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是通向人界什么地方的呢?他直觉这里一定是通向书店的,或许在他心里,所有通向人界的通道归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春租书店。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周围人声鼎沸,花大花脚下猛地一空,从高处摔了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花大花在空中做790度大回旋的时候,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问题。噪杂的街道,繁忙的交通,乌烟瘴气的空气——这里不是书店?
受不了打击的他,忘记做最后一个落地姿势,啪嗒一声狠狠地摔在水泥地上,一阵头晕目眩,紧跟着眼泪就滔滔不绝地涌上来——他找不到家了!
一只手轻轻把伤心欲绝不想动弹的小花豹提了起来,然后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跟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哎呀,我捡到了一只小花猫。”
花大花紧紧闭着眼睛装死,他现在万念俱灭,一个字也不想说,什么东西都不想看。
所以,他没有看到,这个有着温柔好听声音的女孩子,同样也有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以及一张过于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单薄面容。
女孩子把这只从天而降的小花猫抱在怀里,虽然他动也不动的装死,她还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和我回去吧,如果你也没家可归,咱们就是同一国的。”
同一国的?花大花耳朵动了动,微微眯着眼睛抬头往上看,然后他看到了一张对于人类而言过于苍白的脸,一双温柔的美丽的眼睛——这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女孩子,大约还没有20岁。
她长得不是很漂亮,甚至有点丑,额头过于窄了,嘴唇也过于单薄,鼻梁不够挺,眼睛不够有神,而且好像有点斜视。但她的神态里,有一种同龄人没有的安详柔和,这种神态,令她整个人显得犹如春风一般令人舒畅。
这是与大春完全不同的女性。在花大花有限的200年生命里,接触到的异性动物除了猎物就只有三个,一个是他娘,威武泼辣的雌豹子,另一个是钱大春,粗神经又爽朗的人类女子。还有一个就是那让他浑身发抖的,身上充满火系家族仙气的红衣女仙人。
所以在他的意识里,凡是女性的,都离不开他接触的这几种类型。第一次见到女性的温柔,让他整个身体都吓僵了,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不该这样,他的浆糊脑袋却想不出怎么个不该。
他不敢动,连爪子都用力缩回去,尽量把身体蜷成一团减少与她触及的面积。
大春!师傅!他在心里哀叫,你们快来接大花啊!
当然,不会有人感应到可怜的大花此时的无助。女孩子抱着他走过了几个街口,然后慢慢地随着人潮过马路。
终于,花大花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在她怀里,自己晃得那么厉害?以前被大春抱在怀里走路都是很平稳的,虽然她走路很快,却没这么颠簸。
大花悄悄探头,想找出颠簸的原因,然后,他才发现一个震惊的事实——女孩子一只脚是跛的。她就这样艰难的,慢慢的一个人走了几条街,所以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颠一下。
大花吓傻了,直觉想从她身上跳下来减轻她的负担,可是刚动了一下,女孩子就轻轻按住他的身体:“别动,过马路呢,当心被车撞。”
花大花坐立不安,想到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温柔异性,还跛着脚抱着自己走路,他觉得浑身不舒服。然而他又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话,不能变成人形,因为这些是被师傅严令禁止的。
不如,就在这里强行离开吧?眼见过了马路,女孩子要转弯,花大花耳朵微微一动,立即就要从她怀里跳下去。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小姐!我找了你很久!你怎么能一个人走回去?”
花大花急忙回头,却见后面急急跑来一个老头子,须发花白,手里推着一个简陋的轮椅,满头大汗地追过来,一面又道:“怎么不坐车回去?这样走回去要到什么时候!”
女孩子没说话,只是抱着花大花坐上轮椅,这时,他才发觉这个女孩子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而且满脸的汗,显得辛苦之极。
她怎么了?花大花心中刚升起一点疑惑的念头,就从后面絮絮叨叨的老人嘴里得到了答案。
“老爷他们明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腿脚也不方便,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回家!”老人唠叨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和许多药板,一股脑塞进少女的手里,“还忘了你要吃药!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夫人也不帮你说两句!”
女孩子低头乖乖吃药喝水,却不说话,甚至连眉毛尖也没动一下。老人絮叨了半天,自己大约也觉得没意思,终于住口。忽然看见她怀里的花大花,不由瞪圆了眼睛,又叫道:“你怎么能把来路不明的野猫抱在怀里?!它多脏啊!而且老爷夫人肯定也不喜欢!夫人这会还怀孕要避猫狗……”
野猫?花大花张大嘴巴,百口莫辩。哼,他才不脏呢!他每天都有乖乖洗澡!只是赶路的这些天毛皮稍微凌乱了一点,可他都有整理过!老人家冤枉他!
心里不平归不平,花大花也不能开口辩解,只能急得乱动,嘴里发出喵喵的声音。
女孩子摸了摸他的毛,这才抬头轻道:“张伯伯,我很少出来的。这孩子,让我养在自己房间里,绝不让它出去打扰妈妈。我总是一个人,怪没意思的,让它陪陪我,好不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坐在轮椅上的,夕阳还剩一点余辉,映在她苍白的有些简陋的脸上,意外的柔和,花大花甚至觉得有些美丽,为着她眼底的一汪宁静祥和。
老人终于不说话了,他静静推着轮椅。
这是怎么回事呢?花大花不太能理解。她有爸爸妈妈吧?爸爸妈妈不是世上最亲的人吗?怎么会让生病的她一个人走回家呢?从老人的话语里,可以听出,她家应该挺有钱的,好像还有车,而且这老人叫小姐老爷夫人,想必还是什么豪门呢……
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无家可归呢?明明有父母,家里有钱,有药吃……
这些疑问,在晚上女孩子终于回到家里之后,得到一些解答。
花大花没有猜错,女孩子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里,那种豪华,他以前只有在电视上看过,是属于人类的豪华风格。
屋子里人不多,一个略微肥胖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旁边一个美丽的妇人,腹部已经隆起,似乎是怀孕了。她低头慢条斯理地涂着指甲油,旁边两个十来岁的双胞胎男孩,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女孩子进去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妇人微微抬头,动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问她:“身体好点没有?你爸爸说老闷在家里也不好,让你适当做点运动,现在觉得怎么样?”
女孩子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后面的老人推着她上楼,楼下隐约传来那妇人的说话声:“这孩子,连妈妈也不理了,真是越来越古怪。”
那个中年男子低声喝叱了一句什么,下面便没了声音。
花大花被屋子里的豪华装潢弄得头昏眼花,一直到拐进一间素净的屋子,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栗色地板,大床,明快柔和的浅绿色墙壁,落地窗户上雪白的窗帘微微拂动,外面是一个宽敞的阳台,隐约可见阳台外的树顶。
屋子里没有过多的装饰,显得干净而且舒服。
老人絮絮叨叨又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要多呼吸新鲜空气,注意身体,记得吃药什么的,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花大花从女孩子怀里探出脑袋,打量着屋子,一面在心中琢磨怎么逃出去找到大春和师傅。
忽然,他被女孩子抱了起来,正对上她苍白的脸。她微微有些斜视,却还是准确抓住了他的眼睛。这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花大花在心中想着,眼神那样祥和,所有的不平愤懑到她那里,全部化成了淡然。或许她长得不好看,却有一双好眼睛。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笑吟吟地问着他。
花大花差点就本能地说话,忽然想到在人界一只猫是不可能说话的,于是赶紧咬住舌头,痛得他差点流眼泪。
女孩子自言自语着:“你是花皮,就叫你小花吧……我不会取名字,你看,只有这样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又摸了摸他柔软的皮毛。
她从轮椅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落地窗,打开窗户,走到阳台上。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她突然的这么一句,吓得花大花竖起了毛,心想她怎么知道我会说话?!
“因为你没有来历,不需要任何负担,咱们是萍水相逢,同一国的。有些人,有些话,说不了。”女孩子轻轻说着他不懂的话,“和人牵扯的越多,离开的时候就越难过。所以,我从来不主动和家人说话,尽量让他们讨厌我,这样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花大花似懂非懂,茫然地看着她。她的脸映着人界不甚明亮的月光,有些模糊。
她忽然低头看着他,柔声道:“可是我还没有离开,只要活着,就会感到寂寞。于是会忍不住想亲近别人……真要做到孑然一身离开,其实也不容易。幸好你是一只小野猫,在这段时间陪着我吧,我有人可以说话了,不会那样寂寞。”
那是……什么意思?花大花一头雾水,完全不能理解她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
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会说话?嗯……那样就好……花大花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暂时放下心来。
花大花就这样,莫名其妙住进豪宅,成为某位豪门小姐的宠物,展开他另一段幸福生活……大家期待着他的幸福把!
番外结束……
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年头,想偷懒也要偷得有技巧……
咱们继续……
和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孩子住了几天,花大花渐渐发觉,她真的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
每天的三餐和药都有人准点送到门口,她只要到时间开门就可以了。
其他时间,没有一个人会进这间屋子,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要么坐在阳台上静静看着树顶,要么就拿着画笔画画。
因为钱大春也是个画者,经常在书店里折腾一些赚不了钱的漫画,所以花大花对女孩子这个行为感到很亲切,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避着她防着她。
她画画的时候,他会蜷在她脚边,懒洋洋地看着画纸上时而多出一只蝴蝶,时而多出一朵娇艳的花朵。她是个很擅长画画的少女。
遇到阴雨的日子,她没办法去阳台画画,就抱着他,坐在窗前看雨,然后和他低声咕哝一些话。
从她的叙述里,花大花终于得知,她是俗称的拖油瓶。她的父亲在她5岁的时候遇到交通意外去世,母亲改嫁给现在这个富商。
难怪她的那个爸爸不怎么理她,原来不是自己亲生的。花大花明白了。加上她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右脚扭曲,面容也不甚讨喜漂亮,偏偏她母亲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嫁过来没两年为富商添了一对如宝似玉的双胞胎,渐渐的,她越来越被忽视。
“我小时候很自私调皮的。”女孩子低声说着,笑了起来,“我可嫉妒两个弟弟了,因为大家都喜欢他们不喜欢我,所以我经常趁人不注意偷偷欺负他们。你看,我是不是很坏?不过,做完这些坏事,我却很快活,就算被妈妈骂,还是觉得快活。小孩子很容易满足的,报复一下,然后睡一觉就舒服了。所以,会生病,大约是因为我欺负他们太多了。”
“第一次从爸爸嘴里得知,我得了绝症,没有几年生命的时候,我很绝望,大哭大闹,让家里所有人都不安生。我自己没有好命,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好,爸爸妈妈在那一段时间里简直烦透了我,可是他们也还会为我伤心。小花,我真的是个坏人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笑得一派温和。
或许她是在骗人,花大花不相信。他不相信这个笑如春风的女孩子会像她嘴里说的那样蛮横不讲理。
女孩子于是低头指着自己的脑袋,用一种认真的神情,好像在课堂上答题一样认真说道:“这里面,有个很小很小的血瘤。不晓得什么时候起来的,它可能还没有针尖大呢,可是只要它破了,我随时都会死。人的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呀……就算我再怎么不服,还是败在针尖大小的血瘤上。不管吃多少药,也无法抑制它的扩大,我总有一天会死。所以,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花大花天真地望着少女的脸庞。
他还不相信,脑子里一个血瘤怎么会死人。她一定是骗自己……嗯,一定是这样。大春就总是骗自己为乐,人类的话,大多不要太相信比较好。
“我明白,这个世上有些事情,不是拼了命就可以得到的。例如,生命,以及感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安慰失败者的话。我不能抱着这个虚幻的希望离开世界,那样太可悲了。”
是这样么?花大花不明白,少女的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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