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书逝会和叶瑾在一起,搅入大兴的党争的原因吗?
提到叶域,秋景浓眼神一暗,想起自己此次出来的目的,心里一阵翻涌。
侧身抬起手搂住叶瑾的脖子,秋景浓踮起脚,将头埋在叶瑾的肩颈处,闷声唤道,“子瑜……”
听到父亲的噩耗时,你是不是很难过……
怀中柔软温热的小妻子少有的投怀送抱,那人漆黑的眸子眸色渐深,慢慢地俯下身,反手将她抱住。
夕阳缓缓西沉,斜晖笼罩在两人身上,给相拥的两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柔和明亮。
叶瑾在这个时候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在华州般若寺的山顶上,也是这样一个黄昏,也是扮做男装的秋景浓,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那个厉害的小姑娘对他处处戒备,而此时,她却在自己怀中。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已经把这个小姑娘放在心中一个特殊的角落里了。
所以在后来碰见真正的秋意南的时候,他才会心思一动,说不清原因地将自己的玉佩解下来,叫秋意南交给她。
他想告诉她,那一日,他其实一眼就认出来她了。
可是她不懂。
她还是一次次地躲着他,怕他怕到不肯和他共处哪怕一小会儿。
那时候他就想啊,秋景浓,你什么时候能放下对我的戒备,能看看我呢……
明明是她跌跌撞撞冒冒失失地闯进了他的心里,搅皱了一池春水,却总是以为他对她别有所图。
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她而已。
还好,现在她就在他的怀里。
“子瑜,明天我们去见见无忘吧。”秋景浓靠在叶瑾怀里,低声说道。
叶瑾“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想要破坏这一刻的静谧与温存。
“若他真的是我二哥,”秋景浓想了想,道,“我想带他回长宁。”
即便荣极一时的大司马府早已灰飞烟灭,即便,她们早就没家了……
“阿浓,你想没想过,或许留在潋滟山,对他来说会更好。”叶瑾轻轻地说道,声音在秋景浓头顶盘旋如乐音。
或许是吧……
如果一个人选择忘记,又何必再叫他想起呢……
可是,秋景浓终于摇了摇头,道,“可是二哥应该记得,他是秋家的人。”
叶瑾不再应答,只是静静地搂着秋景浓,看夕阳渐渐下沉,终于隐没在了遥远的地平线。
暮色里,响起低低的叹息。
“子瑜,我们回家吧。”
☆、第83章 尽忘前尘
第二日用过了早饭,叶瑾便提出去拜访落星阁。
书逝原本就想寻自己的师哥叙旧,因着他们滞留在此才暂时作罢,没想到叶瑾竟然主动提出去落星阁,因此相当高兴,当即痛快地应下了。
席间几个人商量一番,最终决定,顾卿言留在潋滟山千金阁,待病情好转再回长宁,而叶瑾和秋景浓见过了无忘,便下山启程回长宁。
叶瑾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顾卿言的病多半是心病使然,虽然早就知道了秋景裳封了皇后,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若是此番与他们一同回京,见到长宁现如今的情形,八成还是承受不能的。
不过他却没想到,慕子寒会立秋景裳为后。
他因着柳遥的缘故,恨极了秋家,更恨极了秋景裳,却只是冷落她,即便早就纳了家境殷实的谢颖之,当初正妃之位也不曾犹豫地给了秋景裳。
叶瑾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过秋景裳安稳,对秋景浓也算是一种宽慰,叶瑾不甚在意。
顾卿言因为身体太虚弱,不宜上上下下地走山路,便留在千金阁里没有去。这样一来,去落星阁的便只有叶瑾,秋景浓和青流青沙了。
书逝对于无忘便是当初无故失踪,害叶瑾援军东陲重伤失明的秋意风,倒是颇为笃信。
按他的话来说,无忘那般狂妄自大,理应出自昔日横行霸道的大司马府。
秋景浓虽然不同意他的说法,不过那人实在太像秋意风了,终究还是要寻来看看。
虽则从前在大司马府秋意风一向视她们母女为眼中钉肉中刺,但他还流着秋家的血脉,而秋家,在秋长天畏罪自杀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一盘散沙。
秋景浓怎么能够天真的以为,被流放蜀地的郑氏还会和自己娘亲和睦相处呢?
千金阁到落星阁看着不远,走着却要不少时间,秋景浓正向前走,袖子突然被拉了一下。
回头,是青流担忧的神色。
“怎么了?”秋景浓放慢脚步,侧耳过去,以为青流要说些什么秘密。
青流却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若那真是二公子……”
秋景浓不明所以地挑挑眉,“怎么?”
“他会不会以为小姐当时袖手旁观,放任大司马府的倒台而记恨小姐?”青流一咬牙,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记恨她?
这种随便找来一个靶子寄托愤恨的做法,倒像是秋意风能做出来的事。
“他记恨我和娘亲的事,还少么?”秋景浓笑笑,没当做一回事。纵然秋意风恼她,她也不能将他扔在这里。
人可以有很多种活法,她们秋家的人,一向活得清醒。
青流咬咬嘴唇,瞟了身后冷着脸跟在后边的青沙一眼,犹豫片刻退回了青沙身边。
她的小姐总是愿意相信人心向善,可天底下哪有那般蹊跷的事,遇见的每个都是善辈。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到了落星阁,大门口的两个白衣童子一见书逝,立刻退后一步,毕恭毕敬地施了个大礼,其中一个转过身,快步朝阁内走去。
从打进了潋滟山的地界,一路上遇见的人见了书逝,必然都是大礼,更别说千金阁里的唯首是瞻了。
秋景浓有点好奇,看书逝一副点儿啷当玩世不恭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应该受到这么大礼遇。
眼看着落星阁里有人影闪出来,秋景浓微微蹙了蹙眉。
但愿这个阁主不要说出些什么她不想听的谶言来。
她已经不愿意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为什么不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是按照那玄乎其玄的“天机”去过自己的人生?
或许是她的神色过于凝重,一只手适时地覆上她纤细的手指,传来一股温暖而安定的力量。
叶瑾总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她情绪的波动。
秋景浓侧头朝叶瑾点了点头,再转头,就对上一双清冽的眸子。
几人连忙施礼。
眸子的主人将将走到近前,凉凉的目光依次扫过几人,终于在书逝脸上停了下来。
下一秒,一声轻叹从口中逸出,仿佛来自隔世的虚空,“你回来了。”
书逝此时也敛了一脸放旷,肃容道,“师哥。”
一声“师哥”叫出来,秋景浓蓦地睁大了眼睛,这清冽眸子的主人,早已是满头银丝,一身雪白。
这人就是落星阁阁主,书逝的“师哥”,书邀。
既然同为书字辈,也不知道年纪怎么会差出这许多。
或许是秋景浓神色过于惊讶,下一秒冰凉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又看了看叶瑾,叹息道,“罢了,你终究还是不能断念。”
哈?
秋景浓扭头看了看叶瑾,不知道书邀这又是唱得哪出。
叶瑾倒是淡定,浅笑颌首,回答道,“阁主费心了,瑾终究是红尘中人,不能断念。”
书邀又是看了看秋景浓,摇摇头,道,“可惜了这难得天资……”
“师哥,你就别打叶大公子的主意了,人家早就成亲立业,如今已经袭爵雁国公,怎么可能稀罕你那点绝学。”书逝也就是收敛了那么一会儿,此刻又露出了狐狸尾巴,往一旁的顾卿言肩上一倚,笑嘻嘻地说道。
书邀惋惜地摇摇头,转身让开大门,道,“请进吧。”
叶瑾牵着秋景浓刚迈开步,便被那人拉了一下,紧接着小小的声音响起来,道,“这阁主怎么回事?”
是在担心他?
嘴角逸出一个清浅的笑,叶瑾微微低下头,轻声解释道,“早年有过一面之缘,阁主有意收我为徒,因为一些事作罢了。”
秋景浓听他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弯起唇角笑道,“还好他作罢了。”
“不作罢又如何?”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秋景浓恍惚间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叶瑾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了。
“你现在是我夫君,若是你做了落星阁的弟子,我怎么办?”秋景浓斜了叶瑾一眼,娇嗔道。
后者终于按压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秋景浓吓了一跳,见几人都扭头去看叶瑾,自己脸上却一红,有些懊恼的瞪了他一眼,背着手自己朝前走了。
到了大厅,几人落了座,书邀便开口道,“叶大公子的来意我已经明白,按时间推算,无忘确有可能是秋家二公子,既然叶夫人也在,一会儿寻了无忘过来相辨便是。”
说到这,书邀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道,“不过,即便无忘就是秋二公子,是去是留,还是要请无忘自己做决定。”
秋景浓点点头,她本就是要见见无忘,若他执意要留下,她也不会说什么,只希望他记住自己是秋家的人罢了。
叶瑾自然是同意的。
不多时,去寻无忘的童子便回来了,报了声,便带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
刀削一般的轮廓简直就是秋长天跌跌翻版,虽然已经有许久未见,可秋景浓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她二哥秋意风。
“二哥?”两个字脱口而出,却见那人毫无反应。
秋景浓好看的眉毛都蹙成了一团,站起身来走到那人面前,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一番,认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又叫了一声,“二哥!”
无忘这才确定方才那清脆的一声唤是叫自己,朝后退了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秋景浓一番,目光陌生且惊诧,“夫……夫人是唤在下?”
在下?
她二哥还未弱冠便随秋长天征战沙场,早在修罗场里摔打惯了,说话甚是不客气,何曾这般文绉绉的?
秋景浓眼神一暗,道,“二哥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在下应当记得什么?”无忘可以说是有些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风流债,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怕是要成一桩无头官司。
“你是今年年初来得潋滟山,被发现时一身银甲血迹斑斑,昏迷在渝水河畔,醒来记忆全无,因为阁主心善,方得落星阁栖身,对不对?”
无忘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是又如何,前尘往事在下全然忘记,如今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在下又能如何?”
秋景浓摇摇头,“难道你不想找回记忆?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为何重伤?”
无忘大笑,摇头。
“你纵是前尘皆忘,不问往昔,可知道当初你东陲失踪,杳无音信,爹爹为了寻你付出什么代价,秋家付出什么代价,他……”秋景浓指向叶瑾,“他又付出多大代价?”
那时他生死未卜,秋长天殚精竭虑,屡战屡败,若不是如此,秋景浓何至于去寻叶瑾带兵支援。
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重伤失明……
秋长天已经死了,当初东陲究竟出了什么事,秋长天和沈焯有过怎样的交涉,他为什么会失踪,云国为何突然屡屡挑衅,只有秋意风知道。
这一切皆因他而起,难道单单一句忘记了便可以敷衍了事?
秋景浓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脸无所谓的无忘,一字一顿,语气坚定。
“秋意风,你可能安心?”
☆、第84章 阴霾暗种
秋意风……
这个名字……
无忘的瞳孔蓦地放大,片刻便恢复了平静,依旧是满身的狂傲,唇边泛起一个笑。
“在下全然不记得,有何不能心安?”
什么秋家,什么东陲,还有面前这个望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女子微微失神的俊雅男子,他一丝一毫的印象都没有,如何不能心安理得?
秋景浓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叶瑾淡淡的口气打断了,“阿浓,不要勉强他。”
沉默片刻后,秋景浓扭身坐回叶瑾身边。
失忆是失忆,可秋意风事不关己的态度与从前如出一辙。
他就是秋意风,却不肯配合着想起前尘。
若说秋意风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如果他没失去记忆,只怕秋意风早就一个巴掌打过来了。
早年在府里,他便是秋景浓绝不会去惹怒的人。
而今天她有些失控和唐突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用失忆的借口完全摆脱掉自己之前的人生呢?
叶瑾朝秋景浓摇摇头。
你如何叫醒一个根本不愿醒来的人呢?
“叶夫人,既然无忘不愿,还请叶夫人不要强人所难。”书邀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大有一副为无忘做主的样子。
秋景浓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放弃,看了叶瑾一眼,随即站起身来,施礼