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尸体!当他狂飙到城市的郊外,把尸体装进大号的塑料袋里,但他不能把尸体扔在这里,这样很快就会被警察发现的。他必须用其他方法来处理,他会用电话招来某个手下,找到一个可靠的卡车司机,将尸体长途运送上千公里,直达真正属于他的地盘——煤矿,那里是他的私有财产,他的独立王国,也是他的御用陵墓。到这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就像处理那些死去的矿工那样,他可以有许多方式来解决尸体——我的可怜的主人,她将要永远埋葬于黄土之下。
此刻,男人虽然疲倦但并不害怕,反而露出轻的表情,为自己的厉害手段而自豪。但他还没有彻底安全,必须把杀人现场清理干净。他打开水龙头冲洗地面,还使用了一些特别的液体,任何痕迹都会被消灭殆尽,无论血痕还是毛发全都尸骨无存——当然,这些并不会伤害到我的身体。但他也不会把我给放过,又用这些液体在我身上清洗一遍,将她最后残留的气味也清除了。
我恨他。
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
如此折腾到中午,他才满意地呼出一口长气,出去清理她的物品——所有东西都被分批清理出房间,但没扔到公寓的垃圾桶,而是运进他的悍马车,丢弃到郊外的垃圾场,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了。我听到他在外面打了个电话,嘱咐他的手下要搞定她认识的所有人,伪造成她跟着另一个老板跑了的假象。据说那位虚构出来的老板后台极硬,属于“上面有人”的级别,将她秘密保护在某座海岛宫殿之中,从此过上了皇妃般的幸福生活,还要惹得大家纷纷羡慕嫉妒她呢!
于是,我的主人的所有痕迹,被这个男人一干二净地清除掉了,就像她从来不曾出生过,从来不曾长大过,从来都只是我自己幻想出来一个梦。
梦?
这真的是一个梦吗?无论美梦还是恶梦抑或短暂的春梦,我都不会忘记这个梦中的女人,不会忘记这些梦中的情景,不会忘记梦中自己的痛苦与泪水,不会忘记梦中对另一个人的仇恨。
也许,很多年后当我作为一只年老体弱的马桶,躺在世界末日般的垃圾堆里,永远埋进土中化作各种元素,希望能够埋在她的尸骨身边。
十五
我,一只马桶,一只抽水马桶,一只会思考的抽水马桶,仍然静静地蹲在这套公寓的卫生间里。
距离那桩命案的发生,距离我的爱人的死去,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没有人再回来过,也没有人再关心过,公寓成为一座死去的冰冷的坟墓。
我沉睡了一个月。外面已没有任何她的痕迹,徒留灰尘缓缓积起。母蜘蛛在我的身边吐丝作网,与公蜘蛛交配之后,再毫不留情地将它吃掉——杀与被杀,吃与被吃,这是世界唯一的法则。
他,一个男人,一个邪恶的男人,一个带着煤炭气味的男人,仍然不辞辛苦地为我物色新的主人。
终于,一个潮湿的清晨,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经验告诉我新主人搬来了。
有人推开卫生间的门,清洁工人进来打扫卫生,倒霉的母蜘蛛当即家破人亡。忙碌了整整一天,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都没看到新主人的真面目。傍晚,所有人都离去以后,外面才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想必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吧。
果然,她轻快地走进卫生间,露出一张水嫩水嫩的脸蛋,而且是最适合上镜头的巴掌脸,看样子不会超过22岁,难道是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学生?她对这间公寓很是满意,嘴角微微上翘,指尖滑过打扫干净的洗脸台,对着镜子摆了几个POSE,挤眉弄眼就像拍戏,还能突然放出“电眼”,看来马桶的判断很准确。
她回头看到了我,果然被我超凡脱俗的外表吸引,立即坐下来享用了一番。
出于马桶的职业精神,我强迫自己认可这位新主人,迎接她那更年轻诱人的身体。这也是上一位主人死去以后,我第一次接触人类的皮肤——不,感觉总是不对,无论她的身体如何漂亮,无论我如何努力工作,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回到我的上一位主人,回到我的洛神和维纳斯的感觉。
新主人满意地起身,放水冲洗我的身体,一边哼歌一边洗手,不过听起来很是走音,与曾哥有得一拼。我看着镜子里她的脸,虽然那么年轻与完美,绝不逊色于我的上位主人,却无法吸引我再多看她几眼。
她打开浴桶的龙头,脱下衣服跳进热水之中,将惹人鼻血的性感身体,完全暴露在我的面前。我却闭上眼睛沉入黑暗,并非出于对女人身体的羞涩,更不是要保持我的纯洁,而仅仅因为不想——不想看别的女人的身体,不想被别人的女人所吸引。
我想,我的心曾经是空的,后来被某样东西填满,又随着那样东西的离去而破碎,变得筛子似的漏洞百出,便再也无法容纳任何新的东西了。
相比之下,人心易变,而马桶心却不变。
就在我的新主人洗完澡,裹着浴巾要出来的时候,卫生间的房门却打开了。她先是恐惧地捂紧胸口,接着又轻松地笑了出来,便将胸口的浴巾放开了。
于是,我的目光从她的身上,转到了门口的那个男人。
还是他。
还是那双邪恶的眼睛,那身DIOR西装和领带,那股无法洗去的煤灰味,还有身后照例跟随的一团烟雾——只有我才能看到这些东西,因为马桶的眼中有灵,可以看到死去的鬼魂。
这套房子依旧属于这个男人,即便他曾经亲手杀过一个女人,即便这里就是他的凶杀现场。他却继续着充满欲望的生活,似乎那个女人只【奇】是一件衣服,穿旧了便【书】扔进垃圾桶,反正也不会【网】有人关心一件旧衣服,反正他还有的是钱去买新衣服。
现在,他的新衣服就挂在他的面前——虽然,现在她没有穿任何衣服。
他冷冷地打量着他的新衣服,打量这个更年轻漂亮的身体,浴后散发着水气的尤物,就像打量着他即将享用的夜宵。
就在女孩热情地张开双手说,谢谢你啊,我很喜欢这套房子,也很喜欢你这个人,我会让你感觉到幸福的。
这番话他自然听得多了,刚刚松下胸口的领带,就把目光对准了我,皱起眉头无情地说,跟我出来!
女孩的目光有些害怕,你不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这个卫生间——男人说完将她拉了出来,关门的同时也把我关进黑暗。
接着,我听到外面响起一些声音,那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啊(以下删去一百七十二字)。
卫生间里的黑夜,无边的黑夜,窗外呼啸的黑夜,还有我自己的黑夜。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对我来说,都将是黑夜......
十六
我恨他。
我恨这个房子的主人。
虽然,他并不是经常出现在这里,他也几乎很少使用马桶。我也隐忍着不去惹他,忍受他的身体和灵魂,忍受着他种种恶劣习惯,忍受他电话里说的罪恶勾当——因为,我有我的计划。
至于,我的新主人。
我并不恨她,我只是有些讨厌她,这个脸蛋美丽头脑白痴的年轻女孩。有时,我对她还有些微弱的同情和可怜。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与我的上一位主人相提并论,就像母鸭怎能与天鹅同享一池?野草岂可同幽兰共处一室?
每当我想起这些的时候,正巧她又坐在我的身上,我就会给她一些颜色看看。你们知道,我早已不是当年稚嫩不谙世事的小马桶了,我拥有一定的力量可以兴风作浪。我常常翻涌体内的液体,将脏水喷到她白嫩的下半身上,惹得她提着裤子落荒而逃。我知道这样的恶作剧不好,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想要看到我的新主人出糗的样子,这样才能稍微让我杯具的人生看到一些洗具。
我的新主人从此变得草木皆兵。但只要她住在这个房子,就不得不与我亲密接触,无奈之下只能全副武装,随手带着大量湿纸巾,每次使用我都如临深渊。而她的好运完全取决于我的情绪,稍有不爽便会发泄到她身上。有时我也会反省自身,为何会变得喜怒无常?我本是性情纯良的马桶,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大概也正是我的嫉恶如仇,大概也正是我的一往痴情,最终无法融入人类的世界,也无法像他们一样冷漠无情。
马桶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人类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很快,我的主人就再也受不了了,经常被马桶弄脏倒也算了,最无法忍受这套公寓的是——闹鬼。'网罗电子书:。WRbook。'
所谓鬼,并非腐烂于此的第一位主人,也非我深爱着的并死于我身边的第二位主人,而是我。
因为,我无法忘却我的上一位主人,每当想起我的洛神我的维纳斯,每当想起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每当想起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每当想起她被杀害时的悲伤情景,我就忍不住泪水涟涟。
我的泪水,无法抑制的泪水,就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悄悄地流淌出我的身体。就像深山中的泉水,就像丛林中的溪流,带着我的回忆和思念,不知另一个世界的她能否听到?
或许,她的灵魂就坐在我身上,对我微笑对我唱歌对我沉吟——她会不会后悔?后悔自己选择的这个男人?后悔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后悔自己出生的父母和家庭?后悔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终于也学会了说话。仍然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我体内的各种零件,根据我的意念不停地摩擦。水箱是一种很好的共鸣器,发出类似某种古典乐器的声音。只有幽灵才能听懂我的意思,我真正实现了与她的语言交流,我也真正明白了她的心——而她也明白了我的心,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而在人类听来,这种声音无异于夜半鬼叫,通过水箱的共鸣回旋,仿佛冥界的交响音乐会,足以让任何人魂飞魄散,何况我的独自过夜的新主人呢?
终于,她向那个男人提出了要求——把我换掉。
她说她已订购了一只新的马桶,全自动的日本品牌,可以给人最舒适的体验。
那个男人,我最恨的那个男人,他思考了半分钟后说,好吧,换个新马桶。
我明白,我的生命,很快就要终结了。
但是,在我粉身碎骨之前,我要完成我的计划。
十七
夜。
黑暗的卫生间,黑暗的杀人现场,黑暗的坟墓,黑暗的我。
我在等待,等待复仇的时刻来临。
天明以后,一只新的马桶,将运到这个房间。工人们会把我拆下来——那是文明的做法,若是野蛮的做法,便是当场将我砸成碎片,清扫干净装上新的马桶。
我并不可惜我自己的死,我只是可惜没有替我深爱的女人复仇,只是可惜没有替更多死去的生命,去惩罚那个邪恶的男人。
我在等待,从黑夜降临这座城市,从月光照耀狭窄气窗,我等待那个男人来到这里,等待卧室里响起他的声音,等待听到他们肮脏的声音,等待卫生间的门缝开启......
门,开了。
一线微弱的光,洒进这座黑暗的坟墓,惊醒了我的瞳孔,也惊醒了我的身体。
他,来了。
不需要借助灯光,我就能闻出他身上的气味。不需要借助声音,我就能感觉他粗野的动作。他的身后照例又是一团烟雾,只有我才能看到的烟雾,裹着一群无法进入地狱的幽灵。他虚弱无力地坐在我身上,似乎身上被压着什么重量,那是被他杀死的我爱的人的灵魂。
时间到。
一秒钟都不要再耽误,当他的皮肤终于紧贴马桶圈,我鼓足整个身体和心灵的力量,开始了一只马桶的报复。
两秒钟后,他感到有些奇怪,习惯性地扭动屁股,却发现再也动弹不了。不可能那么快就麻木了啊,只能继续用力往上抬,却依旧紧紧贴着马桶圈。这塑料圈仿佛被涂上了强力胶,又似乎在陶瓷马桶上生了根,无论如何用力都不能站起来。他着急地想要大喊,把卧室里睡着的女孩叫进来,却发现喉咙像被破布堵住了,居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个男人开始恐惧了,后背心冒出了汗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几个月前,他就在这里掐死了一个女人。
现在,他嘴里唯一的能够发出的声音,是牙齿与牙齿打架的声音。
浑身的肌肉都颤抖起来,他艰难地转头看看水箱,想要打开盖子看看,却还是徒劳无功。原本轻易就能打开的,现在却像被焊死了一般。他又拼命敲打着我的身体,直到他的手指几乎敲破,依旧是无济于事,只能让他尝尝我的坚硬滋味。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似乎已看到那些幽灵,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声音,根据对面镜子的显示,他的口形是——对不起,我不该害死你!我不是故意的!请饶恕我吧!我会给你父母寄钱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他们!把他们当作自己的父母!
奇)对不起,时间不会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