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四处张望,希望看看他最后到底怎么说。
后面突然传来若林的声音,很低微,我还是听到了。他在叫“主子。”
我们一起回头,就见若林低头站在狐十六身后,泫然欲泣。
啊,白狐狸把他弄哭了!
“你走吧,别跟过来。带着你,是我的失误,今后随你自由。这也是麒麟大人的意思。”
狐十六淡淡说着,没有回头,飘然前行。
若林急忙追上去,急道:“主子!您还在怪我办事不利么?”
狐十六摇头:“已经没有所谓了,只是你不适合这条路。这是唯一的理由,你自己好好想想。”
若林还想挽留,狐十六手腕忽然一折,轻轻拍在他肩上,冷道:“不要再跟过来,你很烦。”
说罢,他缓缓往前飘了一段路,忽然又如同轻烟一般,渐渐消散开。
若林捂住肩膀,慢慢蹲了下去,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估计一定是哭得不成样子,这只猴妖比我还爱哭。算了,让他哭一下吧,发泄发泄郁闷,一会就好了。
……不对,等等!地上的是什么?!血?!
我清楚地看到他脚边红色的血迹越来越密,鲜血从他捂住肩膀的指缝里汩汩涌出,滴在地上。
我倒抽一口气,拔腿就想过去,尚尚竟然快我一步跑过去,连含真都愣了一下。
“他把你身上的契约印销了?”
当我们跟过去的时候,尚尚正在问若林这个问题。
若林蹲在地上,不说话也不动,可是血却越来越多,幸好这附近的人都被含真吓走了,不然被看到一定又是一场骚乱。
“喂!问你话呢!”含真见他迟迟不说话,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提起来。若林没有反抗,头发晃了一下,慢慢抬头。
我以为他肯定哭得一脸鼻涕眼泪,谁知他脸上神色十分平静,只是异常苍白。
他放下手,甩了甩血珠,我清楚地看到他肩膀上一块血肉模糊,好像是被人挖去一块肉似的,惨不忍睹。
若林居然微笑了一下,轻道:“春春小姐,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知道我身份特殊,你还是对我关爱有加。你的恩情,我有机会一定报答。现在要说再见了,谢谢你。再见。”
他转身就走,害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含真抓住他的胳膊,冷道:“想这样就走?!我问你,白狐狸是不是把你的契约印消解了?”
若林轻轻拨开他的手:“是的,消除了契约印,现在我和你们是同等身份的妖了,不再是奴隶。所以,含真先生,你再没资格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
含真脸色一变,当场就要发作。尚尚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既然契约印消除,先前的一切就不需要计较。你回不回来?”
若林摇头:“不了,我没脸和你们在一起。抱歉,我直到前几天才知道春春小姐是我要找的人。让你们担心了这样久,真是不好意思。”
“你……你别这样说啊!”我赶紧上前打算用人情攻势,谁知道尚尚不给我说话,抢着又道:“那没什么,你欠了我们许多解释,难道不说清楚就要离开?”
若林苦笑:“你们要什么解释?想把我关起来拷问吗?”
“很多,但不会拷问你。你只问问自己,能不能走的毫不愧疚,你要回答是,我也不阻拦,随你离开。”
若林默然看着尚尚,两人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若林叹一口气,回头对我微微一笑:“春春小姐,只好再麻烦你一些时间了。”
“哦……不麻烦不麻烦!”我赶紧摇头,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若林,还是赶快把伤口消毒治疗一下吧!街对面有医院,很快的!”
他用手碰了碰伤口,摇头:“没事,过几分钟就好了,我可是妖。”
今天的气氛很古怪,总之让我不太舒服。回去的一路上,我们都没人说话,他们三个各自有心事,我只好装作看风景。
狐十六会找我,一定也是想要血琉璃,所以派出了若林。结果若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和我们住了两三个月才知道我就是他要找的人……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尚尚生病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他来找我说关于血琉璃的事情,告诉我,血琉璃和我没关系,可是之后泥水怪就出来了。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难道,是他动的手脚?既然嘴上说血琉璃和我无关,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狐十六手上?!
我不由自主望向他。
仿佛感觉到了我的视线,若林回头看着我,过一会,他才轻声道:“春春小姐,我没有骗你。但那是任务,我很抱歉。”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乱糟糟的。
没有骗我,没有骗我……他们怎么都这样和我说?这样的话语,让我以后怎么相信?
回到家,含真不再像平时那样第一时间打开电脑看他的连续剧,而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板着脸看若林。
若林一付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模样,摊开手,苦笑:“想问什么?请不要客气。”
居然没人提问,尚尚和含真都在沉默扮酷。我等了半天,花都谢了,只好自己问:“那个……若林,你的伤口没事了吗?要不要我找纱布包扎一下?”
他摇头,把毛衣扯下来,肩膀上早已经光滑如常,只剩一些血迹。真神奇!这才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那么大的伤口居然消失了!
“妖类来人界的时候,身上都要加封印,防止我们擅自动用三级以上的法术,如果是在妖界,这样的伤口根本不会留着超过一分钟的。另外书店里画了降妖咒,我们只能把妖气压到接近于无,如果是在屋子里受伤,只怕十天也好不了。”
若林笑吟吟地给我解惑,态度比那两只惫懒妖物好了不知多少。
我还想再问他那天晚上的事情,含真突然沉声道:“他现在……还和麒麟在一起?”
麒麟?
若林点头:“是的,麒麟大人是我们的领袖。我们所有人都十分信赖景仰他。”
含真冷笑一声:“什么领袖!身体都没了!真是妖言惑众!”
若林正色道:“对于妖类来说,有没有身体,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何况就算他死了,魂飞魄散了,他的精神也永远留驻,是我们的信仰。”
“嗯哼!真是感动啊!”含真笑,摸着胳膊,“感动到一身鸡皮疙瘩!”
若林抿着唇,微微不悦地看着他。
“狐十六是不是也没了身体?”尚尚突然开口问。
若林垂下眼睛:“……是的,主子……狐十六被仙界用万雷轰心术加以惩罚,身体早就化成灰烬了。”
“他那是活该!”含真吼起来,“一千个人!一千条命!他以为自己是人类的皇帝呢!”
什么?一千条命?等等!谁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
尚尚贴着我耳朵,轻道:“五十年前,狐十六杀了一千个人类,用他们的魂魄增加自己的妖力。这事震惊了仙界,他们派人捉了他,用万雷轰心的刑术把他的肉身摧毁。所以现在狐十六只有元神,没有身体。”
我的天,一千个人!他怎么能这么残忍!
我只觉不可思议,瞪着若林,他避开我的目光,轻道:“为了麒麟大人的大业,一千个人也算死得其所……”
“去你的死得其所!”我被他风情云淡的态度惹毛了,“凭什么人要为你们什么狗屁大业献命?!”
若林先没说话,过一会,才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抄起杯子,把里面的茶水泼了他一脸。
“你们根本不知道反悔!若林,你真让我失望!”
他抹去脸上的水迹,神色平静。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我再也看不下去。我丢了杯子,转身就走。
“我不听了!若林,你要是不为今天晚上的言论向我道歉,我永远也不原谅你!”
我冲上楼,甩上房门的一瞬间,依稀听见尚尚说“风之麒麟”什么的话,门关上,便什么也听不真切了。
是不是在妖怪的眼里,人类的性命完全如同草芥?想杀就杀,根本不用在乎?
我不知道,但想到尚尚和含真或许也有这样的心理时,我却觉得十分难受。若林平时那么彬彬有礼,可温和的假面下,却是对人类的不屑一顾。
我不敢想象,如果这些话是从尚尚嘴里说出,我会有什么反应。
我也不愿去想。
睡觉的时候,尚尚来了,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跳上床就蜷成一团。
我看着他橙色的茸毛,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想和以前一样上去抱抱摸摸,又迈不开步子。
“你别想太多了,事情和你没关系的。”尚尚低声说着,“拥有那种极端想法的妖,只是极少数。妖界比你想象得还要辽阔,什么性格的都有,和人一样。难道因为你们部分人类有肤色歧视,就证明所有人都是歧视者?”
我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松了,吐出一口气,跳上床,躺在他身边,玩着他的耳朵。
趁着他舒服得打起呼噜的时候,我问:“狐十六到底搞什么鬼?麒麟又搞什么大业?妖界难道还有革命份子?”
尚尚把下巴抬高,使劲用爪子拨我,要我挠他下巴,一面说:“妖界什么人都有,不过妖不像人类,我们对自由的渴望,比任何东西都强烈。所以麒麟的大业最后会失败也是正常的。他试图在一盘散沙一样的妖界建立等级森严的王国,变成第二个仙界,当然没人应和。除了狐十六那个傻瓜。”
我好像闻到一点暧昧的味道,狐十六和麒麟……完蛋,我是不是最近男色天堂看多了?
干脆试探地再问:“那个……麒麟听起来好威风,他一定很厉害吧?”
尚尚眯着眼睛,呼噜噜地说道:“他以前是仙界的圣兽,当然厉害。仙界总共只有四只圣麒麟,风火水土,他是风之麒麟,性子特别急躁,所以得罪了上面的仙人,诬陷了一个罪名给他,就把他丢出了仙界。后来被狐十六救了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的,竟然把他说动了,要在妖界进行大改革。可惜他受了很重的刑罚,过不了多久就死了,只留下魂魄,之后他们的改革也失败,狐十六为了给他做一个新身体,发了疯一样到处找血琉璃。事情就是这样。”
啊,踏破铁鞋为爱人寻找身体?我开始激动,难道,果然如我想的那样?
小心翼翼地再问:“那个……麒麟,你见过吗?是不是……很好看?”
尚尚想了想,点头:“见过,是个美人,仙界没有不好看的。”
我的心跳加速一百倍,赶紧追问:“那……他和狐十六有没有……”
尚尚很干脆地点头:“是的,他们是恋人。不然狐十六也不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么操劳,连含真这个几百年的老朋友都不要了。”
哇,有了新欢抛弃旧爱?!太太狗血的剧情了吧!不过我喜欢!
“妖界这么开放?这种禁忌之恋也没人八卦?”
尚尚莫明其妙地看着我:“春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哎呀,真笨!
“风之麒麟不是男的吗?狐十六也是男的啊!男男恋难道在妖界很常见?”
尚尚叹了一声:“什么啊,你是杂书看多了吧?我什么时候说风之麒麟是男的?她是女的,风火水土四个麒麟,风麒麟和土麒麟是雌性的,水火两个是雄性的。”
我倒,搞了半天白兴奋一场,风之麒麟居然是女的!看起来男色天堂害人不浅,害我大晚上产生妄想。
没意思。我甩开尚尚的耳朵,拉高被子,一边打呵欠一边模糊不清地说:“狐十六真够痴情的,若林也够死心塌地,改革失败了还是忠心耿耿。不管,他要是不给我道歉,以后就没饭吃,我要把他当空气……”
“若林?他只怕不会留在这里了。”
为什么?我想揭开被子问个究竟,尚尚却从被子里钻出来,爪子使劲拍我的脸:“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狐十六是个很固执的人,他肯定紧追不放,我们都要小心。”
说到这个我又没了睡意,转头瞪他:“为什么他们都怀疑血琉璃在我这里?一个两个都说看不到我的魂魄,我问你,你的妖言咒印就那么厉害?”
尚尚耳朵再动动:“……是这样的。”
语气不确定,有古怪!我使劲瞪他。
尚尚被我看得坐立不安,只好叹道:“春春,妖言咒印是人类身体承受不起的,和血琉璃一样,所以在下咒之前我动了动你的魂魄,让它能承受咒印的力量,对你其实没有任何影响的。我说过我不会害你,你也说过相信我了,为什么还要一直怀疑呢?”
动我的魂魄?!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和吃了苍蝇一样难过。他凭什么?!我的魂魄是我自己的!他凭什么动?!
尚尚也跟着站起来,退两步,轻道:“我没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会害怕。”
谬论!我冷道:“你现在马上把这个什么印给我去了!我不要!你没有任何权力动我的魂魄!”
谁知这次尚尚异常强硬,和我针尖对麦芒:“不行,我不会去掉咒印的。只要加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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