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七星会会怀疑于你了。”
笑然面对二哥竟然踏实受教,点头道:“如今想想,我也知道关节就在这里啦,待抓住真凶,碎尸万段之后少不了要在大哥灵前自责一回。不过这回的事情,当真是有人栽赃陷害呢还是七星会里头自设苦肉局,可还说不大好。”
罗澈皱眉道:“此话怎讲?”笑然便把自己路上推想之事说了一回,最后道:“若真如此,霍老儿固然是运筹良久借机发作,然而杨大哥之死,倒也真是我害的了。”
他话未说完,长桌对面忽然传来重重的一哼,其间愤怒轻蔑一听了然。众人看时,却是任博阳抱着长剑坐在他家少爷旁边,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显然是不屑笑然方才这番言语。魍魉山庄在场的几位何许人也?自然融不得这个,目光暴亮,煞气瞬间流散了出来。笑然见状只把双眼一眯,笑道:“是啦,说起来我这话挺没来由,七星会总舵主好歹名重一方,我这样猜之度之任老爷子生气了是不是?哈哈可是说回来啊,小子我被人无端端这样栽赃一回,心里也正不是滋味,他霍老儿把话放得这样死,我就算是错怪了他,也不过是两两相抵而已,任老爷子怎么看呢?”
任博阳脸色阴沉,又是轻轻一哼不予答复,心中却八成在恼怒:魍魉山庄这小子言语邪里邪气,怎么我堂堂罗家少爷偏和这等妖孽交成了朋友!?
罗澈此刻摇摇头,断然道:“三弟,霍总舵主一世豪侠,绝不是此类人物。杨大哥屡次提到自己虽是他手下堂主,却也是情同手足的生死之交,若说此事是他所为,无论意图如何,为兄决计不信。”
霍海舟为人如何笑然自然也是早有耳闻的,并且杨叶对其人倾折敬佩,多多少少也带得他对之印象不坏。然而他自幼成长与魍魉山庄当中,早把一些所谓名门侠士的伪善嘴脸听得烂熟,遇到此事如此蹊跷,自然便会往那方向想去。当日他也曾把这番推想与宿尘等人暗中商量过一回,众人觉得也非全无可能,加之土地公公传来的消息越来越模糊古怪,这事情中的疑惑便一层层地加重起来。如今说与罗澈,他有此反应,笑然只有暗叹而已:二哥在罗家那种地方呆得久啦,想事情难免古板一些,再说下去倒显得我狭窄得狠了。于是微笑道:“但愿如此,若只是有人栽赃陷害,倒也不怕拿它不着。”就此将话头略开。
再深谈时,便扯出江湖上连连有人推波助澜暗操风浪、意与魍魉山庄为难。那么推而想知,这回杨叶遇害之事转眼便落到笑然头上,多半也是这伙人的所为了。
罗澈听罢原委,沉吟道:“这可有些说不过去,难道说此类人物为了与三弟一家有仇,竟还会冒大风险触怒七星会、去害杨大哥的性命么?莫非他们原意就是与你们两方都有些怨恨,这才从中掀起事端,要看你们二虎相争的?”
笑然点头道:“二哥说得好客气,就便没有怨仇,有人心存不良要挑动江湖是非,让所谓正邪之争再热闹热闹,此举也是正道儿。”
……一路讨论下来,待众人想起时辰时晚膳已然热了三回,碧落早已由初时的心惊胆战到现在困得东倒西歪。笑然眼见她神色沉重、恹恹的没有精神,微笑道:“不要听这些啦,吃些东西好生睡一觉,原本没多大事情,把你担心坏了可不值得。”说罢送她回房,着樊罗姐妹将饮食也送了进去。罗澈从未见过三弟这般一脉关心地照顾过谁,在远处含笑不语,而魍魉山庄诸位习以为常,已然是见怪不怪了。
* * *
三日之后,当大船终于靠岸,迎接他们一行的却是渡口两下剑拔弩张的局面——
七星会天璇堂数十人众原本奉了总舵主之命在此等候魍魉少主,谁知清晨至此时,却见到龙渊血池两帮的旗帜已然高高树了起来,心中不免暗吃一惊。原来这是川蜀一代有名的两个黑道帮会,推及根源,八成还与魍魉山庄脱不开干系,如今他们抢先一步来到渡口,自然是要迎接自家少主,在声势上拔个风头的了。天璇堂主方达为人火辣,见状勃然怒道:“咱们眼皮子底下哪还能叫这班妖魔鬼怪撒了野去!?”当即抖手一枚七星火焰令凌空射出,于是片刻之后,半个天璇堂开动到此;玉衡堂虽不坐落此地,然而堂主薛子恩早已赴来总舵共商要事,此刻按耐不住,一并抢出,两大堂主当即撑起一幅场面。再说另一方,魍魉山庄自也不是好相与的,人脉之广羽翼之丰,竟一路将手伸到了七星会老家的地盘上来——龙渊血池共来了百十来号人物,声势虽大,然却不过只是先锋而已,往后通往万洲总舵这一路上都早已部署好了人马,当日欲要乘船同来的帮会首脑具都在此,水上护驾不成,这回众人商定,无论如何要在七星会门口儿给少主人争这一回气势。便是如此,这么两拨人马对在渡口,你来我往一番挑衅,哪里还有不红眼的道理?今日这阵势,若大船再晚来一步,势必阵脚便要压不下去、掀起一场血拼来了。
眼见船只靠岸,龙渊血池两位当家狠呆呆地收了兵刃快步上前,朗声行礼道:“魍魉山庄属下程傲、赫林,在此恭迎少主人大驾!” 此时七星会众人对于凌笑然三个字已然恨之入骨,自然不会如此殷勤,然而眼见迎接之事被别派抢了先,心中大多愤愤不平。
笑然在船头望去,认得正是那日江边前来送行的一些人物,向身旁笑道:“人家走路的倒是比咱们坐船的快得多。狐狸,韩叔叔,我声音提不高,你们二位替我稳住大伙儿就是,咱们是应邀来的,大门还没进就先和主人打上一场,这可有些说不过去。”说罢向罗澈伸伸舌头:“让二哥见笑啦,咱们这就下去吧。”
他话音落罢,韩宿二人齐声称是,再着眼时,黑白两道人影已然自高高船头一贯而下,惊鸿矫龙,飒然落定于二位当家面前。深深施礼的二人只觉着有股力道在他们臂下一托,当即直起了身来。身后两派人马登时大声喝彩,一个个面色傲然,只把眼神往七星会众人身上扫去。
这一手功夫自然是魍魉山庄刻意显露的,虽然未免张狂卖弄了些,然而其中蕴含的厉害却是不言而喻。方达与薛子恩互视一眼,连连冷笑,手心脚下却也不免暗暗使了使力气。再看他们少庄主时,倒是中规中矩,一步一步自落舱木板上走了下来。
待魍魉山庄的人物一个一个现身,七星会帮众的眉毛是越皱越紧——娇娇俏俏拉着手的两个女娃娃、一具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僵尸、形状犹如地底下掘出来的千年老参般的干瘪老头……最后竟然还冲出一匹大黄马来!欠些见识的帮众心中便不禁暗暗嘀咕:咱们这一趟究竟是接了些什么奇形怪状的物事前来赴约啦?
方达薛子恩自然知道这些人物在江湖上的名头,然而冷冷的似并不放在眼里。眼见笑然下船,竟是这样一个明朗俊秀的少年,倒是隐隐有了些诧异,随即想到这小鬼头年纪轻轻下手便这般阴毒,登时恨得牙根做痒。迎接之命在身,二人心中再是愤恨不愿也只得上前供了供手,薛子恩淡然道:“凌少主,我们总舵主等候多时了。你既大驾来临,算来也是有些性情胆量的,既如此,请,我们天枢总舵去说话。”
七星会纵横长江水域早有霸主之称,手下堂主个个都是在江湖上颇有名头的人物,笑然一见薛方二人,当即忆起杨叶曾经言语描绘过自己会中一干兄弟的脸谱,如今对照,一一贴切,心中便不禁泛起一阵难过。然而他并不给人看出来,眼中清亮,微笑道:“浪里行者薛堂主,一剑光寒方堂主,哈哈,七星会好生客气,你们二位我可是久仰啦。”说罢侧头向身旁的碧落与罗澈道:“这么老大面子难道是冲我来吗?我看多半不会,阿螺,罗公子,这想必是霍总舵主安排下来,专程迎接你们的了。”他于人前依旧称罗澈为公子,显然还在顾念他身份前程,不愿让此事传得太广。
方薛二人见笑然开口便道出自己名头称号,冷笑一声,暗道这臭小子倒是有些见识的。而后听到“罗公子”三字出口,微微一惊,罗澈已然上前一步施礼道:“在下罗澈,见过二位堂主。”身后任博阳亦举剑鞠身,沉声问好。
眼见堂堂苏州罗家的公子与九英元老竟和魍魉少主同船而来,七星会众人无不诧异,方薛二人暗交一个眼色,目中似有深意,随即上前还礼,态度比之方才可热络得多了。至于碧落是什么人物,他们望上一眼,见这姑娘清丽端静确然不俗,心中暗暗猜测了一回,却也并没有多问,只与罗家两位来客客套几句,便当先开路,引着众人往总舵而去。
一旁,韩宿二人始终和龙渊血池的两派当家低低交语,此刻将要动身,樊天罗刹两个娃娃携手走过来,程傲赫林不住点头,随即向二人深鞠一礼。待众人上路,两位姐妹却与龙渊血池的人马一道留在了原地。
碧落看着奇怪,宿尘韩远来至身边时,她轻声问道:“前辈妹妹们不一起去总舵了吗?”这称呼来得特异,而用在樊罗二鬼身上却合适得很,碧落一路叫来,便如“小贼”一般早已顺口。韩远也不收敛声音,答道:“不啦,外头也需得有人照顾不是?”
碧落点点头,虽不知他确切用意,但也大约明白这回魍魉山庄动静不小,若无人在外控制部署,这伙人便如方才一般,八成会为了自家少主搅出些什么事情来。想到这里觉着樊罗姐妹责任重大,忍不住回身看去。
他们身后,前来迎接的数百人众尽都捺下了身子,毕恭毕敬地高声齐呼——“属下恭送少庄主!”
那声音远远传开,把喧嚣奔腾的长江水流,一时也给遮盖了下去。
第十九章:莫辨
进入七星会总舵的时候,碧落才真正看出那“迎接”二字不过只是说来好听而已了。四下里的杀气怨恨扑面而来,目之所及,人人按紧兵器目光狠烈,黑白纱缎掩映之下,天枢堂上的气息当真是比森罗宝殿还要森罗宝殿。
笑然作为此行正角,当先迈入。七星会除却总舵天枢之外其余共有六大堂口,分落于宜宾、宜昌、汉阳、九江等处重要港口城镇,如今天玑堂主身故,其余几位千里飞奔,已尽数汇聚而来。总舵主霍海州此刻高立堂首,黑色大氅之下一袭烈紫深青,腰间白带,尽把周身威仪结束得庄严凝正。那已是个六十以上的老者,长髯双鬓皆已斑白,然而负手侧身只这么一站,人人眼中都已见了一派雄风万里的气概。
——这便是纵横长江水域二十余年,振动了整整一个江湖的人物了。碧落望着他,想起当日茶楼嫣如姐姐的那段书来,心中不禁怦怦乱跳。
眼见笑然一行走入堂来,霍海州先是向罗家二人递了一礼:“不知任四侠远道而来,霍某未曾远迎,有失礼数了。这位便是罗贤侄么?”言语中沧桑持重,却无多少惊讶之意。任博阳与罗澈上前还敬,霍海州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漠然,双手抱拳向其余来者微微一推,冷笑道:“白衣狐狸,乌鳞龙,吊死鬼……嘿嘿,看来这回咱们迎来不少老朋友哇。”说着目中寒光一盛,瞪视笑然道:“魍魉山庄笑阎罗的名头老夫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亲见,果然无愧是凌天成的儿子!”他说话间长袖猎猎鼓动,想必因为杨叶之死,心中是愤怒得狠了。
笑然一幅好生乖巧的无辜模样,还礼道:“晚辈这谑称也值得一说吗?让您见笑啦。”心中却暗暗叫苦:老爹!看意思你八成是得罪过这姓霍的,却怎么不早说?如今他这言语不阴不阳,多半想要在我身上找补回来了……宿尘韩远等人确与七星会的人物打过几场照面,那自然是没有客气的,此时扬手示礼,各中不免也要掂量掂量旧账。
霍海州自不与这小子作贫,冷然道:“七星会的规矩,凌少主一行想必是知道了,如此我们也别多说,三日之后你与老夫北斗台上一见分晓吧。”言罢长袖一挥,背了身去,显然不愿多看这伙害了自家兄弟的人物一眼。
如此冷遇笑然想也想到了,他呵呵一笑尚未开口,罗澈已然踏上一步:“霍总舵主,晚辈尚有话说。晚辈此来,乃是为了澄清……”谁知霍海州手臂一扬,止住了他话语,玄色背影凝立不动,霎时满厅皆是肃静。
罗澈笑然对望一眼,心中各自一沉。隔了片刻,霍海州似是微微叹息,回身来道:“罗贤侄,你要说的言语,老夫已然着人查理清楚了。你能从苏州赶来此处、并对某人深信不疑,足见义气,老夫是很看好的,只是贤侄为了此人却要坏掉自己乃至罗家一族的声誉,却是大大的不值得!”
他言语中是什么意思各位来客自然明了,罗澈温润脸上一时通红,脱口而出:“霍总舵主,您……您既已知道此事,为何还有如此言语?晚辈愿以性命担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