿路来到耳廓,脖颈,宽大的迷彩服被扒开,露出男孩细瘦的锁骨和小麦色的胸膛。
厉振华一寸一寸地吻下去,连对方手臂上那道长长的疤痕也未曾遗漏,反复抚触温存,仿佛要让它消失一般,粗糙的手掌来回爱抚男孩光洁的肌肤,那力道既是怜惜,亦是占有。
南海深处的夜风吹拂着这全船最高处,身下掠过一阵凉意让阮文孝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全身赤裸。尽管是在黑暗之中男孩仍旧涨红了脸,伸手捂住厉振华仅存的左眼,“厉,厉处长,我……”粗嘎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浑身的悸动。
“别怕。”厉振华低声安慰,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颊边一路亲吻,另一只手小心地执起他微微抬头的前端,耐心细致地抚摸套弄。等到那小东西逐渐变得精神奕奕,他忽然头一低,直接将它衔进口中,牢牢包裹住吮吸舔舐。
湿热柔软的感觉让阮文孝差点一声尖叫,他连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体内陌生的快感就这么传到四肢百骸,惊慌中他不停地扭动着身体,直到厉振华捉住他的腰,缓缓将他的两条腿分开,挂在椅子扶手上。
如此羞耻的动作让阮文孝一时不敢睁眼,他捂着脸浑身燥热,唯一鲜明的感觉是厉振华正在固执而专注地取悦他。男人手口并用,停在那小巧的囊袋上磨蹭抚摸,之后毫不迟疑地来到会阴,若即若离地舔舐。这不可思议的碰触带来的极端快感让阮文孝无法抵抗,他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凭着本能拱起了身体,无声地要求更多。
阮文孝仰着脖子,手指埋入厉振华粗硬的发间,全身紧绷四肢战栗,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凤凰涅磐般的仪式,似是痛苦,似是愉悦。在一阵无法控制地战栗之后,阮文孝呜咽着射在厉振华口中。男孩偷偷睁开再度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正好隐约瞧见厉振华抬起头来,咽喉滑动,吞下了他的东西。
阮文孝抹了抹眼睛,手放下来时嘴角已经噙着一丝微笑。他捧着厉振华的头主动凑过去,贴上嘴唇和他接吻。厉振华则搂着他的孩子罩在身下,好似一座山一般牢牢地保护着他。
“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不太会。”长长一吻的间隙阮文孝喘息着问,他想起以前厉振华以为他是随便的人,担心又被嫌弃,“我没跟别的人做过……真的。”
“阿孝。”厉振华突然哑了嗓子。
“我知道,这种事只能跟喜欢的人做。”赤着身体被穿戴整齐的厉振华搂着,此刻阮文孝已丝毫不觉得羞耻,这个怀抱是他今生唯一的港湾,他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电视上都是这么说的。”
“别老看那些无聊的东西。”瞧他如星的双眸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神采,男人这才确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缺席将近十八年,现在他对这个孩子负有双份的责任,也必须付出双份的爱,任何人也取代不了,“以后我慢慢教你。”
“为什么要以后?”
“没有准备,你会受伤。”
“我不怕痛的!”
“我怕。”
那种痛苦,厉振华不敢再尝第二遍。
66
在1005船上度过的那个夜晚,比阮文孝十七年来所做过的所有美梦加在一起还要不可思议,以至于在到达靖海之后他仍旧像在海上漂浮一般,没有实感。
厉振华在他充满恐惧和彷徨的时候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将他从那个龙潭虎穴中解救了出来,然后突然变成了他的爸爸。
从小到大阮文孝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有个慈祥又严厉的父亲,不管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会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可那个人怎么能是厉振华。
刚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年轻的阮文孝几乎被这残酷的命运击倒。那一刻这个向来乐观倔强的男孩甚至认命了,他认为自己一定是上天的弃儿,否则怎么能够遭遇如此绝望的感情。这样的打击让他提不起一丝抗争的勇气,这甚至不是能靠努力或者坚持就能获得的东西。
阮文孝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地改口叫厉振华爸爸,更加不想看到厉振华因为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而为难煎熬,所以他决定离开。
然而厉振华并没有强迫他接受这个难以面对的现实,他甚至没有提过任何有关彼此身份的话,只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亲吻,给予他属于情人的爱抚和安慰。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阮文孝无论遇到什么艰难委屈都只能默默咽下,而在与厉振华的亲昵缠绵中他能够深切地感受到,男人之所以这么做,除了爱人之间的心疼怜惜之外,还出于一个父亲对孩子毫无原则的退让和溺爱。
那时候的阮文孝仿佛一只漂泊的小船终于找到了港湾,那种瞬间安心的感觉让他蜷在厉振华的怀中,恸哭不已。
下船之后,厉振华带着阮文孝去了趟超市。
自阮文孝失踪他就没怎么回过家,每天晚上不是在船上就是在办公室里,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咱们去买点东西。”
厉振华从不诅咒命运,既然老天安排他们父子以这种方式相逢,他不介意好好地庆祝一下。
阮文孝跟着厉振华在那个大大的卖场里,从底层的超市一直逛到商场三层。
两个人拿着大包小包路过儿童专柜,阮文孝看见一只肥嘟嘟毛茸茸的灰色企鹅放在货架上。半人高的玩具憨态可掬十分可爱,男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厉振华见状立刻走过去拿起一个,二话不说就打算去付款。
“喂,这个我真的不要!”阮文孝觉得有点丢人。刚才厉振华为他一路疯狂采买他已经觉得不合适,衣服鞋子吃的喝的倒也罢了,毕竟都是用得着的东西,绒毛玩具什么的未免太过夸张,他拉住厉振华的手,“……我都快十八岁了。”
厉振华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怔,之后才低声说:“你不是喜欢吗?以后我们出海,恐怕不会有机会养小动物。”
厉振华的语气虽然平平常常没有什么波动,可阮文孝仍旧从他的眼底看到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和深深的歉疚。
突然间明白这是厉振华在恳求自己给他一次做父亲的机会,更没有想到自己以前的一句闲话他都记在心里,阮文孝的嘴里立刻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酸酸苦苦的,却又分明透着一丝甜。
男孩没有再拒绝,默默地接过那只绒毛企鹅,仿佛珍宝一般将它牢牢抱在怀里。
“走吧。”见阮文孝红着眼圈努力对自己扯出微笑,厉振华揉了揉他削得短短的头发。这孩子无言的体贴和慷慨让他无以为报,“回家了。”
男人拎着手里的大包小包走在前面,大步跨了出去。
人群涌动的商场里,阮文孝抱着那个大大的玩具啪嗒啪嗒地走在厉振华身后——不管他们之间的身份如何,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想和这个人分离。
67
覃越走在医院的走廊上。高压氧科病人少,也比一般的病房安静,因此有人低头从对面跑过来,显得动静很大。
“李阿姨?”
那人跑过身边,覃越才发现她是麦浩辉的母亲李明芬。
听他叫了一声,李明芬这才抬起头。
覃越吃惊地见她双目含泪,瞧着他的时间不过几秒,却转换了无数表情。起初是惊愕,继而是隐隐的怒气,最后竟然略有怨怼之意,两人连招呼也没打,李明芬已经匆匆朝电梯间跑去。
覃越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病床上的麦浩辉,他加大步伐迅速走进病房。
“阿越!”麦浩辉原本坐在房间里发呆,看见他推门而入,登时精神一震,“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覃越看见床头柜上的午饭似乎还没动,可是李明芬却那样中途离开,更加深了他心里的异样,“你这些天恢复得如何?”
“早没事了,一直想出院呢。”一般减压病至少要在医院里观察上十天,像麦浩辉这样严重的呆上半个月也很正常,可是覃越不在身边,年轻人早在这无聊的病房里闷坏了。
“你是不是没吃午饭?”覃越将饭盒拿起来打开,发现是几个做得很精致的家常菜,都是麦浩辉爱吃的,想必是李明芬特地做了送过来,此刻尚带着余温。
“嗯,没胃口。”麦浩辉的脸色突然一敛,仿似不太开心,“什么也不想吃。”
瞧他那副不自觉撒娇的模样,覃越嘴角微微一牵。心中始终放不下刚才李明芬那隐约责怪的目光,他终于问出声:“我在走廊上遇到你妈……”
“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