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在说什么?他明明在这啊!
「不要跟上来。」冷淡不耐烦的语气,像是在隐忍著什么。
梅惟一僵,依言停步,愣看著那朝前疾行始终不曾回头的男人,很快的拉开他们之间距离,很快的自他眼前消失。
十二月的台北已是寒意浓重。他动也不动站在原地,直到沈司机惊讶的叫喊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看了看四周,吓了一跳。大概是昼短夜长的关系吧?不知何时,天色早巳全黑,他竟然……都没察觉。
其实,那些都是女孩的论调,并不是他的真心话。只是面对突然变得无理的父亲,不知怎地,就这样脱口而出……
「奇怪,爸去哪了?手机也打不通。」梅帛宁放下电话,坐回餐桌前。「……喂!爸接你回来时,有说他今晚不在家吃饭吗?」
梅惟摇摇头。「刚才是沈司机载我回来的。爸他好像……临时有事。」
「临时有事?爸早上还说今天杨婆会回来,要我早点结束社团返家的,怎么反倒是他不见人影?」难得孙妈和杨婆两人各展厨艺,作出这么—大桌菜说。
「没关系,先生大概有事在忙。」杨婆疴凄著身子慢慢走过来,端上最後一道饭後甜点。「既然这样,少爷就先用吧,以免饭菜凉了。」
「好吧。那杨婆你也坐下来一道吃啊!今天你可是主角。」
「多谢少爷。只是我老人家心脏不好,医生交代只能吃清淡的东西,等会儿我自己喝点粥就好。少爷,还需不需要再切点水果?」
「够了够了!快下去休息。」梅帛宁挥挥手。「年纪大了身体要保重,别太劳累,还有,赶快再多请几个人来帮忙吧!」
「少爷放心,这我会尽快安排。」杨婆点点头,躬身退下。
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朝梅惟那边瞧去一眼,彷佛在那座位上的只是一团空气。梅帛宁看了看对面沉默扒饭的闷家伙,耸肩,也跟著举箸吃将起来。
当夜,两个酒足饭饱的少年没进道场,而是窝在客厅电视前打了数小时的格斗游戏。梅惟全无经验加上心不在焉,一整晚都处於挨打状态。
过了十一点,腹部的饱胀感终於消退大半,已经耽误平日睡眠时间的梅帛宁於是起身进房。梅惟对著萤幕又恍恍惚惚的按了一小时按键,才关机并熄掉全部灯火,摸黑走上二楼。
洗完澡躺上床时,他依稀听见楼下大厅的钟声敲了一下。他闭起眼,开始数羊,想像它们一只只的跳过栅栏……
当两下钟声响起时,他叹息,睁开眼来。
今晚大概别想睡了,去画室吧……念头才动,细微的异声便隐约钻人他耳里。
门板阖起的撞击轻响。心猛地一抽,梅惟整个人霍然坐起,汗冒了满额。
喀、喀、喀、喀……
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优雅,却稳健不再。
他彷佛依附於那双足上,在脑里细致描绘著,那人略显沉重凌乱的轨迹。慢慢的越过玄关,换了室内拖鞋踏上大厅厚毯,然後步人厨房……再无声息。
他还以为爸要彻夜不归了。
就这样埋藏起恐惧,装成若无其事的去道个歉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只要说声对不起,一切就能重回到以前……
梅惟悄悄下楼,来到厨房门外,局促的窥视里头正持著水杯静立的身影。
西装外套褪下来随意挽在手上,没有领带束缚的领口,敞开至胸骨下缘,起皱的衬衫和卷至手臂的衣袖,散落额前的黑发。父亲陌生的样貌令他有些怔忡,不禁微张嘴傻傻的看著。
「不要只穿睡衣就下来。」梅宸罡淡淡掠来一眼,长睫很快又垂下,将杯中水啜饮而尽。
梅惟闻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仅著一件单薄睡衣。难怪他觉得冷。
「穿上。」梅宸罡将外套抛给他,高大的身躯越过他走出厨房。
梅惟慌忙接住,正想道谢,忽然一股幽微的暗香在身固化了开来。
香水味……?
属於成熟领域的妩媚香气,自从他离开那问公寓,就几乎不曾再闻到过。
当然,这味道和韩斯梵身上的不同。但,他知道发生了一样的事。
他几乎傻了。从来……不曾想像过……
「怎么了?快点披了衣服上楼睡觉。」
「不……不用了,我不觉得很冷。爸,还是还给你好了。」
梅宸罡接过儿子硬塞回来的外套,若有所思盯著他垂落的发心。
「不用想太多,我没有再婚打算。」
梅惟浑身一震,抬起头瞠视神情平淡的父亲。
「你很介意?独身男人,有那方面需求也是很正常的吧。我……不是圣人。」
梅惟只能看著父亲,说不出一句话。不知缘由的胸闷……
「抱歉,爸收回今天下午说的话。你十七岁,已经算大人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以後你想怎样都没关系,爸不会再管。」
梅惟还是没办法答腔。他不是打算要来道歉的吗,怎么先被父亲说去了?
「下个学期,爸就会回日本。」
什么?
「现在还来得及,惟。」梅宸罡闭眸揉了揉眉心。「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错了。而且,一错再错。」
父亲吊诡的连说三个「错」字,梅惟却已听不入耳。回日本……爸又要回日本了……他的脑里只充塞著这句话。
「不要……去……」
胸口又闷又酸。呼吸困难。心脏已不在它原本的位置上,急速向下沉沦。他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不成调的低哑声音,恳求那人不要这么残忍。
「惟,你究竟是真不懂呢,还是在装傻?」梅宸罡背过身,环视一室精心布置。「放心,你还足可以继续在这个家待下去。它永远都是属於你的。该走的人……是我。」
「不要……」
「睡吧,惟。」
以淡漠粉饰一切的男人额角地一抽,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他取下眼镜朝柜上搁去,转身直往道场。
当梅宸罡换好道服,推开绘著梅花图腾的日式纸门,便看见少年仍身著睡衣,独自静跪於杨榻米上。
「梅惟。」他低唤,沉冷的声音终於克制不住怒气。;
「请比一场。」梅惟站起,躬身朝父亲行了个礼。「如果我赢了……」
「那定不可能的。」梅宸罡冷冷打断。「况且,我也拒绝和你打。」
梅惟垂著头,捏紧了睡衣的下摆。「那爸……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梅宸罡忽然用手覆住脸,掩盖其上进开的一小道裂痕。这张面具跟随他许久,早巳破旧不堪,而今晚的它,似乎又格外脆弱。
「我到底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啊,惟。」
「爸?」父亲奇异的语气令他心头一颤。
「哪儿都别去,一直待在你身边当你『最亲爱的爸爸』?看你结交同龄的女孩子,看你结婚生子?惟,你真残忍。」
平板无起伏的音调,缓缓从拢起的指缝间淌出。梅惟茫然看著眼前这个举措诡异的男人,强烈的陌生感让他无所适从,彷佛又回到爸强行将他带回家的那一天……
「爸……对不起……今天下午那些话,我不是有心要这么说的……」
见父亲始终掩著面一动也不动,他忍不住走近几步,微探出手。「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要碰我!」梅宸罡猛地格开他的手,面具又崩落了一块。「如果你还想用那个字来称呼我,就离我远一点!」
「爸?」被拒绝的手一股辣辣的痛感扩散开来,和心脏一样。离远一点?还不够远吗?梅惟呆看那道起伏明显的背脊,手掌不由自主又轻轻的贴了上去。
好烫!怎么会这么……还没从怔愕中回复,手臂就被惊人的力道抓住了。
「摊牌吧。」
他听见一声叹息的低喃,随即眼前的景象整个翻转过来,天花板跃至眼前,後脑撞上地板,引起一阵晕眩。一张明明熟悉却又万分陌生的脸顷刻占满他的视线,在下一秒,迫至最贴近的距离。
「不——」梅惟吓得张口欲喊,但来不及了,暴雨般压下的侵袭夺走他所有声音尸他脑里霎时抽离成一片空白。;
等他想起要挣扎,嘴唇已经痛到快没有知觉了。痛,热,麻,腻,几乎不能呼吸,好像连他的心脏都要从喉咙中吸出一并吃进去的吮砌、咬噬……反覆的辗磨,粗暴的翻搅。
他全身颤栗不止,连指尖都开始颤抖。他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接吻法,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样子对待另一个人的嘴唇……那个他唤了十几年「父亲」的男人,甚至缠住他无处躲闪的舌用力吸吮,伴随的疼痛令他蹙眉闷吟。
「……为什么不反抗?」突然,侮宸罡松开了箝制,抬起脸一瞬也不瞬的凝睇他。「你可以甩我耳光,可以狠狠揍我一顿,我不会还手。」
「我……」少了镜片遮蔽的黑眸里火簇剧烈跳动,像是在冰地上焚烧的烈焰。梅惟承受不住这样的直视,喘息著别开脸去。「我没关系……」只要爸能够留下来,他无所谓……
「没关系?」梅宸罡喃喃重复,眼露荒谬。「你是认真的吗?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你真以为这样就能满足我了吗?你知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要去日本?:一
梅惟茫然的回视一脸讽意,几乎让他快认不得的父亲,摇了摇头。突然,犹压在他身上的高大躯体略为朝旁移动,一样坚硬炙烫的物事顶住了他大腿。
「看到自己十三岁儿子只穿短裤睡觉,就能勃起的男人,你觉得他还能继续留在这个屋檐下吗?这可不是接个吻,或找别的女人做爱就能解决的……」
不可思议的字眼,从男人优雅的唇办里吐出。梅惟呆呆看著那唇一开一阖,脸上仍是懵然,双腿却不由自主的细细打起颤来。
「别动……」梅宸罡闷哼一声,额上青筋几乎要绽出皮肤,低喘难抑。底下压著的少年躯体却哆嗦得更厉害了,单薄的睡衣衣襟敞开,苍白的肌肤泛著不正常的淡红色。他瞪了一阵,像被迷惑般的缓缓低下头去,张口用力一咬——
「呜!」梅惟痛得眯起眼,惊叫声到了喉头,又强咽回去。
那火焚般的热辣痛感反覆侵袭他的脖子,一路往下,延烧到了让他无法想像的地方……热滑的濡湿物体抵住平凡无奇的小小凸起,一下一下的舔弄著,这比粗暴的啃咬还要令他战栗,邻近的心脏疯狂的搏动著,几乎快跃出胸口……
「不要!」
灵活的湿热感触被微痛的坚硬刮搔感取代,感觉男人的吮吻又继续下栘,滑过因身躯弓起而一根根突出的肋骨,平坦小腹,隐密的肚脐眼……
8
腰间束带被拉开的瞬间,梅惟终於忍耐不住,猝然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弹坐而起。
「不要……」
他拉回睡衣遮住几乎赤裸的上身,转身想逃离,但双脚颤抖剧烈,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失焦的双眼慌乱飘栘了一阵,才对上男人深沉的注视。
那双漂亮黑瞳里不再掩饰的痛楚,让他看得失神。直到梅宸罡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拭,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掉泪了。
「明白了吧。」梅宸罡很快的收回手,起身向後倒退数步,和瘫坐於地的少年遥遥相对。
「这几年来,我一直极力避免和你有身体上的碰触。我久居日本,觉得自己免疫了,就回来,若还是不行,再逃回去。反反覆覆,直到你被绑架。我才发觉,不管我心思有多龌龊,在你眼里,我始终就是你的父亲。而我这个『父亲』,竞当得如此失败。」
那天他一时心软,答应陪梅惟去看美术展。他不断说服自己,应该可以将这个角色扮演好的。结果到了临头,他还是退缩了,毁了约,也伤了儿子的心。
「好吧,我回来,努力当你的父亲。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能待在你身边看著你,帛宁他们也不用再忍受我莫名的疏离。我以为我做得到,事实证明,我还是错了。」
梅惟怔怔的听著。许多曾经令他不解的记忆片段,被一场暴风吹过後,突然全都透彻明白了……虽然,他宁愿自己仍置身迷雾中……
「你想要的,我试过了,可是我还是给不起。而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你有,但你永远不可能给我。」
倦极的男人抬指轻按太阳穴,沉沉叹了口气。
「可以站起来的话,就快走吧。以後别随便接近我,你不会想知道一整天都无法走路是什么滋味的……抱歉,让你感觉破灭了吧?但这就是我唯一想对你做的。」
梅惟无可避免的赤红了耳根。被抚触过的肌肤犹热烫著,跟褪去冷漠假象的男人声音一样……他掩住自己的耳,踉舱冲出道场。
急於回到房间,将自己的头如骆驼般埋进棉被里的少年,并没注意到楼梯旁的阴暗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已不知无声站了多久。
「好……梁偲惟……你生的好儿子……」她咬牙喃道,苍老的面容几乎扭曲,皱纹越发深陷。
她知道,那不可抗力的轮回……又在近二十年後,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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